燭火跳躍, 靜夜無聲。
玲瓏將這些年經曆過的事攤開來說, 沒任何隱瞞。
十八年前,十年前, 五年前……每一個時間節點,她聽到的看到的, 感知到的,猜測到的, 全部說與宋采唐四人。
越說,四個人心越沉。
太可怕了,就像無形中有一張巨大的網, 早早張開血盆大口,隱藏著, 窺探著, 評判著,認為你不具威脅, 很好,你可以繼續先活著, 但凡覺得一點不對,寧可錯殺, 不會放過。
而這所有一切, 該是起於十八年前。
這一夜的北青山, 官兵剿匪, 火光衝天, 夜比白晝, 知情的不知情的意外的,卷進很多人,這些人裡,誰有備而來,誰設下計劃早早等著,誰無辜被牽連……不知道,他們連一共有幾撥人都弄不清。
那個用特殊機關圖紙設計機關盒來秘密傳遞呈送消息,利用鹽務水運通道密運貪賄金銀,一直隱在背後的通敵叛國之人,就是從這時開始,有了決心,做下了決定。
可能這個人被什麼事拖下了水,可能是被誰抓住了要命的小辮子,或者,因為什麼特殊理由,野望滋生信念執著,總之,這一夜過後,開始了行動。
找人合作,脅以威,利以誘,一點點織網,一點點起勢……
還有那個繈褓,到底是誰?
看玲瓏形容,搶繈褓的人是外族人,很大可能是遼人,且身份不低。身份不低的遼人,不在自己地盤好好呆著,跑來大安北青山玩什麼?
為什麼要搶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不過若這遼人身份低,茫茫人海反倒不好查,若他身份不俗,以趙摯的牌麵手段,大概要更方便一點……
宋采唐想到這裡,看了眼趙摯。
趙摯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認真的朝她點了點頭。
此前他不知道便罷,知道了,自然要查個水落石出。戍邊對敵,他跟遼人不知道乾過多少仗,探子也撒出去不老少,遼王老頭家的事,基本上隻要她想知道,下狠心思去查,就一定能查到。
隻是玲瓏這些話裡的三個重點,十八年前北青山,五年前景言遇險,他們都知道,唯獨這十年前——玲瓏自己也記的不太清,或者說十一年前,這個時間點,他們一點都不了解。
仔細回想對比,宋采唐的父親宋義,似乎是在這個時間點離開,不在人們視線的。
是察覺到了什麼危險麼?
可在玲瓏的描述裡,這次的死者隻是有些微妙,在她的發散思維裡認為異常,並無任何證據,而且這些人跟通敵叛國,使用機關盒,偷運金銀沾不上什麼關係,隻是倒黴的在十八年前北青山出現過。
宋義當晚並不在場,隻是事後參與了驗屍工作。
“我還是覺得這是欲蓋彌彰的滅口!”祁言一拍桌子,修眉高高揚起,“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
溫元思也頜首:“這些人看到了什麼?是有人擔心——他們看到了什麼。”
玲瓏也是恨憤:“沒準就本就是一件事,五年前景言也是因此而死!”
宋采唐長眉微斂,若有所思。
如今信息量,她們其實可以大膽猜測,十八年以前,什麼事都沒有,這個節點突然出了問題,皇上起初並不知情。十年前,有人按耐不住搞事,擔心消息走漏,下手斬草除根,反而露了些許行跡。慢慢的,皇上開始察覺,開始提防,並決定讓鷹衛去查。
這一查,問題就出來了,還不小,但畢竟信息量不對等,後來者弱勢,鷹衛們一開始吃了很多虧,景言的死,也是遺憾結果。
時間緊,任務重,對方還藏得特彆深,深不見底,上位者不能窺全貌也屬正常,但皇上的反應……在宋采唐看來,還是有點微妙的。
除了暗裡派出鷹衛暗查,明裡讓趙摯留意,他自己好像並沒有做更多的事,不動如山。
為什麼?
“……是不確定對方實力,還是確定了,仍然不能動?”
前者,對方力量太大,貿然妄動,可能動搖國本;後者就是投鼠忌器了,不能打老鼠掀了玉瓶,這個人手裡,有皇上目前很忌憚的東西。
趙摯看著宋采唐,沒有說話。
他本人最懂皇上的意思,配合皇上在人前演了一出‘失寵’戲,下調四方做觀察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方向,也知道可能會麵臨的危險和困難,他並不介意做皇上手裡的刀,他本就為此而生。
隻要國泰民安,隱患不在!
“這個人能藏這麼深,悄悄摸摸做這麼多事,力量很大,非同一般,”他雙手交握,身體略略前傾,眼神銳利,“我們現在最緊要的是要確定——這孩子和叛國通敵之人,是否有關聯?”
“誰的孩子?誰生的?現在在哪兒?”
根據前後信息對照,有個方向稍稍比彆的明顯。
溫元思想了想:“如果……這一切為了孩子,似乎就能解釋的通。”
可不是,太解釋的通了!
宋采唐讚同點頭:“孩子的出現,就是最大變化,如果和雙方都有關,可能性就更大。”
“可現在的問題是孩子下落不明,生孩子的女人也不明,根本找不到啊!”祁言相當著急,語速都快了,“我小叔叔,再加上玲瓏,這麼多年努力,彆的都管中窺豹起碼看到點斑,這兩點卻完全不知道,可見有多難!雁過留聲水過留痕,什麼都沒有——沒準她們都死了!”
擲地有聲,就差拍桌子了。
趙摯指節敲打在桌麵,若有所思:“我倒不這麼想,人死百事消,反倒沒必要搞這麼多事了。人,一定還活著。”
祁言愣了愣,低頭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算年紀,女人再小,也必已過了三十,再老,也老不過五十,孩子若活著,今年十八歲……”
那接下來的事不用說了,找唄。
能引起這樣的軒然大波,牽扯出這麼多事,孩子的娘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燈,小牌麵的人。
房間靜了靜,玲瓏看看宋采唐,再看看趙摯,又言:“此前關於趙忠的話,我確是心有怨氣,想激你們,趙忠的主子是誰,我不知道,也並不關心,因為同我無關,我隻要肯定他與通敵叛國組織有關,是手臟的人,也是我要殺的人,一切足矣。”
“他為人看似圓滑,實則非常謹慎,想誘他出來並不容易,察覺到這一點特殊,我起意試探,沒想到一點點模棱兩可的話,他立刻就上鉤來了。我本隻是些許懷疑,他這個速來舉動,反倒印證了我的猜想,這個主子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可惜現在他死了,沒辦法告訴我們更多。”
玲瓏說完,垂眸歎了口氣。
她從未想過,境況竟如此發展,她竟真的被人說動,招了供。她本想若真有意外,就玉石俱焚,魚死網破。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也用不著後悔,”玲瓏看著宋采唐,麵色微白,露出一抹慘笑,“看在我還算配合的份上,最後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宋采唐看她好像有些不對勁,把她的茶往前推了推:“有什麼話,你可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