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那你沒暈?”
“當時剛好有一隻蝴蝶飛了進來,瓶子打開蝴蝶就直線落地,我感覺不對,快速後退飛走,做好措施才又接近的。”
趙摯想著,劍眉突然斂起,神色也變的凝重了:“東西大剌剌擺著,凶手好像沒有藏起來的意思。”
“或許他覺得不用藏。”溫元思收拾好書案,走了過來,微微笑著,眉目間一片優雅疏朗:“木菊花知道的人不多,現場也全無痕跡,不能舉證,若非宋姑娘會剖屍檢驗,在肺部發現酒味花瓣,誰能想到呢?”
宋采唐更關注另一點,目光一眨不眨的看向趙摯:“其它的呢?可有發現?”
彆人可能不太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趙摯卻明白。
他微微挑唇,笑了一下。
眸底墨色流轉,隱藏著隻有兩個人知道的秘密與默契。
“你猜的沒錯,凶手的確很會裝。”
“他看似遊蕩,不愛乾淨,酗酒,魯莽,實則並非如此。”
趙摯微微眯眼,一根根伸出手指,眸底笑意流淌:“他的院子和房間很亂,床底和衣櫃卻很整齊。”
“他隻在該撒酒瘋的時候撒酒瘋,酒鋪裡老板想坑他的錢,永遠坑不到,他記的很清楚,少付可以,多要不行。”
“他看似脾氣大,魯莽,實則真正招惹的,隻有盧光宗,並沒與彆人真正結怨。”
……
一一將疑點理清說完,趙摯目光微垂,眸底似映著星空滄海,沉聲總結:“宋采唐,你真的很聰明。”
宋采唐眼眸微彎:“我其實……隻是有位特彆好的外祖母。”
二人對視,眸底似有脈脈溫情流動,一分一點,都是彆人插不進腳的地方。
溫元思似乎沒察覺到這氛圍,繼續溫聲說話:“張府尹剛剛已派人出去,既然觀察使大人去看過,凶手不在家,那邊想必不會有好消息傳來,不若我們分頭行動。”
祁言當即一愣:“分,分頭行動?”
他還不知道凶手是誰呢!
往哪去找人!
“我剛剛回來時,已經找了幾個方向,”趙摯道,“凶手家裡,上工之所,平日喜歡去的地方,甚至家人墳前,都沒有。”
都沒有……
宋采唐低眉思考:“假設凶手預測到案子即將破解,會想乾什麼,往哪裡走呢?”想來想去,“此人在乎的似乎隻有——”
趙摯眯眼:“盧家。”
凶手對盧光宗非常憎恨,但他要報複的顯然不隻盧光宗一人,不然為什麼不斷擴大事件影響,扯下盧光宗真麵目,讓其家人跟著倒黴?
盧光宗是大罪,這些人就是幫凶。
凶手可能不會殺光盧家全家,但對盧家人肯定是沒好感的。
盧家如今的掌家人,盧光宗之子盧慎,現在還在牢裡。
溫元思沉吟片刻,道:“我去牢裡看看。”
如果凶手去過,肯定會有線索,如果現在還在……那更好了,直接抓住就是!
趙摯則挑了另一個地方:“我去盧家。”
凶手可能想從側麵圍觀一下盧家人的水深火熱,從天上掉到地下,對方越是慘,凶手越會高興。
二人說完,一起看向宋采唐。
不管目光還是神態,都略有相似,好像很期待宋采唐先掛跟自己一起,但彼此對視時,內裡隱含的挑釁就出來了。
趙摯高位已久,頂著個混世魔王名頭長大,敢想敢為,身上亦有皇族的尊貴霸氣與矜傲,不會什麼時候都瞎鬨,氣勢一放,淡淡威壓已經出來。
溫元思性格溫和,哪怕這溫和隻是表象,與本性不同,他也做的非常好,縱使挑釁,也是微微笑著的,不明白的人根本看不出來。
宋采唐就沒看出來。
她十分遺憾的攤開自己的手:“我這邊屍檢還未結束。”
肺剛剛放回去,各種縫合還沒結束。
溫元思微笑:“好。”
趙摯頜首:“那你稍後來。”
二人明明正經說著話,話音不高,卻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拚比火氣。
祁言都快愁哭了:“你們能不能理一下我,帶我玩一回,哪怕一回!凶手到底是誰啊啊啊——”
溫元思和趙摯同時往外走,也同時,回了祁言一句話。
“這不明擺著麼?”
“牛保山!”
祁言登時眼睛瞪大:“竟然是他!”
兩人身影消失,祁言蹬蹬蹬跑到宋采唐身前:“宋姑娘你聽到沒,他們說牛保山!怎麼會是他呢,我從來沒懷疑過!”
宋采唐已經把肺部縫合好,開始一層一往外,縫合各肌肉層,血管,直到皮膚。
“除了他,不會有旁人。”
祁言數著自己的手指頭:“與盧光宗有仇,家窮,好酒,與甘四娘有很深嫌隙……”一個個數完,他眼睛睜更大,“還真是他!”
祁言在一邊絮絮叨叨,宋采唐充耳不聞,一點一點,把死者屍體縫合好,拿過布巾,擦的乾乾淨淨。
事畢,她牽起覆屍布,走到屍體前半身,目光平靜:“人間事了,願你能得安息。”
有風拂來,白色覆屍布如水波蕩出紋路,輕快的蓋住了屍身。
燦烈陽光從窗口照進,投在地上,分割成兩個世界,一半亮亮如金,一半暗暗陰沉。
這一刻,不知怎的,祁言停住了。
他靜靜看著宋采唐被風吹起的發絲,輕搖做響的流蘇發釵,一時間,竟不敢說話。
宋采唐轉過身,聲音和本人一樣乾淨清澈:“熄滅蒼術皂角。”
“脫罩衣。”
“淨手。”
直到宋采唐在丫鬟幫助下清理乾淨,微微笑著站在麵前,神態熟悉又帶著陌生……祁言才倏的回神。
“咱們現在去哪兒?”
宋采唐想了想:“去盧家附近看看吧。”
府衙大牢不是什麼人都能混進去的,難度有點大,盧家的熱鬨,卻是很容易看到的。
如果她是凶手,大約會去盧家?
不過也不一定,萬一牛保山殺心大起,下一個要找的,肯定是盧慎……
剛剛走到街上,就見趙摯折了回來。
“跟我走。”
沿著街道,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最後停在一處臨街茶樓。
趙摯腳步一拐,走了進去。
宋采唐抬頭看看三層高的茶樓:“這裡。”
趙摯頜首:“小心樓梯。”
提起裙角,拾階往上,到二樓拐角,隔著窗子,宋采唐發現,這裡位置不錯,放眼遠目,可以看到盧家大片景致。
她眼梢微翹,唇角抿起小小笑意。
她大概明白了。
上到三樓,趙摯推開一道門,午後的陽光爭先恐後的泄出,泛出一片金色。
金光裡,牛保山坐在窗前,衣服簇新,胡子刮的乾乾淨淨,頭發梳理的整整齊齊。
看到宋采唐,他手中茶盞落到桌上,唇角輕揚,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遙遙穿來:“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