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 / 2)

寶玉聞聲回頭道:“因她前些日子身上不大舒服,故而沒來跟前走動。況你們來了這些時日,又不大往我那裡去,自然就沒法得見了。”因笑著拉了那丫鬟的手,隻笑道:“襲人,這是林妹妹身邊服侍的丫鬟,你們彼此廝認廝認。”

那襲人本姓花,原叫花蕊珠的,後因家道艱難被賣進了賈家,喜得是得了賈母的青眼,便命她在上房服侍。又見她年紀雖小,行事卻十分細致,又提拔到了二等丫鬟的份例,改了名字叫珍珠。再往後,寶玉身邊缺一個儘心服侍的,賈母見這珍珠是個極老實的,便予了寶玉,更是把她提到了一等丫鬟的行列。

寶玉因愛她事事妥帖,又聽說她本姓花的。便想到書中讀到一句舊人詩句曰:“花氣襲人”,便給這珍珠改了名字。一應回了賈母,賈母樂得寶玉高興,何況改名這樣的小事,也就隨他玩鬨去了。

這襲人亦有些癡處:伏侍賈母時,心中眼中隻有一個賈母;如今服侍寶玉,心中眼中又隻有一個寶玉。

眼下見寶玉和林姑娘的丫鬟這樣熟稔,心裡頗有些不自在。可見寶玉親親熱熱地拉了自己的手,又有些羞澀之態。便笑著過來和青鶴黃雀見禮,又問年紀多大,服侍了姑娘幾年等話。才幾句話的功夫,便互相稱呼起“姐姐”、“妹妹”來。

青鶴見這襲人話語之中多有些敷衍,又不時地拿眼去瞅寶玉,便笑道:“瞧著時候也不早了,想來再晚些時候二爺就要出門呢。”

寶玉一聽,忙道:“卻是見你們聊得這樣我心裡歡喜,隻說在這裡看著也極有意思的,差點忘了要去林表弟那裡呢。”說著,便催促了襲人幾句。二人一前一後往林瀾屋子的方向去了,隻有黃雀見他二人轉過了月門,便捂嘴笑道:“虧得他惦記,這麼大早的就往我們這裡來。”

屋內紫鵑聽得這話,怔怔地不知道如何。手上一暖,側頭瞧去,原來正是甘草握了她的手,隻笑著把手裡的一個方盒遞過去,笑道:“紫鵑姐姐,之先不是說了,咱們大爺才醒過來,到底不好就這麼去老太君那裡請安呢,少不得要姐姐你去跑一趟腿了。”

紫鵑一見手裡的盒子,自知是要自己送去賈母那裡的,便也福身道:“那我這就去了。”

黛玉見她出去了,才努了努嘴,又見林瀾吃得滿嘴都是,便笑道:“瞧你吃的這樣,哪有這麼野蠻的吃相,看著也不像。”

林瀾便拿手自己摸了摸,一手的糖水,看得林澤和黛玉都笑了。青梅忙拿了濕毛巾過來給林瀾擦嘴,又對林澤笑道:“大爺好歹收斂著些,才好呢,就拿二爺來說笑了?”

林澤睜圓了一雙眼睛,驚訝地說:“青梅姐姐,這可太冤枉我啦。這話又不是從我這裡說出來的,怎麼最後都要落在我身上呢?”因又笑道:“總不能不許我笑罷?難道要我哭呢?”

青梅被他說得也笑起來,隻拿眼瞅著他說:“我再說不過大爺的,您隻教綠柔姐姐和紅杏姐姐評理就是了。”

綠柔聽他們這樣說,便也笑道:“你們隻會混說,沒見著二爺的燕窩吃完了,也不說再給二爺端些彆的吃食來。”因笑著打了簾子要往外麵去,就見甘草笑道:“怎麼好要姐姐跑腿,很該我去的。”說著,不等綠柔開口,已經走出屋外了。

黛玉放下手裡的瓷勺,自己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見甘草出去了,才笑道:“我們家的丫鬟都是知禮數的,外祖母家的下人雖也好,到底與我們家又不同的。”話中似是含了幾分深意,林澤聽罷隻是淡淡一笑也不作評論。

倒是林瀾把一盅燕窩吃了個精光,舔了舔嘴角笑道:“姐姐,我以前怎麼沒見過青鶴姐姐她們進來服侍啊?”

黛玉便笑著抿了抿唇,也不說話。林澤拿手摸了摸林瀾的小腦袋瓜子,另一隻手從湯盅裡舀滿一勺溫熱的燕窩喂給林瀾,好歹止住了這個好奇寶寶的發問。

卻說紫鵑捧著一盒子物什本欲往賈母那裡去,忽又想到賈母因素來憐惜寶玉,兼之年紀漸高,便把每日的晨昏定省放遲了些時候。因忖度著這個時辰即便去了,也是見不著的。便提步往鳳姐這裡來。

才一進鳳姐的院子,就見廊下有個小丫頭正在看爐子,又有一個遍身綾羅,花容玉貌的站在一邊說話,便笑著過去福身笑道:“給平兒姐姐請安了。”

原來這丫鬟正是平兒,今早才一起來,聽著鳳姐夜間有幾聲咳嗽,怕她傷了身子,忙命人把藥爐子就近搬在廊下,一則方便,二則也是為的這藥有成效。見紫鵑過來,也忙笑道:“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呢?快進來。”一麵說著,一麵趕忙打了簾子讓著紫鵑進去。

紫鵑笑著推辭了兩句,終究還是進得屋內。目光在室內環視一圈兒,就見妝台前正坐了一人,身上穿著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一件桃紅撒花襖,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豔,端端正正坐在那裡,手內拿著一隻鳳嘴銜珠的簪子正對著鏡子要簪在頭上呢。見紫鵑進來了,也不回頭,隻對著鏡子裡的人影笑道:“喲,這大冷的天兒,怎麼你竟往我這裡來呢?”說著,手裡動作卻也不頓,不一時就拾掇好了。

紫鵑見鳳姐在炕上坐了,便過來請安說:“原是姑娘打發了我來,說是給老太太報信兒,林大爺醒了。”

“喲,這可當真是個喜事兒!”鳳姐聽了便也笑道:“我常日裡說呢,那林大爺生得那樣的人品,又最是溫和待人的,眼瞅著都是個有大福氣的,這次也就是那些個不長眼的小人冒犯了,不過就是個小坎兒,越一越也就過去了。”

紫鵑聽鳳姐這樣說,便低了頭不開口。鳳姐卻自顧自地笑道:“林表弟那裡可缺什麼少什麼?要什麼吃的用的,隻管來告訴我,咱們家裡就是不緊著彆人,再沒有不緊著林表弟的道理,你說可是不是呢?”

正說著,就聽簾子一響,卻是平兒端了藥進來。

紫鵑抬眼一看,就見平兒捧著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內一個小蓋鐘,站在炕沿邊靜默不語。鳳姐也不接過,也不抬頭,隻管對她說道:“我原還想著,林表弟睡了這幾天,到底也該醒了。可巧呢,我今早還和平兒說起這話,你就來報信說林表弟醒了。當真是該念一聲‘阿彌陀佛’,我日後再不信彆人,隻信自己了!”

一麵說著,一麵笑著伸手去拿那小鐘,才一打開,見著裡頭盛著還冒著熱氣的藥汁子,便又笑著指住平兒說:“我說你是個不頂事的,你還要背地裡說我。瞧這滾燙的藥汁子也上來給我吃,怕不燙得死我!”說著,就蓋上了蓋子,隻對紫鵑說:“不怕你笑話呢,你平兒姐姐素來也不是什麼細致的人,虧得我要她。”

平兒聽王熙鳳這樣說,也隻笑道:“奶奶這話著實冤枉我,這藥原是大夫囑咐的,必要滾滾地吃下去才有用呢。”又笑道:“分明是奶奶嫌這藥苦,百般的推辭隻不肯趁熱吃。我瞧著是奶奶怕吃藥的心在作祟呢,在沒拿我們來頂事兒的道理。”

王熙鳳聽得這話,隻又笑罵了一句,到底心裡卻也知道這藥是頂好的,便也忍著苦澀吃下了。平兒忙端來一盤酸梅,王熙鳳便拈了一顆在嘴裡含著。見紫鵑立在這裡,隻笑道:“瞧你紫鵑妹妹在這裡,你也這樣對付我。”

說著,便要紫鵑近前來仔細看了一回,不免咂了咂舌說:“我平日裡總說起老祖宗是最會調教人的,可眼下瞧著,你自打去了林姑娘跟前服侍,反而比在咱們家時更出挑了些。”說著,又笑道:“瞧這模樣身段的,走出去縱說是小姐也使得。”

一時說得紫鵑臉上羞紅也不答話了。王熙鳳又笑了一回,又見她手裡捧著一個盒子,不免好奇問道:“你手裡捧著什麼好東西呢,也不給我們瞧著?”

紫鵑因笑道:“哪裡是我的東西,隻是姑娘命我送來的,我卻不知道是什麼,也不敢打開瞧的。”

王熙鳳便又笑道:“這可是糊塗了,你姑娘要你送來,必是要給老太太的。如今老太太正睡著呢,你且要等一等再說。不若給我先瞧了,若有好的,我先賞你一些也使得。”說罷,就要伸手來接。

紫鵑拗她不過,隻得由著王熙鳳開了盒子,卻也一下子驚住了。

那盒子裡倒沒什麼其他的珍貴物件,隻是一盒滿滿的珍珠,個個色澤溫潤細膩,最難得的是大小如一。王熙鳳挑了幾個出來仔細看了,也經不住讚歎一聲:“怪道說林姑父家……”說著,卻猛然頓住了話音,自己臉上先紅了一紅,又掩飾般咳了一聲說:“瞧你家姑娘,這手筆果真大得很。這樣好的珍珠給老太太,我們可沒處站了。”

平兒見王熙鳳說著話時投過來一抹眼色,便笑著過來合上了盒子,又拉了紫鵑的手笑道:“如何在這裡隻陪我們奶奶說話呢,也陪我一處說笑去。”

紫鵑看了一眼王熙鳳,見她一雙吊稍眼微微勾著,嫣紅的唇瓣也彎彎的,便也笑道:“那就和二奶奶告罪了,我可先和平兒姐姐去說話了。”

王熙鳳便揮手說:“你們自去玩笑罷,我倒樂得清靜。”

一時平兒攜了紫鵑的手自出去了,隻留王熙鳳在房裡發了一陣呆,才笑道:“二爺,您可醒著怎麼卻不說話呢?”

原來內室裡還有一人側臥在床上,隻是隔著屏風,紫鵑也沒瞧見,那人正是賈璉。賈璉聽得王熙鳳這樣說,便隻懶懶地翻了個身笑道:“要我說什麼呢?你們娘兒們的話我可插.不.進.去。”說著,隻笑道:“剛才是什麼珍珠什麼的,林家表弟送珍珠來了?”

王熙鳳便穿了鞋子下炕來,進得內室,就見賈璉還睡在床上,便也笑道:“二爺是沒瞧見,那珍珠個個渾圓,大小如一的,滿滿一盒子,我從沒瞧見過這麼好成色的。”因又抿唇笑著說:“原說我自己也不是沒見過好的,隻是今日見得林妹妹這樣大手筆,也不免怔住了。”

這話可不是胡說。她出生在“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家,在家做姑娘時,多少好東西沒瞧見過。更何況,她的二姑媽又是嫁給了“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天下間多少富貴事物她沒見過呢。再有嫁進賈府時,她那十八抬嫁妝裡可有不少舉世珍稀之物呢!

可是就算是王熙鳳這樣泡在金銀珠寶裡長大的也不得不承認,眼瞧著林家表弟表妹那樣低調的人,但就是架不住人家一出手就讓人目瞪口呆呀。先是一進賈府就先抬了五大口箱子,把賈家從老到小都討了一遍好,接著又捧著一箱子摞得整整齊齊的金錠子,叫賈家從上到下的婆子下人都不敢小瞧了去。

哎呦呦,瞧人家林表弟,雖然是個溫文爾雅的性子,可才一進家學就惹出這樣的風波來。幸而福大命大的,熬過了這一劫。王熙鳳心裡也正納悶呢,按理說罷,這外甥來舅舅家作客還沒幾日呢就被家裡的旁支親戚給磕破了腦袋,做舅舅的不吱聲,做舅媽的也不吱聲,怎麼就連做外祖母的那裡也沒半點兒動靜呢?

王熙鳳心裡有些嘀咕,自己便親自去探望幾次,後來見姑媽實在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也不好太和林家親近,可是又想著始終不是待客之道。不說老太太如今是不知道內情的,若是知道的還做出這樣的態度來,必是內有文章了。王熙鳳彆的不懂,看人臉色卻最拿手不過了。縱使不能自己日日親自去探望招了姑媽的眼,好歹也打發著丫鬟一日去瞧一次。

終於熬過這五日,人家林大爺醒了,才醒了沒多久,就命紫鵑捧著這麼一盒子滾圓的珍珠來孝敬老太太。這其中是什麼深意,王熙鳳自認為就算猜得不對,恐怕也是八.九不離十的。

您可看著,這做外甥的在舅舅家被個旁支親戚打破了腦袋,這當舅舅的卻不聞不問,還息事寧人。這做舅媽的更有意思,自己不去看,就讓個丫鬟去瞧了,臨了就扔下一句“皮外傷不礙事兒”的結論走了。這可有意思極了!

林澤笑眯眯地摸著手裡的茶盞,以王熙鳳那精明的腦袋,怕也不難想到他這麼動作的意思吧?想要他息事寧人?那也得瞧他肯不肯了。平白在腦袋上被人磕破了一個洞,難道是好玩兒的?他可沒忘記那個叫賈瑞的,一副猥瑣的樣子跟他要保護費,呸!小爺不讓你吃點苦頭,你就不知道小爺是什麼人物!

一麵想著,一麵齜了齜牙,恁得滲人。

綠柔在旁邊看了隻覺得好笑,又聽屋外畫眉嘰嘰喳喳的叫聲,便笑道:“大爺,您醒了好一會兒了,好歹也歇著些。”

林澤隻揮了揮手笑道:“我這兒還等信兒呢,綠柔姐姐你不知道,有的好戲就要上演了。”說著,一雙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黛玉瞅見了,便說:“綠柔姐姐,你可彆助著他。瞧他那樣,還不知道誰要倒黴呢。”說著,便拿帕子掩了唇角,說:“紫鵑去了好一會兒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回來呢。”

綠柔隻笑了笑,過來把烘熱的披風給黛玉係上了,才說道:“她不過是個二等丫鬟,縱使請安不帶著也不礙的。姑娘也太擔心了些,咱們隻自己往老太君那裡去就是了。”

林澤在旁邊也點頭說:“玉兒可彆把那紫鵑太放在心上了。”說著這話時,心裡不免想到原著裡這紫鵑可沒少撮合黛玉和那蠢石頭呢!哼,他好好的一個清白姑娘,為什麼非得和那麼一顆蠢石頭拴在一塊兒呢!

黛玉見林澤又開始出神了,隻抿唇一笑,說:“我們這就去外祖母那裡了,你好生在家裡帶著,彆外頭亂跑。”見林澤苦著臉看過來,忍不住輕笑一聲說:“做什麼這樣的表情來?隻叫瀾兒也要笑話你的。”

回頭一看,林瀾小胖墩才不理會哥哥姐姐的唇槍舌劍,兀自撅著小屁.股和毛發蓬鬆的小鬆鼠玩兒的開心呢。聽見黛玉叫他,也不舍地把唧唧往懷裡一揣,屁顛顛地就跑過來仰頭笑道:“姐姐,我們帶著唧唧一塊兒去罷。”

黛玉隻笑著瞅著他,瞅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從懷裡把唧唧抱出來,眨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和唧唧無聲話彆了好一會兒,才鄭重其事地把唧唧放進林澤的手心裡。一張胖乎乎的包子臉還皺成了一團,很是認真地交代:“哥哥,我要走啦。你可得好好照顧唧唧,唔……也好好照顧自己。”看著林澤的臉色,林瀾還是很上道兒地在末了添了一句。

林澤低頭看了一眼在自己手心裡啃著榛子啃得正歡的某隻,又看了看自己跟前眨著一雙烏溜溜大眼睛的小屁孩,最終還是沒忍住,便拿手摸了摸林瀾的腦袋笑道:“去罷,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見小屁孩還是一步三回頭地不肯離開,林澤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還是架不住那麼純良的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看,補充說:“也會照顧好唧唧的。”

“哥哥最好了!”

被發了好人卡的林澤抹了抹臉,在林瀾連影子都看不見之後,低頭瞅著手心裡的某隻,低聲威脅道:“你可給我識相一點,小爺現在腦洞太大,你要是不識相,我可就把你當成那誰誰誰蹂躪一番啦!”

而被威脅的當事人……唔,當事鬆鼠隻是在吃完了手裡的榛子之後,搖著一條蓬鬆的大尾巴,討好地蹭了蹭林澤的手心。

嘖,忒沒節.操了!

雖然這樣想著,林澤還是從手邊的果盤裡抓了一顆榛子遞給手心裡的某隻。

作者有話要說:表示,萬更之後沒看見1號的小紅花。嚶嚶嚶,十分的桑心啊好嗎!!!

JJ一抽我就各種蛋疼不能自理。

唔,我發現自己的效率略低啊……這都十點多了我才碼好一章……嘖,太太太——!

末尾的林澤小爺和唧唧互動,有木有掉節操的妹紙要把唧唧領回家蹂躪的?酷愛報名喲!

以上,今日任務也圓滿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