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林澤以為沒了王熙鳳的從旁協助,王夫人至少會消停些日子。择天记www.x5200.com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廝沒了王熙鳳在一旁幫著管家理事,居然把薛寶釵帶在身邊管家。

林澤聽說這事兒的時候,黛玉和林瀾也都在場,聽完之後都是一臉的驚訝。這哪兒跟哪兒啊,偌大的一個國公府,就讓一介商賈之女管家?傳出去就生怕彆人笑不死你!

最最讓林澤吃驚的是,這事兒王夫人不瞞下卻欺上!府裡頭丫鬟婆子奴才小廝的沒一個不知道的,恐怕就是倒夜香的也知道事兒。偏偏兒,就有一個人被蒙在鼓裡,是誰啊?——賈母!

王夫人明裡頭暗裡頭抬舉寶釵的行為,賈母是看在眼裡的。但是問題你不能把你家這親戚帶過來管家呀!王夫人顯然也明白這事兒得瞞著賈母進行,於是上下一封口,得了,還真沒人去賈母跟前嚼舌頭根子。可王夫人局的不保險呀,於是讓探春也出來管管家裡頭的事兒,著重管管那趙姨娘!

這下好了,賈母那裡得到的消息和彆人就都不一樣了。

賈母聽見的說法那是一個有意思,說是璉二奶奶病了不能管家,王夫人近些年的又吃齋念佛慈善性子壓不住下人。又想著探丫頭也該出來管管家事了,就一並帶在身邊學學。

老太太一聽這話,雖然有些疑惑自己這二媳婦兒什麼時候轉性兒了,連一向不待見的庶女都肯帶在身邊教養了?可這話說得很合老太太心意,自家三個女孩兒,最拔尖的早送進宮裡的,剩下的一個是大房庶出的,軟耳朵根子就和大老爺一樣沒個出息。三丫頭倒是個好的,性子爽利還頗得老太太心意,隻可惜不是從老二家的肚子裡爬出來的,身份兒上就先低了一截子。

賈母其實早就想跟王夫人說道說道,這姑娘家好歹是個嬌客,就是庶出的又怎麼樣呢,何必整日裡斤斤計較的,又不肯教這個又不肯教那個的。須得知道姑娘日後嫁出門子去了,那撐的還是娘家人的臉麵,不管嫡庶,左右一個女兒家難道還能有什麼威脅不成?

現下聽說王夫人這樣的做法,老太太再沒有不肯的,隻笑著又叫來探春交代了一回。見她眉目間都是爽利勁兒,老太太心裡更滿意了。渾然未覺探春的笑容裡夾雜著的苦澀,在老太太跟前這管家的名義是給她占了,可全家上下瞧著的可不是她!

薛寶釵管家怎麼管?

在家時怎麼做法在這裡仍然怎麼做,強出頭的事兒她也就一開始先做了兩件,打罰了兩個婆子後,眾人瞧著王夫人的臉色,自然便知道這是要服軟的當口兒了。雖然對親戚家的姑娘來管教她們,心裡自然有些不快活,可當家的主母還坐著看呢,誰敢出來撞在槍口上?有話隻是憋在心裡不說罷了!

想想平日裡,府裡上下多少人口口相傳地說著這薛家的姑娘,又是胸襟開闊的,又是懂事知禮的。可現在瞧瞧,這手長的,都伸進她們賈府了!這也叫心胸寬廣呢?看人家林家,每日裡請安送禮樣樣兒也沒落下,自己在梨香院裡有個廚房燒飯燒菜從來不叫人操半點心。再有,去梨香院送個口信,也能得一大把的錢,誰不樂意去呢!

嘖!雖說是二太太的侄女,可這關係要論起來可還沒有璉二奶奶這內侄女親熱呢。再說了,這事兒瞞著老太太一個人罷了,若真要親戚來管家的,人家林姑娘不比這薛姑娘和自家親近些?

這些個絮絮叨叨的事情,林澤和黛玉都沒什麼興趣,當然了,林瀾小胖墩是隻要有吃的,再來現在有賈環陪他待在一塊兒玩著,心情彆提多好了。從他少找唧唧的次數就可以明顯看出來,這小胖墩是真的把賈環當成真心朋友在交往呢。

而林澤呢,他對內宅的事情可沒什麼興趣摻和,隻要不是過來膈應他們林家的人,他就懶得搭理這外麵鮮花著錦,內裡烈火烹油的榮國府。摻和了乾嘛?等這麼大一個榮國府油儘燈枯轟然傾塌的時候,好來看看熱鬨嗎?林澤才沒興趣呢。

但是這就有點苦了黛玉了。

沒見著黛玉日日都要去賈母那裡請安麼,沒瞧見每日請安的時候,那王夫人的神色都一副“如果你敢說出來,我就不會讓你好過”的樣子嗎?沒瞧見那薛寶釵也每天黏著過來親親熱熱的“姐姐”、“妹妹”的叫喚麼!

黛玉感到十分地惆悵,她真的對這些一點都不想放在心上。

你榮國府給誰當家關她林家什麼事兒,她又從來沒想過要在賈家分到丁點兒的好處,而且,他們來的時候還給了榮國府不少好處呢。為的是什麼?為的是自家在這裡住著的日子可得清靜些,彆三五不時地就要過來膈應他們一番!

可哪能都像黛玉所想的這樣呢!

某一日,賈母正和眾人說說笑笑呢,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想到了如今探春跟著王夫人學管家的事兒來了。便笑道:“我原說呢,我們家的姑娘,很該嬌養著,這些管家的事情日後再沾手也未為不可。”說著,見探春把頭一低,便仍笑了,說:“可到底咱們也是大戶人家,哪有姑娘在家時連這些事情都一竅不通的。”

賈母說著,便把黛玉往跟前一拉,隻笑道:“不是我說大話,我瞧著我這玉兒也甚懂管家之法的。”便看向黛玉慈愛地笑道:“你母親在家時,也是我手把手教的她,她雖去得早,可我想著,她必也把你帶在跟前悉心教導的。”

說得黛玉也鼻酸起來,隻紅了紅眼圈兒,低聲道:“母親在家時也常說起曾承歡外祖母膝下的趣事兒,還常說外祖母最是個有福氣的。”

賈母便也笑了,隻摟著黛玉笑道:“好孩子,苦了你。又是我的不是,說了這些話來招你。”

黛玉便把頭一低,也不說話了。

王夫人臉上卻很有些不大好看。這賈母的話是什麼意思?如今鳳丫頭身子不好了,管家的事兒重新落在自己的手裡,府裡上下誰不知道?再說了,當年若不是看著賈母一力喜愛鳳丫頭的才乾,又想著鳳丫頭到底是自己的內侄女,雖說是嫁給了大房的賈璉,可鳳丫頭的心那是被自己攏絡得死死的,再不向著大房的。

現今怎麼了?鳳丫頭突然撂挑子,王夫人倒不疑有他。她哪有不清楚自己這內侄女的,平素最愛賣弄自己的才乾,又什麼事兒必是走在最前頭,隻怕彆人不知道她有本事。故而她才把鳳丫頭當槍使了這麼些年,要大老爺和璉兒都失了和氣。

可如今她又重新管家了,對外說的是近些年裡吃齋念佛的脾性兒和軟,可府裡當年在自己手裡頭的當過差的婆子丫鬟哪有個不知道的,她的手段可不比鳳姐軟和到哪裡去!

老太太這話說得倒好笑,竟似把她當做看不見一樣,隻抬舉這林家的丫頭!又說出那死去的賈敏的事情來,這樁樁件件地,可不就是當眾說著她賈王氏如今已經後繼無力了麼?

王夫人的眼睛裡閃過一道晦色。老太太的心思再沒人比她更清楚的了,眼瞧著賈敏生了個姐兒,又覺得這兩個孩子般配的很,在賈敏還活著的時候就寫了信去試探口風。若不是王嬤嬤給自己通了個氣,她再不能知的!

好一個老太太,原來是在打著寶玉的主意,休想!

莫要說她並不中意這林丫頭,就算是她中意林丫頭做兒媳婦兒,那也輪不到老太太來做主。寶玉的親娘還在這裡站著呢,老太太就當她死了不成?

再看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寶釵,王夫人暗暗地點了點頭。

那林家的丫頭哪裡好?一副瘦弱的身板子,聽說小時候還差點沒養活住,幸而是看護住了,這才活了這麼大。可眼下瞧著,走幾步路就搖搖擺擺的,又最是個弱柳扶風的姿態,日後娶進門來誰知道是不是和她那短命的娘一樣,沒得要人晦氣!

到底還是寶釵好!

瞧著寶丫頭容貌又好,品性也好,比那尖酸刻薄的林丫頭不知道好出幾條街去!何況,林家眼瞧著是有些個清貴,可那也不過是眼下瞧著罷了。哪有薛家知根知底的,她妹婿如今撒手人寰的,留下的偌大家業和家財那可不都是寶釵的麼!雖說有個薛蟠繼承薛家,可也不看看那薛蟠是個什麼人物,打死了人命還吃著官司,若不是有人替他結了案,他哪能像如今這樣快活!

王夫人想到這裡,嘴角便挑起一抹冷笑。待娶了寶釵進門,就翻出薛蟠打死人命的官司,要那薛蟠真正兒的一命抵一命!到那時候,妹子不過是個喪父喪子的女人,哪有什麼主意。寶釵又已經是他們賈家的媳婦兒,那薛家多少金銀還不都入了她的私庫!

王夫人打得算盤彆人是不清楚,可賈母卻也能猜到一兩分,便不由地多看了寶釵幾眼。說實話,賈母對薛寶釵的感情也很複雜,到底薛寶釵也要叫王夫人一聲姨媽,再者王家的姑娘長得也差不到哪裡去,單看著鳳姐兒的樣貌就能知道當年王夫人也是不差的,隻是性格太謹然,把一身的豔麗都遮掩了下去。

倒是元春繼承了母親的端莊也繼承了父母二人的容貌優點,那模樣性情也都是出挑兒的。賈母親自賣了老臉請了教養嬤嬤來給賈元春調.教了數年,才調.教出她如今在宮裡的心思手段。薛寶釵既和賈元春是姨表姊妹,自然容貌也是有幾分相像的。

賈母看著薛寶釵唇邊一抹恬淡的笑容,便有些失神。這孩子若不是出生在商賈之家,憑她的樣貌品性,也是寶玉的良配了,隻可惜……曆朝曆代結親哪有不講究門當戶對的。縱使是親上作親,也得挑一個日後對寶玉助益頗多的才是。

賈母對寶釵的感情,一則是為著王夫人這樣抬舉寶釵有些不悅,二則是因為寶釵和元春的幾分相似,又不願打了這孩子的臉麵。故而一直也沒有說什麼,對王夫人的所作所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可偏偏王夫人是個不明白這道理的,隻覺得老太太對林丫頭太親熱,對自己喜歡的寶丫頭卻這樣冷淡,心裡便有些不快。見著黛玉坐在賈母跟前低眉斂目的樣子,便笑道:“我瞧著如今大姑娘倒出落地比去年更好了,也是個大姑娘了。”

黛玉隻低著頭也不說話,彆人看來不過是女孩子家被誇獎了總有些不好意思。可賈母卻笑道:“可不是麼,還記得玉兒才來的時候,個兒才抵到我這裡,這一轉眼竟已經長大了好些。”

又歎道:“我瞧著寶玉這孩子也是個心實的,兩個玉兒打小兒感情就好,我看著也開心的。”

這一句話可把王夫人給氣壞了,老太太這麼一句話,擺明了是要把林丫頭的地位抬上去了不成?聽聽這話說的,寶玉何時和這林丫頭感情好了?

黛玉也低著頭,在沒人瞧見的角度撇了撇嘴。老太太這話恁得假了,她和那二表哥自打初見,到現在已經快三年了,可也沒幾個交集點,除了在老太太這裡請安吃飯偶爾見著,就是連一句話都沒什麼機會多說的,怎麼就瞧出感情好來了?

寶釵見王夫人捏緊了手裡的帕子,忙上前笑道:“老太太,我聽說不幾日就是您的壽辰了,我在這裡可要先拜一拜老壽星的。”

賈母便笑道:“這話是誰告訴你的,我那生日不過也罷了。”

寶釵便抿唇笑了,隻說:“原是昨日去姨媽那裡,碰巧就聽著姨媽說起了老太太壽辰近了,正要想著好好籌辦呢。這不,今日我卻來賣乖了。”

賈母含笑聽了,眼神卻是一暗。這薛家的寶釵果然是個處事圓滑八麵玲瓏的性子,單瞧著她這話,又把話題轉開了,又討了她的歡心,還不著痕跡地捧著王夫人,兩邊兒討好,不愧是長袖善舞的皇商出身。

賈母便看了看王夫人,隻笑道:“倒是你有心了。”

王夫人忙起身,十分恭敬地說:“這是媳婦兒分內的事,何來居功之說呢。”

賈母便揮手讓她坐下,卻也不想轉回先前管家的話題了,隻對王夫人道:“三丫頭是個好的,跟著你也能學著不少東西。你隻管教著,鳳丫頭那裡,還是請人拿了帖子去請太醫來看一看,是哪裡有了毛病,趁著年輕可彆熬壞了身子。”

一時說了許多話來,王夫人都一一應下了。賈母見她神色恭謹,自覺也沒什麼要交代的了,便有些懨懨地,隻說:“你們都各自回去罷,我也要歇一歇午覺的。”

眾人又都退下回去不提。

隻說王夫人攜了寶釵回到榮禧堂後麵的抱廈之中,便拉著寶釵的手往桌邊坐了,又滿臉含笑道:“我的兒,今日多虧了你。”

寶釵便也笑了,隻是臉頰微紅,氣息微喘。見王夫人這樣開心的樣子,便也笑道:“姨媽這話說的,我哪有什麼呢。不過為姨媽分憂一二,也是我的本分呢。”

王夫人最喜寶釵這樣的懂事,便讓金釧兒快快地上了茶果,又笑道:“我的兒,你是不知道,如今我管著家裡,老太太最不耐煩的。少不得每日要去訓上幾句,生怕我拿大了。她哪裡知道,若不是鳳丫頭如今身上不能夠,我如何肯要接下這擔子呢。”

寶釵聽王夫人提到鳳姐,便也麵露幾分憂色地問:“姨媽,我瞧著鳳姐姐平素身子倒也結實,如今突然就病倒了,卻怕是有彆的什麼原因呢。”

王夫人一驚,忙要細問。

寶釵便隻笑了,說:“是我說話的不是,我隻是想著,自來那平時身體好的若得了病才難好呢,我隻想著鳳姐姐平日裡身子那麼好,現下病了隻擔心得很。”

王夫人便笑著拉過寶釵的手,口裡歎道:“我的兒,虧你這樣關心她。若她病中知道,也是要讚你一聲的。”又想著鳳姐這一病的確蹊蹺,便又對寶釵道:“你不知道,你鳳姐姐平日裡那樣的剛強,當真是百個男人不及她一個,口齒伶俐就是十個你也比不過她去。如今病著,還不知道怎麼難受呢。”

寶釵便笑道:“姨媽也彆太擔心了,若要鳳姐姐知道了,才不安心呢。”又見王夫人眉間仍有幾分疑慮,便笑著說:“還說呢,鳳姐姐病了這幾日,我卻還沒空去看她。左右今日無事,便去看一看才好呢。”

王夫人聽她這樣說,正中下懷,可想著鳳姐若真是病得極重的,寶釵去了卻也有不妥。便皺眉道:“她如今正病著,你過去瞧她是好,可也仔細著,彆過了病氣反而不好。”說著,又讓金釧兒拿了庫房的鑰匙,隻對寶釵笑道:“那庫房裡還有幾支好參,你挑兩支給她送去,囑咐她好好養病,其他的卻不急。”

寶釵便笑著應了,和金釧兒一起出去。留下王夫人在屋中卻是揚唇笑了。她原擔心鳳姐病得久了,家中大小事情都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一時顧及不來。可現下寶釵既然借著探春的名義管家,那不如要鳳姐病得更久一些才好,這樣寶釵積威日久,還怕府內人不服氣麼!

寶釵跟著金釧兒進了庫房,根本沒經她來挑選,就見金釧兒已經從一邊放得好好的錦盒裡挑出兩個寶藍色的抱在懷裡就要走了。寶釵正覺奇怪呢,可瞧著金釧兒的樣子,卻紅杏一早知道似的。

“金釧兒,這兩支參?”

“哦,這個呀?”金釧兒掂了掂自己懷裡的兩個錦盒,隻笑道:“太太一早預備下的,說這兩支參是最好不過的,故留著一直沒用呢。”

說著,便又笑道:“原不是給璉二奶奶備著的,這不是巧了麼,璉二奶奶這當口病了,這再好的參值幾個錢,還是璉二奶奶的身子重要不是?”

寶釵聽了也覺有理,便也一笑而過。

待到了王熙鳳的住處,就見廊下有兩個小丫頭正在說話,金釧兒眼尖,便瞧見其中一個是黛玉身邊常跟著的丫鬟名叫甘草的,當下便笑著過去打招呼說:“給兩位姐姐請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