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2)

甘草忙笑著說不敢當,又見寶釵笑吟吟地過來,隻笑道:“薛姑娘好。”

寶釵臉上的笑意頓了頓,隻一瞬的功夫便也笑著說:“怎麼你在這裡呢?不陪著你家姑娘,卻亂走,仔細你姑娘著急找你呢。”

甘草便隻笑了笑,也不說話。倒是和她先前在一起說話的那丫頭笑道:“寶姑娘,林姑娘在裡頭陪我們奶奶說話呢。”

寶釵微微一愣,就聽金釧兒笑道:“原來林姑娘早來了,可巧,我們也是來瞧瞧璉二奶奶的。”說著,便自顧自地進去了。

這金釧兒原就是從小在王夫人跟前服侍的,又是家生子,慣來比彆人多些體麵。況王夫人抬舉她,她也自覺比彆人都高了一等,就是在自家的妹妹玉釧兒跟前也都有幾分高傲來。

她在王夫人跟前服侍,看慣了王熙鳳對王夫人恭恭敬敬的樣子,自然也就不大怕王熙鳳。聽見說黛玉也在裡麵,更是覺得自己進去也無妨的,便自顧自的進去了。渾然不覺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隻寶釵瞧著她的背影眼神微變。

“金釧兒,你怎麼來了?”

金釧兒才一進屋,就被平兒瞧見了,便忙過來拉了她的手,隻笑道:“平日裡也不常見你過來走動,怎麼今兒個來了?”

金釧兒便也笑了,隻把平兒的臉蛋一掐,又笑著說:“好你個小蹄子,平日裡慣愛打趣兒人的,我不過奉了太太的話來瞧瞧你家奶奶,看把你這狂的。”說著,又要伸手去捏平兒,被平兒躲開了,便收了手,隻笑道:“也不獨我一人呢,寶姑娘也來了。”

平兒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寶釵手上執著一柄紈扇就進來了,便忙過去請安說:“寶姑娘怎麼這時候來了。”

寶釵素知這丫頭得鳳姐重用,當下也不說彆的,隻先笑著拉了平兒的手笑道:“平兒姐姐,我這兩日不得空才沒能來,好容易今兒個有時間,忙就過來了。鳳姐姐可好些了?身子好不好?頭疼不疼?有沒有請大夫,有沒有吃藥呢?”

一迭聲的問著這些話,倒要平兒對她也有幾分刮目相看,便隻笑道:“我們奶奶好一些了,隻是身子乏,起不來罷了。”一邊說著,一邊引著寶釵繞過屏風,往裡麵去。

寶釵才一轉過屏風,就見鳳姐穿著一件素色衣裳,頭上也不見簪金戴玉的,隻樸素地用一根銀簪子挽住了,餘下幾縷發絲垂在耳邊,看著怪嬌弱的。便隻笑著過去道:“鳳姐姐,我來看你來了。”

鳳姐也看著寶釵笑了,“我說是什麼樣兒的風,竟把你也吹來了。”說著,又看向黛玉,隻笑道:“你們兩個要不來,一起不來。要來時,又一起來了。我這裡又不能陪,少不得你們見諒些。”說罷,隻對平兒道:“快給姑娘上茶來,慢了隻拿你是問。”

寶釵便挨著桌子坐下了,見鳳姐歪在床上,一張粉麵微微泛白的樣子,隻笑道:“快彆這樣折騰她,要讓她哪裡傷著了,可不得你心疼死?”

鳳姐因笑道:“如何要我心疼死?”

寶釵便拿扇子抵住了手心,又笑道:“她又能給你鋪床,又能給你疊被,又能管著你吃喝,又能管著你住行,還能掌著你的帳房鑰匙,可不是最能乾的一個?若她被你這一迭聲的催促摔著磕著了,回頭等我們走了,怕你隻要心疼死!”

說得鳳姐也笑起來,指著寶釵道:“瞧你一張嘴。我平素裡都聽人說,我們家裡最是嘴上饒不過人的不過是林丫頭,原來換了你也是一樣的。如今我瞧著,反而是林妹妹好,來看我時溫柔體貼的,哪裡像你!”

寶釵原還含笑聽著,等鳳姐一句話說完,臉上笑意便冷了幾分。正要開口時,平兒已經捧了茶進來。

“要我說呢,奶奶這心思竟也巧,這樣好的茶可難得。”

寶釵聽平兒這樣說,便笑著吃了一口,果然清爽甘甜,又不像茶葉泡出來的,茶湯色澤卻又十分清亮,不覺便十分好奇起來,隻問道:“這是什麼茶,竟從來沒吃過的。”

鳳姐聽寶釵這樣問,便指著黛玉笑道:“你隻彆來問我,這茶又不是我們家的。你隻管問她,問我是沒有用的。”

寶釵隻斜睨了一眼黛玉,就見黛玉抿唇一笑,隻說:“這茶原是沈嬤嬤想著我身子弱不耐寒暑的,才泡了出來,哪裡就值當你們這樣說它。”

鳳姐便拉了平兒的手,又指著黛玉笑道:“快去掐她一把,這話也說出來,不說謙虛些,反而越發地驕傲起來了。”又笑著說:“我這裡再沒有哪一日今天這樣熱鬨,隻可惜二妹妹、三妹妹她們不在,否則更好了。”

寶釵便低頭笑著吃了一口茶,聽黛玉輕輕地說:“誰說不是呢。”

金釧兒見她們說得正開心,便也尋著空隙插話進來,隻捧著那兩個錦盒笑道:“給璉二奶奶請安了,我們太太不放心奶奶,就怕奶奶不安心養病呢。”

鳳姐便笑了笑,說:“要太太這樣惦記,可怎麼好呢。”說著,便看向金釧兒手裡的錦盒,問:“你手裡是什麼東西?”

寶釵便笑道:“原該我送了來,可姨媽又不放心,隻怕我拿錯了,故而要金釧兒也陪我一道兒來了。”說著,便把那兩個藍色的錦盒往鳳姐跟前一放,笑道:“這是姨媽特特給你留下的好參,又囑咐我說,必要你好生地養著病,可彆熬壞了身子。”

鳳姐看著那藍色的錦盒,眼底眸色一閃,卻仍是笑著說:“多謝太太惦記呢。”

平兒自然又拿了兩個裝著金稞子的荷包給了金釧兒,金釧兒十分歡喜地把荷包塞進了自己的袖子,才笑著說要趕回去回話了。說這話時,卻不斷瞟著寶釵。

寶釵自知王夫人還有話要對她說,眼瞧著鳳姐怕是真病了,這家還要多管些時日。寶釵心裡也存了一段故事,便也不肯久坐,辭了辭到底出去了。

等寶釵和金釧兒一前一後地出去了,鳳姐這才卸下了笑臉,把手裡的那兩個錦盒一開,就見兩支形狀完好品相精致的參躺在絨布上,當下便勾唇冷笑道:“二太太隻怕我不肯吃呢,巴巴地要寶丫頭送了來。”

黛玉隻坐在一邊吃茶,臉上神色淡淡的。

鳳姐看了她一眼,又見她身後站著的沈嬤嬤臉色平淡,便有些訕訕地。可到底心裡氣不過,仍是把手裡的參遞了過去,說:“沈嬤嬤,您給瞧一瞧,這參可有什麼蹊蹺?”

沈嬤嬤卻不搭話,黛玉見鳳姐神色焦急,便自歎了一聲,對沈嬤嬤輕聲道:“嬤嬤,您就瞧著鳳姐姐待我們不差的份兒上給她看一看罷。”

沈嬤嬤這才接過那參來,先是瞥了一眼,繼而臉色一變,又細細地翻看了一會兒,才把參放回盒子中,卻是搖頭不語。王熙鳳被她這樣的一番行為早嚇住了,她自知這沈嬤嬤是宮裡出來的,身份也不一般,又聽黛玉說這沈嬤嬤是用藥的好手,這才把東西給沈嬤嬤看了。可沈嬤嬤這反應!

黛玉見王熙鳳俏臉雪白,便轉頭對沈嬤嬤道:“嬤嬤有話隻管說,鳳姐姐也不是外人。”

沈嬤嬤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見王熙鳳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才道:“這原是你們的家事,我是不該說的。彆的我不知道,可這參,是萬萬不能用的。”說罷,卻不肯再說了。

王熙鳳心中隱隱猜到些什麼,可到底不好在年紀小小的黛玉跟前說開,便勉強笑道:“好妹妹,謝謝你今日來看我。”

黛玉便淡笑著起身,隻道:“鳳姐姐,你隻管好好地照顧著自己的身子,如今府上有三妹妹幫著二太太管家,想來是妥帖的。”說著,又笑道:“我倒忘了今日哥哥出了門,怕是瀾兒一人在家裡是要等急了的,我就先回去了。”

鳳姐便笑著讓平兒去送,黛玉隻推說不肯,終是自己出去了。等到屋裡隻有鳳姐主仆二人時,鳳姐才定住了心神,把那參往桌上一放,對平兒道:“你打發了旺兒媳婦兒,悄悄地帶了這參去找李大夫瞧瞧。彆的話不許多說!”

平兒忙去辦了,鳳姐卻頹然地躺在引枕上,心裡無限悲意。

寶釵和金釧兒又過來回了話,王夫人便打發了金釧兒出去守門,隻拉著寶釵的手笑道:“我的兒,我知你自小身上就帶了一個金鎖是不是?”

寶釵先是一驚,才又笑道:“姨媽怎麼問起這個來。”見王夫人嘴角含笑地看著自己,寶釵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原是父親找人給我打的一把金鎖,皆因我小時候總被嚇著,才要金子來壓一壓。”

王夫人便笑著摸了摸寶釵的鬢發,又笑道:“我也瞧過你那金鎖,隻是樣式太樸拙了些,沉甸甸的也沒甚趣味。”

正說著,就聽金釧兒在外頭說有東西送來了。寶釵抬頭一看,王夫人嘴角正上挑了一抹笑來。等金釧兒捧了錦盒進來,王夫人打開來看時,就見其中放了一隻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瓔珞,下麵墜著一塊沉甸甸的金鎖。仔細瞧著更有兩行字跡。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寶釵喃喃地念了兩聲,才疑惑地抬起頭來。王夫人隻笑道:“你不知道,你寶兄弟自從落草時口中就含了一塊玉來,那玉不過雀卵大小,卻精致可愛。上麵也有字跡,倒也奇了,字跡雖微,卻能叫人都看清楚。”

寶釵在家時也曾聽聞此事,現下聽王夫人說起,也十分好奇,便問:“那玉上麵是刻了什麼字跡?”

王夫人便含笑道:“那玉的反麵倒也不必說了,不過是一些吉利話。寫著‘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雲雲,不知真假。倒是正麵又有一句話是‘莫失莫忘,仙壽恒昌’。雖不解其意,卻也十分雅致的。”

寶釵本就是玲瓏心思,聽王夫人這樣說,哪有不明白的。便隻含羞把頭低下了。王夫人見她如此嬌羞的女兒家作態,不覺便笑了,隻說:“常言說:金須得玉來配他才好呢。如今,寶玉有一塊玉,可不得要一塊金來配麼?”

說罷,親自把那錦盒中的瓔珞拿將出來給寶釵戴好了,又笑道:“如今可好呢。”

寶釵撫著胸前的金鎖,眼神暗了暗。姨媽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那是希望自己和寶兄弟配成一對。自己上京小選的事,本是說給彆人聽的,卻隻有姨媽才知道,自己的小選名額早因為兄長薛蟠的事故被消去了。如今想著,在賈府中住下,眼瞧著寶玉被眾人捧著,對自己卻也極好的。一麵這樣想著,一麵卻悄悄地羞紅了臉頰。

第二日,平兒把鳳姐交代的事情一一辦妥,才進屋就見鳳姐正伏在引枕上啜泣不止,忙過去安慰道:“奶奶何故如此,傷了自己的身子值當什麼。”

鳳姐哭道:“這才是我的好姑媽呢,為了自己的私心哪有什麼乾不出來的。”說著,又哭道:“我原還疑心沈嬤嬤是騙我呢,想著這麼多年我不過是太忙了些,沒時間將養著才子嗣艱難,可誰知道……”說著,又哭了起來。

平兒也十分鼻酸。昨日沈嬤嬤來時說的那些話,雖說鳳姐平日裡管家上下事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可到底卻是因為杯碟茶盞都是有心用藥狠狠地泡過的。大房子嗣艱難,日後縱賈璉襲了這榮國府又能如何?怕是因為“無後”這一條要被人詬病死!

何況鳳姐善妒,她不先生下嫡子,如何容得了彆人先生下庶子呢!

王熙鳳擦了擦眼淚,心裡已經做出了一個決定,日後再不和那慈姑媽站在一條線上了。她是大房長媳,她公公可是正經地襲了爵位的,卻因為老太太偏心,愣是讓出了榮禧堂隻能在花園子裡頭住著。而她呢!被她那好姑媽溫言軟語地哄騙著,放著敞亮的大屋子不住,偏在這犄角旮旯裡頭蝸居,想想也十分動氣!

日後她可再不犯傻了!

姑媽呀,同是王家的女兒,誰又比誰手段差一些不成?你要送這樣的藥來給我,好要我好生地再病上幾病,我便將計就計,把這燙手的山芋索j□j給了你去!

“如今府裡頭又傳著什麼話呢?”

平兒咬了咬下唇道:“我聽著府裡人都說著,寶姑娘自小戴了一塊金鎖,正和寶玉的玉是一對。金玉良緣天生注定的。”

鳳姐聽罷,冷冷一笑。

她的二姑媽是個傻的,被二太太耍弄著還兀自開心呢!寶丫頭是上京小選的,如今傳出這話來能好聽?滿府上下的婆子丫鬟嘴碎到什麼程度,沒人比王熙鳳更清楚了。平日裡縱是沒事她們還要掰扯些事情出來,如今這麼大一宗趣聞在眼前,還怕她們不傳出去嗎?

若是日後這“金玉良緣”當真成了也就罷了,可若是成不了,寶丫頭一輩子那可就毀了!

薛寶釵這輩子會不會被毀了,這不在林澤關心的範圍之內。他關心的是,金玉良緣傳了出來,那他就要時刻注意著賈寶玉,彆讓這蠢貨再挑出“木石前盟”的話頭來!他妹妹可矜貴的很,這蠢貨可不配做自己的妹夫!

林澤摸了摸下巴,開始嚴肅地思考起了如何一勞永逸地杜絕賈寶玉和黛玉的接觸這一深刻的人生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那個薛寶釵的金鎖……人工作假的痕跡好嚴重……

順便說一句……賈寶玉你出生的時候居然沒被噎死真的是證明你生命力太頑強了!

下一章咱們林澤同學要發威了,然後迅速地給賈家一個嘴巴子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