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 / 2)

鳳姐起先還奇怪呢,怎麼老太太這裡這麼安靜呢。結果一進屋,就見金釧兒跪在當中,一張俏臉粉白粉白的,額頭上一片冷汗。鳳姐一驚,正是疑惑的時候,就聽得賈母對金釧兒喝到:“作死的混帳東西,既然你璉二奶奶來了,還不把話正經地都說給你璉二奶奶聽!”

金釧兒忙哭著把事情的來去都說了,又道:“太太要我來找奶奶,奶奶快跟我去罷。晚了隻怕太太要罰我呢!”

鳳姐這裡一聽這話,便知道薛大呆子又招惹什麼人了。心裡正不樂意管這茬子事兒呢,可說到底又是自己的娘家親戚。再瞧著老太太的臉色,那可不怎麼好。當下隻皺眉道:“這事兒我一個女人家家的,哪裡就能夠幫上什麼忙?”又對賈母道:“老太太,如今我也不管著家,家裡許多事都手生了。這內宅的事情都幫不上忙,這外頭的事情,就更幫不上了。”

賈母聽了,臉色就是一沉。可見鳳姐這樣,到底也不好發作,隻說:“我也不管你們這些,既然是二太太要你去,你便去一趟罷。”說到底,那也不願意替鳳姐把這話給回了王夫人。

鳳姐咬了咬牙,便笑道:“正是呢,很該親自去回了二太太的話才是。”說著,便向平兒使了個眼色,把金釧兒扶了起來,又對賈母福了福身說:“老太太,我這就去了。”

賈母隻隨意地揮了揮手,也不肯再看。鳳姐走在前麵,後頭跟著平兒和哭得一臉妝花的金釧兒。一路上也沒什麼聲音,等眼瞧著就到了王夫人的屋子前時,鳳姐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就對金釧兒道:“這事兒你可沒什麼瞞著罷?”

金釧兒忙搖頭道:“再不敢瞞奶奶的。”從前鳳姐管家時的手段,金釧兒也是見識過的。那裡就因為鳳姐這段日子不管家了,就敢有欺瞞的呢!

鳳姐眯了眯眼,又往王夫人那裡去。

一進門,就見薛姨媽早已經哭成了淚人,寶釵在一旁勸著,可那一雙眼睛也是粉光皮滑的,瞧著就知道她也是哭了好一會兒的。再看王夫人,正襟危坐的,雖嘴裡說著安慰的話,那眼底可沒多大的情緒。

鳳姐福了福身,給薛姨媽和王夫人都請了安。才要起身,薛姨媽便踉蹌著跑過來抓住了鳳姐的手,隻哭道:“鳳哥兒,原你在家時,就常聽二嫂讚你最是個有才乾有能為的。如今你兄弟被衙門的人套走了,你可要想個辦法。”

王夫人也在一邊幫腔道:“是呀,鳳哥兒。你姑媽也極不容易的,她膝下就蟠兒一個,你若想得出辦法,不說你姑媽一家感激你,就是我也要對你另眼相看啦。”

鳳姐聽得心裡冷笑,為了這麼點子的感激和另眼相看,難道就要她豁出去幫不成?想著,便道:“姑媽你且先坐下,咱們好生地把這事兒捋一捋。我才聽金釧兒那丫頭說得不清不楚的,什麼事兒都還沒弄明白呢。”說著,便和寶釵一起把薛姨媽又扶到了榻上。

寶釵便道:“鳳姐姐,我來同你說罷。哥哥幾日沒回來了,我和媽媽擔心的不得了,偏手裡沒有得用的人,出去問了鋪子的活計都說沒見著哥哥。沒了主意才來求姨媽幫忙,姨媽便使人打聽了,誰知竟是哥哥因打了人被關進了五城兵馬司衙門。”說著,便又是好一通流淚。

薛姨媽也哭道:“你弟弟平日裡雖說人是有些蠢笨,可自打來了京城,哪一日不是戰戰兢兢的呢,怎麼傳出這些事情來,拿了你弟弟去那衙門裡受罪。我可憐的蟠兒呀!”說著,便嚎哭不止。

鳳姐眉頭一皺,這話說得,好像那薛大呆子是個奉公守法的人一樣。也不想想他是為何上的京城,那不就是因為打死了人命又吃了官司嗎?想到這裡,鳳姐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王夫人,見王夫人依舊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樣子,心裡更是作嘔。真真兒的好姑媽,為著日後的圖謀,這一手筆可埋得好。

鳳姐便道:“姑媽你也彆急,想著他可是得罪了什麼人了不曾?”又對寶釵道:“你哥哥常日裡也出去的,都和誰在一起,你們可知道嗎?”

這話可難道了薛家母女。她們都是女人家,哪有去打聽爺們兒行蹤的道理。何況薛蟠這人又有些不著調的,有時候說一聲出去了,有時候不說一聲也出去了。也正因著這個,他被拿住了關在五城兵馬司衙門裡足足有三日了,薛家才察覺出不對來。可那也沒多警醒,隻以為他是和哪些個狐朋狗友出去了城外頭玩樂呢。

誰想到這一出子!

薛姨媽隻哭道:“你大弟弟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麼,定是有人尋他的不是,看他不順眼了。咱們一家才到京城多少時日呢,哪裡會平白無故的就得罪了什麼人。鳳哥兒,你可得給你大弟弟想個辦法,那衙門哪裡是他該待的地方,少不得要嚇得生上一場病,若有個好歹來……若有個好歹來……嗚嗚,我也不活了!”

寶釵又忙去勸,又回頭對鳳姐道:“鳳姐姐,咱們女人家如何打聽的到這些事情。哥哥如今就被關在那衙門裡,少不得求著璉二哥幫著走動走動,我們這裡萬般感激的。”

鳳姐一凜,原來這招兒在這裡等著呢!

當下便道:“你璉二哥是個什麼名牌上的人物,走出去隻怕認識他的也沒幾個。淨日裡的都在為著庶務跑腿,哪有個真才實乾的。要我說呢,這事兒須得再好好商議商議,若不行,還得和二老爺說一聲才好呢。”

王夫人便冷笑道:“恁大的事兒還勞煩到老爺那裡,也該我們做不成?”又道:“璉兒如今也是個有成算的人,他常日地在外頭走動,不說認識什麼貴人了,那能說得上話的也必是有的。隻要他動個嘴皮子,你反而在這裡推三阻四的不肯。難道不是你大弟弟如今受著苦?”

說得鳳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薛姨媽也哭著說:“鳳哥兒,我們也不白要你們跑腿的。你隻讓璉兒去說動,要錢要銀子的,隻管來和我們拿。我們再沒有不肯的。”

鳳姐咬了咬牙,硬是擠出了一抹笑容,隻道:“這是哪裡的話,姑媽隻彆著急,我這就回去和二爺說。”

得了這麼一句話,薛姨媽果然止住了眼淚也不再哭。隻巴巴地對鳳姐道:“鳳哥兒,你可記掛著你大弟弟如今的日子,你姑媽就這一個兒子,若他有個萬一,你可要我怎麼活呢!”

說得鳳姐額角生疼,忙辭過了。

等回了大房這邊,邢夫人過來瞧她臉色不好,便問何時。鳳姐冷著臉隻不肯說,邢夫人便又問平兒。平兒瞧著鳳姐的臉色,隻把話都對邢夫人說了,氣得邢夫人也怒道:“這是哪裡的規矩,真以為她家的哥兒是個好的不成?就是咱們家裡也知道的,那薛家的哥兒,是打死了人才來的京裡,這京城什麼地方,容得他放肆!”

鳳姐忙起身來勸,邢夫人便看著鳳姐微紅的眼眶說:“我也知道難為你了。隻是那二太太既說了這些個話來,你們不幫著倒也不像。等璉兒回來了,好生和他說一說。能幫著就幫著,若幫不了,也是儘個心意罷了。”

等晚間賈璉回來,用著晚飯時,鳳姐便把這話提了提。果然,賈璉一臉怒意,把手裡的碗筷往地上一擲,指著鳳姐道:“都是你家的好親戚,怎麼彆人家的天天在街上溜達也不見得被逮到五城兵馬司衙門裡去,就你家的親戚能!”

這話若要放在從前,鳳姐早就要翻臉了。可此時卻隻苦著臉道:“二爺彆氣,我也正想著解決的法子呢。”

賈璉怒道:“法子?有什麼法子?我和那五城兵馬司衙門的人有什麼交情,麵兒都沒見過一個,現在要我去求情跑腿的,也不笑掉了人大牙!我是什麼身份的人呢,人家怕正眼都不瞧我!”說著,又有些辛酸起來。

鳳姐也歎道:“二太太這話說在這裡,若我們不幫著,倒像是我們多不近情麵似的。二爺隻儘力一試,成與不成都不礙的。”

賈璉便冷哼了一聲,又想到鳳姐說起那二太太的話,冷笑數聲道:“二太太這話說得才好呢,隻把那薛大呆子當成了個什麼人呢!也不想想他是為什麼上的京城,平白的為了一個丫頭還能把人打了個稀爛。那還是在金陵城裡頭呢,背著人命官司照樣兒要溜到京城裡來。可是也不瞧見他收斂的時候,每日裡鬥雞走狗的,惟恐彆人不把眼睛著在他身上!”

鳳姐如何不知薛蟠的性子,隻是多少沾親帶故的,心裡發苦嘴上又說不出。等賈璉一時罵夠了,回頭見鳳姐早紅了眼眶,也不說話,隻抿著唇在那裡坐著,心裡又有些後悔起來。隻探身過去摟住鳳姐,溫聲道:“我也知道你素日的為人,如今你這樣的好,卻有這麼糟心的事兒尋上門來。”

鳳姐便攬著賈璉的脖子低泣道:“我隻求二爺懂我的心罷了。”

說得賈璉心裡也是一軟,也不忍再苛責鳳姐了。隻把這一筆帳儘數都算在了王夫人和薛家頭上,低頭見鳳姐粉麵垂淚,春意漸生。手裡便有些不安分起來。

第二日,賈璉早早地出了門。跑了幾腿才見著李仁甫,李仁甫也不等他開口,迎麵第一句話就是:“要放薛蟠是沒門兒的,須得知道這薛蟠得罪的不是彆人!”

賈璉心裡一驚,心裡隻以為薛蟠是得罪了什麼官宦子弟。便問道:“李指揮便把他得罪的人告訴我罷,我親自登門去致歉。”心裡卻把薛蟠罵了個半死!

李仁甫冷冷一笑,道:“這人卻怕你連麵兒都見不著就要被扔出來的。”說著,見賈璉臉色微變,才報出了水溶的名諱,說罷也不理會麵色慘白如紙的賈璉,徑自進去了。

賈璉呆呆地在五城兵馬司衙門的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從這個消息裡回過神來。天呐,薛大呆子得罪的不是彆人,竟是北靜王水溶?!這下可讓他怎麼幫呢!

鳳姐得知這消息後,也嚇得不輕,隻覺得頭暈目眩,心裡想著薛蟠這一劫是難逃了。

夫妻二人正說著,那邊老太太便命人過來請賈璉夫妻過去說話。鳳姐和賈璉對視了一眼,都歎了一口氣。等到了賈母那裡,就見不止王夫人在,連薛姨媽都在。其餘姐妹倒是都沒來。鳳姐擰起了眉頭,二人給眾人請了安,賈母便讓他們坐下。

隻問向賈璉說:“薛家大爺的事兒,你可打聽好了?”

賈璉便道:“都打聽好了。”

賈母便點了點頭,又問:“可有法子讓薛家大爺出來?”

賈璉搖了搖頭,“璉兒無能,怕是沒法子的。”

薛姨媽這裡已經急不可耐地直起了身,忙不迭地就問:“可是要錢疏通?要多少?是要銀票還是錠子?”

賈璉隻搖頭不語,急得薛姨媽一張臉漲得通紅。王夫人也皺起了眉頭,看著賈璉的目光便有些不善。隻對鳳姐說:“如今你大弟弟既有了難,咱們骨肉親戚之間,自然是要幫一把的。你們若有難處,隻管說出來就是了。”

鳳姐卻不語,賈璉才要開口,就聽得外頭又跑進來一人,怒目看向王夫人,隻喝到:“他們的難處隻怕說出來,你二太太也管不了!”

賈璉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衝進來的賈赦,一瞬間覺得自己有些接受不能。眼前這個雄赳赳氣昂昂的賈赦真的是自己那個每天醉生夢死的爹?雖然在鳳姐和自己搬去花園子的這段時間裡,賈璉也見過賈赦偶爾流露出的幾分王八之氣,但那也沒像今天這樣……這麼得威武霸氣啊!

王夫人被賈赦頂了一句,氣得狠狠地捏住手裡的佛珠,冷笑道:“怎麼,有什麼難處都不說出來,怎麼就知道我們幫不了呢!”

賈赦懶得和王夫人說話,便向著賈母行了個禮,然後大剌剌地坐在了賈母右下首的第一張椅子上。他一個做大伯的,就這麼和做二嫂的吵起來,那彆人不都得以為他潑皮了麼?摸了摸下巴,賈赦覺得自己也許可以嘗試一下這個路線。

賈母瞥了一眼不請自來的賈赦,也沒趕人,倒是順著王夫人的話問道:“璉兒,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你也說出來好叫我們知道呀。”

賈璉看上去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躊躇了好一會兒還沒說話。薛姨媽這裡已經急得不行,隻問道:“可是得罪了什麼官宦人家,若是如此,不能用錢,咱們便上門賠禮道歉。”

賈璉抬頭看了薛姨媽一眼,然後低頭長歎一聲,說:“唉,薛大弟弟得罪的若是尋常官宦那倒也好了。隻是,他得罪的,卻是北靜王爺!”

“嗬——!”

一句話有如平地驚雷,把賈母也嚇得不輕。這北靜王爺,那和當家的皇上都是堂兄弟呀,四王裡頭唯一一個和皇家一個姓氏的,就足以知道他們的地位在四王之中多高了。何況,比起其他的三王,北靜王曆代那都是純臣啊。又向來是受皇家重用的。

若薛蟠果真是得罪的北靜王才被關進了五城兵馬司衙門,那賈母可就要好好地考慮考慮是不是該棄了薛家這一門親戚了。想到這裡,賈母的眼底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恰恰就在這時候,賈赦好巧不巧地就捕捉到了這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嘖嘖,還真跟妹夫說的一樣,自己的老母親那可不簡單呢。把持著榮國府這麼些年,熬到祖母去世了,獨掌大權呐那是!再次摸了摸下巴,賈赦開始思考起了妹夫信裡一而再提到的建議。唔,如果真的那麼做的話……瞥了一眼臉上沉靜如一片死水的王夫人,賈赦很不厚道的在心裡想到:如果按照妹夫的提議,唔,那這個弟妹的臉色肯定很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覺得賈赦此人如果不犯渾的話,也許能成為一個好爸爸,一個好助力。

表示在本文裡,是不坑賈璉和鳳姐的,所以對大房也不會坑……按照賈敏臨終的話,林爹會儘量幫賈家。

二房是爛泥扶不上牆了除了環哥兒準備擼一下,大房還有可為。唔,記得給我留言~對,我就是赤.裸.裸的在跟你們索要留言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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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說……打薛家臉和打王夫人臉什麼的,真是不要太開心喔。和賈赦大叔一起摸下巴~~~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