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2)

林澤收到賈赦送來的信的時候,那是感到非常吃驚的,因為他還記得自己在賈府住了這麼一兩年的功夫裡,那是連賈赦的臉都沒見著呢,何況是有什麼交談呢?摩挲了一下下巴,林澤勾起了唇角,咦,這麼看起來不是很有趣的樣子嗎?

林瀾來找林澤的時候,就看到林澤對著一封信笑得正開心。www.DU00.COm小胖墩撅了撅小屁股往榻上一爬,然後靠著哥哥的肩膀甕聲甕氣地說:“哥哥,我什麼時候才能去找環哥兒玩呀。”

林澤側過頭看了一眼林瀾,輕輕地笑了起來。還真是想哪兒就來哪兒呢,當下便笑道:“瀾兒想環哥兒了?”

“嗯嗯!”小胖墩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眨呀眨的,那小模樣彆提多討喜了。

林澤故作苦惱地說:“呀,那可怎麼辦呢,唧唧失寵啦。”說這話時,一早就被青梅帶進來放在桌上的唧唧不甘寂寞地叫了兩聲,勾得小胖墩內心突然生出那麼幾分愧疚之情來。

林澤便笑道:“這麼想環哥兒,也不知道人家環哥兒想不想你呢。”

林瀾臉上微微一紅,然後大聲道:“自然是想的啦,環哥兒還給我寫信了呢!”說著,就從自己懷裡拿出一封信來。

林澤接過那封信,他可還記得林瀾有多不愛寫字讀書呢,這賈環給他寫的信他看得懂嗎?

當然是……看得懂了!

看著那信上隔這麼幾個字就會出現一些具體的動植物和象形文字,林澤覺得自己的腦門子都有些抽痛了。瞥了一眼還頗為自豪的小胖墩,林澤簡直就要失笑了。對於林瀾和賈環相處得這麼好,林澤也有些出乎意料。當初把賈環攏絡過來,那也是因為賈環還沒長歪很有點可以調.教調.教的意思,誰想他這裡還沒上手呢,賈環倒是和林瀾這裡熟稔的這樣。

嘖!林澤彈了一下林瀾的小腦門,笑道:“便依你一次,我這就讓長安使人去接了環哥兒過來陪你就是了。”

果然,剛剛被哥哥彈了個腦嘣兒的林瀾正要嘟嘴生氣呢,可一聽見林澤的後麵一句話,那還沒擺出來的生氣表情立馬就換成了開心喜悅,就差沒失了儀態跑出去撒個野什麼的了。

林澤看他那副開心的樣子,心裡疑惑得不行。

怎麼他總有一種,林瀾和賈環待在一起,這感情忒好了些的意思呢?是他想多了吧?一定是他想多了!

讓長安去接賈環過來,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罷,其實也不容易。一個庶子,想要自由自在的在府裡自由出入,簡直大笑話了。況且賈環現在年紀又不大,比起已經九歲的賈寶玉時不時地可以出去和什麼朋友走動走動,賈環簡直可以說是被王夫人看著在家裡抄寫佛經。

所以林澤囑咐長安的話是,先去找璉二爺,然後再讓璉二爺帶了賈環一起過來林府作客。晚上大不了再一起回去就是了,反正賈赦大老爺的想法也不過如此吧?

摩挲著下巴,林澤再一次把賈赦送來的信從頭到尾好好兒地看了一遍。喲,真沒發現原來這大老爺聲色犬馬的外表下還隱藏了這麼一顆不羈的心靈,哎呦呦,他差一點看走眼了!還是林爹有本事呀,一句話就把這賈大老爺的潛能給激發了。

得,就幫這一次罷。

長安駕著車往賈府去了,見到賈璉的時候也很意外賈璉對他的客氣程度。想當年在揚州的時候,這位璉二爺那是見天兒的不見人影,哪像是現在這樣頗有些世家大族的後人樣子。長安在心裡腹誹了幾句,就恭敬地過來行禮。又把林澤的意思說了一遍,賈璉便笑著說:“既然是林表弟的意思,少不得要委屈你在外麵等一等,待我去接了環哥兒出來,咱們再一起去罷。”

長安便也謝過,自回了馬車上等著。

賈璉因要往二房那裡去,總有些膈應,可想著林表弟的話,又難推辭。便家來換了一身衣裳就要去找賈環,誰想正遇著王熙鳳從邢夫人那裡回來。夫妻二人說了幾句話,鳳姐聽著賈璉的話音,便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兒難倒了二爺,原來是這個。二爺隻放心罷,包在我身上也就是了。”說著,便已經先往二房去了。

賈璉既聽得鳳姐這樣一句話,再沒有不放心的,便也笑著回屋坐下吃茶,隻等著好消息就是了。

卻說鳳姐往榮禧堂後麵的抱廈裡去,繞過一個院子,又走過一條抄手遊廊,就見一個小院兒。裡麵幾個丫鬟說笑的說笑,玩鬨的玩鬨,並沒一個是勤快肯乾活的,其中一個見鳳姐來了,隻唬得站起身來請安。鳳姐冷笑一聲,劈頭蓋臉地說:“反了你們的,在主子跟前還要挺腰子,也不想想都是什麼東西,蹬鼻子上臉的,哪一日也不知道怎麼死的!”說得那幾個丫頭臉上都是一陣發白。

鳳姐因罵了兩句便不樂意再說了,從前她管著家的時候,一向是和王夫人站在同一條陣線上。那時候對趙姨娘這等下流狐媚子是一個眼神都看不上的,說話時也常指桑罵槐夾槍帶棒。如今瞧著她院子裡的丫頭這樣的懶散不知所謂,心裡又生出幾許同情來。

不等鳳姐問話,就聽得身後一陣香風,回頭看時,正是趙姨娘紅著眼圈兒來了。

趙姨娘才在王夫人那裡吃了掛落,心裡正是又委屈又怨怒的時候,誰想往自己這裡來了,又見著這麼一個厲害人物堵在門口。心裡一陣不是滋味,口氣便有些不好,隻瞧著鳳姐道:“喲,這是誰來了呢!原來是璉二奶奶大駕光臨了,我這裡廟小,怎容得下您這尊佛!”

鳳姐聽她這樣冷嘲熱諷的,倒也不生氣,隻看著她身後的賈環道:“我原是來接環兄弟的,姨娘這裡我就不進去坐了。”

趙姨娘一聽這話,便如護崽的母雞一般張開了雙臂,怒目瞪著鳳姐說:“這是什麼樣兒的道理,才在太太那裡好一通說道,回了院子裡又有奶奶的好話等著。我們娘兒倆原都是下流胚子,好歹也存了臉麵在府裡,就這麼被人踐踏了,我就是一頭碰死了也要求個明白。”

鳳姐聽她越說越不像話,皺起眉頭喝到:“姨娘且住口罷,自己也給自己一些尊重!這府裡哪一個的臉麵不是自己掙回來的,偏來欺負到姨娘的頭上不曾?怎麼二房的兩個姨娘,那些個作死的東西就都趕著到姨娘你這裡來呢?同樣是做姨娘的,且不張開眼睛瞧瞧周姨娘怎麼做人呢!”

說著,也不管趙姨娘的反應,隻對賈環道:“環兄弟,你林家表哥讓我來接你過去玩一玩的,你若肯去這就和我走罷。若要不肯去的,隻管留在家裡,我是不管的。”

賈環一聽是林澤來接他,心知必是林瀾要見他的。抬頭看了一眼還傻站著的趙姨娘,便往前走了兩步到鳳姐跟前說:“自然是去的。”

鳳姐便抿唇一笑,“正是這樣呢。”說著,便轉身走了,也不管趙姨娘如何。

賈環跟著鳳姐的腳步走著,又回頭看了一眼趙姨娘,嘴唇動了動,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賈璉帶著賈環到林府的時候,林成已經上來迎了他們,又說大爺正在花廳裡頭。二人便忙過來花廳找林澤,說了兩句話不到,林澤就對坐立不安的賈環笑道:“環兄弟,瀾兒就在東邊兒的屋子裡呢,我讓人領了你過去。”說著,便對白果看了一眼。

白果意會,便上前福了福身,笑道:“奴婢帶您去罷。”

賈環忙起身辭了林澤和賈璉,就跟著白果去了林瀾那裡。

林澤看著賈環的背影,直到他出了花廳,才垂著眸子笑道:“璉二哥,今兒個你既來了,少不得咱們也要說幾句話的。”

賈璉一聽,不由自主地就把腰給挺直了。瞧著林澤慢慢兒地撇著茶沫子的動作,明明雲淡風輕的,可也不知道怎麼著,聽他這樣的口氣這樣的神態這樣的動作,賈璉就是覺得心裡有點發虛。

林澤勾著唇角微微一笑,想到賈赦信裡的話和林如海寄來的家書,隻笑道:“璉二哥,我從前在貴府上住著,也是能體諒你難處的。你鎮日裡在外頭跑著庶務,闔府上下都全賴著你一人呢。當真辛苦極了,我也是極佩服的。”

這話真真兒地是戳中了賈璉的小心臟。

可不是麼!那賈府裡頭,就不說不成器的寧國府了,單說榮國府裡,大老爺賈赦是個不管事兒的,就是想管那也輪不到他來管呀。二老爺賈政看著是個有能為的,可是真實情況怎麼著呢?鎮日裡頭就知道養著一門子的清客相公,每日裡談學問道的,那日子過得倒忙碌的很,卻沒給家裡做過半點貢獻。

要說家裡最有本事的,那得是二房裡的長子賈珠。年紀輕輕地用功讀書,好容易中了個舉人老爺,誰想娶了妻還沒等孩子生下來呢,就已經撒手人寰了。最被寄予厚望的那是寶玉,每日裡被老太太嘴裡含著怕化了,手裡捧著怕摔了,打不得罵不得,三番兩次地氣得二老爺拿起了家法也下不來手。為什麼呀?因為上麵兒有老太太和二太太護著呀。

所以呢,家裡的庶務,兩個老爺是不管的。那些個庶子就彆提了,更是上不了手。家裡能為著跑腿的還真就隻有賈璉自己一個!

不然怎麼說呢,有的時候,很多事你做著也不覺得怎麼辛苦。偏偏有人體諒你的苦處了,你反而就受不住了。那心裡的委屈呀,就像是平時都藏在了你瞧不見的地方,現在有了一個發泄口,迅速地就潰堤了。

賈璉顯然就是這麼一種人。

他之前為賈府跑前跑後的,那還真沒覺得“辛苦”二字,左右也是為著個本分罷了。可現下被林澤這麼一說,那鼻子就有些發酸。可不是麼!老太太偏心偏的都快沒邊兒了,哪家的男孩子養到j□j歲的年紀了,讀書讀書不行,做事做事也不成的!就是他像寶玉這麼大的時候,知道讀書考科舉這一條路是廢了,那大老爺還知道給他快快地尋個事兒好磨練磨練他的性子呢。

林澤一看賈璉的神色就知道賈璉心裡正委屈呢。可是林澤一點都不打算勸,也不為什麼,要是勸了,那什麼時候才能達到瓦解敵人內部團結的目的呢!

見賈璉思考得差不多了,林澤這才笑著把話題一轉,說起了賈家和薛家目前最關注的問題:“璉二哥,怎麼我聽說薛家大爺好像是進了五城兵馬司衙門?”

賈璉一拍大腿,隻咬牙切齒道:“可不是麼,淨日裡也不知道乾了什麼事兒,竟被五城兵馬司的人給逮住了。我這裡是一頭怒火,想著親戚一場好歹搭一把手,隻是人家五城兵馬司衙門是什麼地方,哪裡肯給我這個麵子!”

林澤便低低一笑,道:“薛家既有銀子,難不成連個人都撈不出來?”

賈璉輕哼一聲,“縱有銀子能通天,卻也架不住這薛大呆子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呀!”說著,見林澤臉上似笑非笑的,賈璉隻以為他是從外頭聽說的,便隻低聲道:“林表弟是不知道,那薛大呆子也不知道乾了什麼事兒,竟得罪了王爺!”

“哦?”林澤挑了挑眉,像是來了幾分興趣,勾著唇笑道:“是哪一個王爺?莫不是京城裡最有脾氣的忠順王爺?”

“嗐,若要是忠順王爺,咱們還能說上幾句話呢!”說著,隻歎了一口氣說:“林表弟怕不知道呢,這京城裡有一位王爺,那是世襲罔替的爵位。縱如今瞧著不像以前那樣勢大了,可皇上照樣兒是信任的。再有了,那北靜王爺向來是脾氣最好的,從沒和人紅過臉。所以才說呢,也不知道薛大傻子乾了什麼事兒,惹得北靜王爺著了惱,竟要五城兵馬司衙門的李指揮親自押了薛大呆子。”

林澤像是聽得十分津津有味的樣子,見賈璉說罷,還不忘點了點頭,附和幾句說:“正是了,我來京城時日雖短,卻也知道這京城裡到處都是貴人。不然怎麼說呢,天子腳下,和彆處自然是不同的。”

一句話說下來,讓賈璉也更惱了。

這段時日為著薛家的事兒,他不知道被王夫人明裡暗裡批過多少次。就連鳳姐也都跟著遭罪,每日裡在老太太那裡請安,不消兩句話說下來,就得承受著老太太和王夫人冷冷的目光和薛姨媽哭天搶地的嚎哭。氣得鳳姐當真頭疼了兩三日,恨不得真的就一病下去再不去請安才好呢。

林澤見賈璉不再說話,便也笑道:“璉二哥,我倒想到一事來,許能幫上你的忙呢。”

賈璉忙道:“什麼忙,林表弟說來我聽聽。”

林澤便笑道:“我聽說王子騰大人如今升了九省統製,不如寫了信要他幫忙?”

賈璉便歎了一口氣說:“這事兒也不獨林表弟你想到,我也早登門去問了。隻是如今他人在外麵,又不在京裡,到底遠水解不了近渴。”這話可不假,自打薛蟠出了事兒,薛姨媽急得嘴上都燒出了一溜泡,為著薛蟠是把能求的人都求了,第一個想到的是王夫人,知道薛蟠進了衙門,那想到的可不就是王子騰麼!

連夜寫的信寄了出去,可卻沒有半點的回應。薛姨媽急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連著寶釵也為著這事兒一起心急如焚的,整個人也消瘦了一圈兒。隻有寶玉瞧著才會說出一句:“貌比病西子。”的話來,差點沒讓寶釵也氣得趕他出去。

林澤卻隻笑道:“王大人雖人在外頭,可京裡未必沒有女眷留守的。再有了,憑著她們姑嫂的情義,難道王夫人就不幫襯一把麼?說出去也不大好的。”

賈璉聞言,心想也是這麼個道理。

林澤一語點醒了他,把火苗引到王家身上,那就和他們都沒關係了。既然賈赦讓他想辦法把賈璉摘出來,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比賈璉更靠譜的人了。在這點上來說,可沒有誰比王子騰更合適了。

賈璉坐在那裡自己思考著,林澤也不著急也不催他,隻由著他。心裡卻想著,等明日還得去水溶那裡一趟,嘖,好歹不能讓薛大呆子這麼輕易就出來罷!

賈璉在林府待了大半日,等到賈環和林瀾一起過來的時候,才站起身笑道:“小林表弟,好久不見呢。”

林瀾小臉一揚,笑眯眯地說:“璉二表哥,你也好久不見了。”

一句話說得身後跟來的幾個小廝也都笑了。賈璉見了,略有些驚訝,指著那幾個和林澤差不多年紀的小廝問:“這幾個從前也未曾見呢。”

林澤笑著沒說話,就聽林瀾笑道:“璉二表哥不知道,我也是個大人啦。是大人就要有小廝跟著的,哥哥給我尋來的,璉二表哥你瞧著好不好呢?”

要給賈璉說,林澤也太寵自己的弟弟了,這待遇,就他長房長子的,那也沒輪的上。可瞧著林澤溫柔含笑,林瀾翹著鼻子挺著胸的樣子,賈璉眼中帶著幾分羨慕地笑道:“那是你哥哥疼愛你呢。”

林瀾一聽,便小跑過來拉住了林澤的胳膊一陣撒嬌。林澤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這樣淘氣,環兄弟還在呢,給環兄弟瞧著了,看他笑不笑話你。”又對賈璉和賈環笑道:“不如晚上就在這裡用飯好了,左不過也就多兩雙筷子的事兒。”

賈璉隻笑著推辭道:“都來了這半日的功夫了,再不回去也不好的。下次再來也就是了。”又對賈環笑道:“環兄弟,咱們這就告辭了罷?”

賈環便也笑了笑,和林澤告辭。林澤笑著點了點頭,唯有林瀾嘟著嘴有些不大開心,見賈環要走,還親自送著賈環到了門外。兩個小孩子拉著手好一番親熱說辭,又說到何時何日再聚著一起玩啊什麼的,聽得林澤都有些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