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2)

第九十二章:傳喜訊薛姨媽受封,恨無常王夫人獲罪標題

承乾宮裡如今喜氣洋洋,一應擺設也都按照太上皇的吩咐給換成了金尊玉貴的器皿和飾物。du00.com就連寶釵睡覺的床榻也煥然一新,上麵鋪著的乃是太上皇親自讓人從國庫裡搬來的上貢之物,冬暖夏涼,正適合寶釵安胎用。

這些個金銀器皿的,其實說白了,擱在誰的宮裡不是擱呢,上頭賞賜的物件兒,哪個宮妃敢據為己有的。不過是太上皇看重某位妃子的意思,誰還真能為這些個較真。平日裡,宮妃之間相互攀比,為的可不是這一兩三分錢,那都是為著枕邊人的寵愛。

太上皇對薛寶釵的寵愛,顯然已經搶走了這寧壽宮裡太多人的風頭。從前跟隨太上皇從潛邸時就一直侍奉左右的老太妃心裡膈應得不行,可偏偏她們要麼不得寵,要麼也無子。這一年年地在宮裡虛耗青春,再多的美貌也伴隨著歲月的流逝一去不複返了。

眼下瞧著薛寶釵穩穩地坐在和她們平起平坐的位子上,不僅有太上皇寵愛,肚子裡還懷著一個龍種。先彆說這端太妃肚子裡懷的是男是女,單說這“老來得子”四字,已經叫太上皇笑得合不攏嘴了。

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曾經執掌天下,如今退居幕後的男人,歲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但是他卻急於證明自己還沒有老!所以當年,他才會一眼看中了生辰相貌都很有福相的賈元春,在此之後,接連納入薛寶釵。

可賈元春到底是沒有薛寶釵爭氣。

要說這入宮的資曆,賈元春從一個宮女做到女官,又坐上了宮妃的位子,其中所經曆的那自然比後來的薛寶釵多得多。按理說,在天時地利人和上,賈元春應該占儘了好處才是。可恰恰相反,真正占儘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反而是薛寶釵這個後來居上的女人。

賈元春冒出頭的時候,太上皇和那一起子太妃才遷進寧壽宮沒幾年,心高氣傲的太妃們平日裡早已習慣了眾星拱月的日子。這麼一下子,就突然變成了時過境遷的老女人,她們可不能迅速地接受。

而在這幾年裡,寧壽宮有慎太妃穩坐第一把交椅,雖然慎太妃並非皇太後,位分也不能算多高。但是她得寵啊,太上皇還是皇帝的時候,慎太妃簡直就是寵冠六宮的女人。況且,慎太妃的兒子忠順王爺當初可是皇位競爭者的頭號熱門,縱然當今皇上登基了,沒忠順王爺什麼事兒了,可架不住太上皇的寵愛,這幾年竟隱隱有複起的苗頭。

古往今來,大多如此。

後宮和前朝,男人和女人,息息相關,一脈相承。

在宮裡,慎太妃能把持得住太上皇,在宮外,又有忠順王爺隔三差五地進宮來儘孝。太上皇對這對母子不可謂不寵愛。即使如今穩坐皇位的是當今,可太上皇卻還是給了慎太妃一道聖旨,言明百年之後,準慎太妃入陵陪葬。

要知道,這可是天大的恩寵了。

能和帝王相伴長眠於地下,除了坐在皇後位子上的女人,再難有其他了。

慎太妃得了這聖旨,自然感恩戴德,一時氣焰囂張,後宮眾人難望其項背。

這恐怕是慎太妃最風光無二的時候。可偏偏,也正在這時候,賈元春被太上皇相中了,竟破格提拔到了貴人的位子上。

好一個貴人,在慎太妃最得意最風光的時候,賈元春這麼明目張膽地獻媚,豈不是生生的在打她的臉?所以慎太妃才會欺淩賈元春,給了賈元春一個印象深刻的下馬威。後宮眾人自然見風使舵,賈元春不過是個新晉的貴人,再得寵位分也低得很,何況太上皇寵幸她的第二日就陪著慎太妃娘娘了,這賈元春也是個翻不起波浪的。

這麼一想,那些個太妃、太嬪的,包括底下一乾的宮女,小太監,對賈元春也就沒什麼和顏悅色了。

如果不是有王夫人時時接濟著送進宮的銀兩打點,恐怕賈元春也很難被太上皇惦念著。熬過了那段最難捱的光景,終於憑著自己的姿色和太上皇的寵愛,成功登上太妃這個位子的賈元春還來不及高興,更大的打擊卻緊接著來了。

本來是為自己弟弟相看的媳婦兒,竟然截了她的胡!

賈元春撫摸著手腕上的玉鐲,嘴角挑起一抹笑痕。

“太上皇駕到。”尖利的嗓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高傲,賈元春聞聽得這一聲,便知是太上皇身邊常跟著的李公公來了。忙要起身時,太上皇已經走近了殿內。

“臣妾給太上皇請安,太上皇萬福金安。”

賈元春的聲音特意放得柔柔的,配著她柳腰纖纖,笑容溫柔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婉約。雖不及江南女子細膩,卻也是宮中少有的一朵芙蓉爭春了。太上皇見狀,自然也樂得高興,伸手虛扶了一把,見賈元春手腕上露出的那一截鐲子,不免笑了。

“愛妃太見外了些,朕不過來看看你罷了。聽聞近日愛妃身子有些不適,可宣了太醫沒有?”

賈元春笑著回道:“煩勞太上皇惦記臣妾,臣妾的身子不過是舊年的小毛病,哪有什麼的。”說著,便順著太上皇手指的方向坐下了。

隻是,一聽賈元春這麼說,太上皇打量著她芙蓉般俏麗的容貌,不免歎道:“正是了,陳年舊疾也該好生看顧著才好。你進宮這麼些年,最是得朕心的人,隻可惜身子上未免太掉以輕心了些。說到這個,還該好生地向端妃學學才是。”

一聽到太上皇提到薛寶釵,賈元春幾乎要咬碎了滿口的銀牙。可老聖人說得這話,偏又是處處為著她著想的,隻是字裡行間的都帶著幾分責備。似乎說的是,要是賈元春早照顧著自己的身子,進宮服侍這麼幾年,隻怕早能生下皇嗣了,何必拖到如今。

賈元春忙換了個臉色,一臉惶恐地伏倒在太上皇的膝上,聲音嬌軟地說:“老聖人責備的是,都是臣妾大意了,竟沒有好好兒地愛惜自己的身子,還要老聖人記掛如此,當真是臣妾的罪過。”說罷,還似真非假地墜了兩顆眼淚珠子,哄得老聖人心頭一軟,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自打寶釵懷了身孕,老聖人對承乾宮的恩寵那是一日大過一日。彆說平日裡的賞賜跟流水似的淌著,就是老聖人也是不大樂意往彆的宮裡去,一心一意地隻想陪著薛寶釵,每日裡彆提多緊張薛寶釵肚子裡的孩子了。

可今兒個也不知道吹了什麼風,老聖人竟往自己宮裡來了。

賈元春伏在老聖人的膝上,腦袋裡已經轉過了好些個念頭。她又不是蠢笨的人,薛寶釵如今風頭正勁,老聖人對她腹中胎兒又最是緊張的,怎麼可能好端端的在這當口兒往彆的宮裡去呢?倘或給薛寶釵聽聞了,那不是給薛寶釵添堵麼?

正想著,就聽老聖人輕輕地一歎,“朕這些日子因心裡掛念著端妃腹中胎兒,不免有些疏忽了後宮。想來你病了好些日子,也是難捱。朕聽慎妃說起,你高燒不退時,口中還喚著朕,朕真是……”說到這裡,太上皇伸手緩緩地撫了撫賈元春的發鬢,頗有幾分安撫之意。

賈元春這才明了了,老聖人此行,是因著慎太妃在老聖人麵前表了她的功。又想到之前慎太妃所說,賈元春更是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因怯怯的抬起頭來,她方才掉了幾滴眼淚,眼角還微微泛著紅,這樣仰頭看著太上皇的樣子,當真帶了幾分楚楚可憐。賈元春又向來是麵如芙蓉的,此刻淚盈於睫,更恰似一朵芙蓉含露,說不出的美麗。

太上皇眼底閃過一道驚豔,恰恰就被賈元春給捕捉到了。

賈元春輕輕地執起太上皇的手,摁在自己的手腕上,那一隻通透的玉鐲也從袖口中露出。賈元春淺笑道:“太上皇可還記得,這玉鐲還是臣妾去年晉了妃位時,太上皇親自賞的呢。”

太上皇也細細地看了,果然不錯。這一隻玉鐲,這是賈元春封了賢德太妃的那一年,由緬甸進貢,因著玉鐲通透清亮,成色極好,那時賈元春又最得他寵愛,故而是他親自賞的。因笑道:“難為你還戴著。”

賈元春一聽,含羞帶怯地收回自己的手腕,雙手交握於胸前,臉頰生紅地道:“臣妾未有一日忘懷,太上皇給臣妾的,臣妾隻把它當作是太上皇陪在身邊一樣。這樣,縱使太上皇想不起臣妾來,臣妾也日日想著太上皇罷了。”

不愧是進宮多年的人,自然知道太上皇最愛聽什麼話。

賈元春的這一番話恰到好處。

太上皇果然龍顏大悅,握著賈元春的手摩挲一陣,不由得道:“朕也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了你,隻是釵兒有孕,身子又弱,朕少不得要多陪陪她。你與她是親姐妹,難道還想著這些陳醋吃不成?”

聽見太上皇一口一個釵兒,賈元春幾乎要把一口銀牙咬碎。無奈何,在太上皇麵前若是真露出了這樣的形狀來,怕是白白的費了慎太妃的心血。

想到這裡,賈元春半仰起頭,明眸中也染上了點點清淚。

“太上皇關懷妹妹,臣妾哪有二話。獨臣妾心中委實想念太上皇,一日三盼,但求太上皇在臣妾宮中,哪怕隻略坐一坐,也是憐愛臣妾的一片癡心了。”說罷,又伏在太上皇膝上,聲音無比嬌軟地道:“太上皇今兒個若得空,隻求多陪陪臣妾罷。臣妾眼見妹妹為太上皇開枝散葉,心裡隻羨慕得很。”

太上皇聽罷,心下一陣激蕩。比起後宮裡人人大度的樣子,賈元春呷醋的嬌態當真如同二十多年前慎太妃初初進宮的樣子。這樣想來,太上皇瞧著賈元春,自然也多了幾分憐愛。

端坐在圓桌前的薛寶釵眼見著日落西山,又眼見著明月初上,宮人卻還不曾宣報太上皇到來,心裡慢慢地涼了下來。看著眼前一桌豐盛的菜肴,薛寶釵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終究是失了胃口。

過了一刻,鶯兒進來回稟說:“娘娘,太上皇跟前的李公公來了。”

薛寶釵一聽,忙收了臉上不愉的表情,換上一張淡淡的笑臉,等聽完李公公說的那一串兒請安吉祥的詞兒,寶釵才笑著說:“李公公辛苦了,鶯兒,還不緊著些。”

李公公手裡握著那扁扁的荷包,眼睛都笑眯成了線兒。誰不知道,這宮裡賞人的荷包,自然是越扁的越有大來頭。何況端太妃一貫是出手闊綽,這裡頭隻怕是不少於二百兩。才捏著荷包攏進懷裡,就聽上頭薛寶釵笑問:“也不知道今兒個太上皇在何處用膳呢,昨日太上皇還說最愛這道糟鵝掌,誰知今日卻享用不到了。”

李公公聽了,再沒有不知道的。這端太妃娘娘瞧著溫柔敦厚的,聽見太上皇不來也不惱怒,可這一問話便能聽出來,端太妃娘娘是變著法兒地表示自己得寵呢,太上皇的行蹤再不能不說的。想罷,李公公便躬身回道:“娘娘有所不知,今兒個長春宮的賢德太妃娘娘留了太上皇用膳,太上皇心裡高興,今兒個便歇在長春宮了。”

寶釵聞言,笑容越發恬淡,“李公公自來是太上皇跟前第一得意的人兒,太上皇常說,身邊宮人如何更替,獨李公公最可心呢。”說罷,才對鶯兒道:“好生地送了李公公出去,太上皇那裡該找公公了。”

話畢,鶯兒自恭恭敬敬地送了李公公出去不提,被這麼一抬舉的李公公心裡也十分得意,不在話下。

卻說,遠在榮國府內,梨香院中,又出一事來。

原來自打寶釵有孕的消息傳來,宮中賞賜流水一般,薛姨媽所在的梨香院自然也如同鍍了金,榮國府中的下人皆是一雙勢利眼,眼瞅著太上皇對薛家的厚待,都百般親近起薛家來。漸漸地竟把王夫人等人都倒退了一射之地去。

王夫人因著這事兒,沒少被賈母叫去說話。話裡話外的意思,都很不待見薛家。

王夫人心裡也苦得很,她固然是不想寶釵得寵奪了元春在宮裡的風頭,但是另一個,薛姨媽好歹也是她的親妹妹,那身家厚實,縱寶釵如今已進了宮,可既住在榮國府裡,那開銷方麵多少還是能揩出油來的。

賈母見與王夫人說不通,隻得每逢二、六之期往長春宮請安之時,在元春跟前囑咐個不停。

其實說白了,賈元春和薛寶釵明顯是一個類型的女子。

可要說到這太上皇為何更寵愛薛寶釵一些,無非是因著男人喜新厭舊的本性。再者說來,薛寶釵年紀不過十六,又是商賈出身,長袖善舞又能籠絡人心。賈元春雖也是個寬和的性子,隻是因她出身侯門公府,少不得有些倨傲,故而在宮中便沒有薛寶釵那麼得人心。

這本也在賈母的意料之中,比起薛寶釵的圓滑,元春雖年長許多,又浸.淫後宮這麼些年,到底比不得寶釵從小耳濡目染,收買人心的本事終究差了一些。

賈母對這些並無法子,隻得私下裡費了大把的心思為元春尋一劑方子,以期元春能夢熊有兆,他日若誕下一個皇子,不止是元春在後宮從此穩住了地位,就是賈家也能一躍而上。一個對皇位沒有威脅的小王爺,那簡直就是賈家百年榮華的護身符!

隻是,等宮裡傳來的卻是端太妃有孕的消息時,賈母簡直如遭電擊。

等她再往宮裡去見元春的時候,隻見得元春雖清減了幾分,然神色間倒還算恬然。再一細細話分,才知道原來是因著寶釵的得寵,太上皇本已少往後宮去了。可元春有慎太妃從中幫助,竟讓太上皇接連半個月都宿在了長春宮。

賈母聽聞,當真又喜又驚。

喜得,不過是元春重獲了太上皇的寵愛,值此薛寶釵有孕之際,竟還能留住太上皇的人,不可謂不是元春的造化。

驚得,卻是慎太妃從不與賈家交好,如今主動示好,也不知道這慎太妃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但是眼見著這長春宮裡宮人態度和半月之前對比鮮明,又見元春臉上不時顯露幾分自得之色,賈母心中縱有驚疑,到底還是按捺下了。隻得拉著元春的手不住叮嚀道:“娘娘在宮中辛苦異常,一舉一動都受人注目,萬要小心為上。”

“這兩年,太上皇的心思愈發的難猜,娘娘可得小心服侍,千萬彆落了他人的口舌。”

“這是老身替娘娘尋來了的藥,還請娘娘按期服下。身在深宮,娘娘自當早日懷上龍嗣,才好打算啊。”

元春接過那藥,拿在鼻尖一嗅,果然和先前所服之藥所差無幾。

不一時,抱琴來傳話,元春把藥鎖進了匣子,端然和賈母拜彆,讓抱琴送了賈母出去。

待賈母出去了,元春這才展開王夫人前次進宮送來的信函又讀了起來。

“娘娘放心,萬事皆妥,薛家老鋪已出手兩處,再有半月,必定全部轉手。”

這是王夫人親筆所書,字跡條條讓元春臉上也露出幾分久違的溫煦笑容來。母親如今在府內雖被薛家生生地壓了一頭,好歹忍辱負重也讓薛姨媽鬆了幾分戒備,一再提及宮中用度,到底讓薛姨媽動了心。又有元春借著王夫人進宮的功夫多加提點,這薛家的老鋪好幾處已經被王夫人輾轉找了人給盤走了。

哼,好一個商賈之女,螢火之光也配和本宮日月爭輝!端看你薛家老鋪再無一剩餘時,你這端太妃之位還坐不坐得穩!

又一日太上皇宿在長春宮,待次日賈元春醒來時,早已經不見了太上皇。抱琴聽見帷帳裡傳來的聲響,忙不迭地過去服侍。等一身穿戴齊整,賈元春轉了轉指間的翡翠戒子,望著屋外的景致笑道:“難得這樣的好天兒,可彆辜負了,端太妃有孕在身,本宮身為她的姐姐,很該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