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一般的胡餅在她嘴裡狠狠地硌了幾下, 終於被她忍無可忍地吐了出來。
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難吃東西的宋梨蕊幾乎想要罵出聲來。
喝了一口羊肉湯, 暖乎乎的感覺從胃裡擴散開來, 她才舒緩了眉眼。
從京北到蒼城用了一個月的路程, 她遠不如霍禾那樣的身體能夠追得上霍禾的步伐。
等到她真接近了蒼城之後, 卻無可避免地迷茫了。
她究竟是為什麼要跟過來，也許隻是為了一句答案？
函城已經開始落雪了，這裡的雪比京北大多了, 地上厚厚的一層, 嘎吱嘎吱作響。
她付了錢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衣服隨著人流走了出去。
她腦袋裡除了對霍禾的疑問，也還有對蠻族的。
蠻族和北朝僵持了那麼久，明知道打起來不討好, 為什麼現在又開始進犯了？
宋梨蕊的腦袋因為很久沒有用過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有些呆滯，但這並不影響她的耐心。
她想去找霍禾, 可惜大雪天路不好走, 隻能等上幾天，她就等呀, 一邊等一邊思考。
等到雪終於停了的那天夜裡, 城破了。
宋梨蕊是在聽到遠處傳來的哭喊的時候從夢裡醒過來的，海嘯一般的聲音立刻湧了過來, 她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從呆滯中醒了過來。
她推開房門, 夜裡的函城被火焰點亮, 城牆燃成一片想一條盤旋的火龍，黑壓壓的蠻族士兵湧進了蒼城，擠壓著原住民的生存空間。
有人逃竄有人反抗, 但在蠻族人眼裡都算不得什麼，有一人攀上了瞭望塔，高聲說：“你們的守將已經叛變逃跑了，你們還在掙紮什麼？”
此話一出，函城的百姓越發憤慨起來，在他們看來，對方的話是汙蔑，他們是卑鄙是小人。
同樣也有人會想，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函城的守將人在哪裡呢？
宋梨蕊動了，她戴好鬥篷，將塗了毒的弩，箭安在弓，弩上，貼著牆根往城東門走去。
她瘦小的身材在黑夜裡不易被發現，若是有人注意到她，她立刻就會射出自己手上的弩丶箭。
這把她親自為自己量身打造的輕型弓丶弩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唯一的不足，是她漸漸消失的體力。
為了繞開大部隊，她不得不走遠路，也因此損耗了更多體力。
東門周圍一片寂靜，屍體四處橫陳像是已經被洗劫過的樣子，但看著空蕩蕩的大門，宋梨蕊不敢直接走東門冒險。
她在陰影處仔細觀察了城牆，果然看見城牆上流著不少血跡，更有蠻族人在上麵躲著，虎視眈眈。
偶爾有人能夠跑到這裡，也會被他們一箭射死。
有些煩躁地咬了咬唇，宋梨蕊告訴自己不要著急，要慢慢想。她幾乎褪去了自己的孩子氣，像一隻猛獸在黑暗裡舔著自己的爪子。
“嘶嘶!”駱駝們焦躁不安的聲音就在不遠處，宋梨蕊眼裡漫上了欣喜。
“那是什麼？”黑暗中的蠻語帶著一絲訝異，同伴順著他的話語看過去，原是駱駝們突然衝了出來。
有人焦急地搭上了弓箭：“不能放走活物!”
縱然是這麼說，駱駝受驚之後跑得飛快，隱約能聽見駝鈴聲卻不清晰到底在哪，他們的箭接二連三地飛去射中了駱駝的背部。
宋梨蕊腰上掛著駝鈴，吃力地攀附在一頭駱駝的肚子，倒掛在上麵，因為姿勢不對時不時能感覺到衣服幾乎要被蹭起火。
駱駝肯定是不會活著離開函城的，如果蠻族真的想控製住函城的話，就不會讓任何能帶出消息的東西離開。
她幾乎能從駱駝的哀嚎和顫抖中察覺到它身上的箭數，她緊張的一塌糊塗，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衝出去，衝出去!”
等到她的後背終於觸及地麵的時候，她咬著牙從側麵滾了出去，狠狠撞擊在樹乾上，右手因為抓著鈴鐺不讓它發出聲音而有些錯位。
眼冒金星的感覺，不過如此。
可她卻不能停，連滾帶爬地鑽進了灌木從當中。
索性夜色太深，那些蠻族隻確認所有駱駝都死了之後，便不再管。
不過片刻，他們就解答了宋梨蕊關於為何他們已經占領東門卻不關城門的疑惑。
一隊穿著北朝軍服的軍隊浩浩蕩蕩地從大路上來了，原本躲在暗處的蠻族便現了身：“楊統領來的剛好。”
領頭的人聽了點點頭，策馬揚鞭帶著人衝進了函城。
幾乎是同時，宋梨蕊就明白了這些人的想法。
李代桃僵，殺人誅心。
函城原來的將領去哪裡了？是死了嗎？還是真的投敵了？
宋梨蕊心裡一團亂麻，函城和蒼城一樣都是邊境，隻是相對於蒼城來說，函城在內的其他地區都不及蒼城這樣直麵蠻族。
所以霍家一直都是堅守最大也最難守的蒼城，隻要有霍家在，蠻族就無法突破蒼城。
但仔細一想，他們也沒必要隻突破蒼城，若是有什麼辦法能先突破彆的城市包圍蒼城，豈不美哉？
如果說要有什麼方法能既包圍蒼城又不引起蒼城懷疑的話，李代桃僵是最有把握的。
蒼城本就麵臨挑戰，或將軍也無法一個個城池看過去，確認沒有奸細。
蒼城也許固若金湯，但彆的城池呢？
不是每一個人都是霍家人。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