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雙份(1 / 2)

慈寧宮中。

鈕祜祿氏剛送走幾個來請安的小阿哥,就聽門前通報禦駕造訪。

她笑著向身側貴嬤嬤道:“皇帝還是這麼愛逞意氣。”

明明執政多年,卻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些許一點小事就白眉赤臉。

貴嬤嬤垂眸不語,皇帝習慣了予取予求,旁人休想違拗其心意,動輒大動肝火,他盛寵多常在,旁人自然得唯他馬首是瞻,如今卻是他的親額娘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怎能不惱?

鈕祜祿氏惆悵歎了口氣,倒也不慌,隻讓人備茶準備待客。

乾隆進門時,慣例先問了太後身子,他雖氣惱,卻還沒忘記禮數,又嗅見室內那股馥鬱茶香,皺眉道:“皇額娘怎麼喝起了普洱?”

他記得太後最愛老君眉,若是為招待他,也該上龍井。

鈕祜祿氏徐徐給他斟了一杯,輕描淡寫道:“皇帝才在永和宮用了膳,這一路踏著雪氣過來,恐怕積了冷在心裡,正該喝點普洱消食。”

語氣卻是極溫煦的。

乾隆麵容稍霽,眼中亦且有些滋潤,皇額娘還是如小時那般關心他飲食起居。他不由得想起早年母子倆相依為命的時光,固然他一直頗受皇瑪法倚重,可先帝爺未必這麼想,皇額娘又不怎麼得寵,先有李氏生的長子弘時,後有年氏生的幼子福惠——年氏得先帝鐘愛,故而在福惠身上亦格外用心,幸而此子命短,否則恐仍有變數。

如今隔著幾十年的歲月往回看,他不免想到皇額娘為他付出的辛苦。

當然乾隆也沒忘記正題,“好端端的,您為何要責罰多常在?”

那幅炕屏他可是看著鬱宛怎麼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對她這麼一個愛犯懶的姑娘而言,真可謂嘔心瀝血,皇額娘不賞賜也就罷了,怎麼還能責罰?何況這件賀禮還有他的手筆,豈不是連他當兒子的臉也給打了?

乾隆道:“就算多常在技藝不精,把那萱草繡得有些走樣,您也不該為這個跟她置氣,毫無容人之量。”

說句不中聽的,他真覺得皇額娘老糊塗了。

鈕祜祿氏歎道:“皇帝,你真當哀家分不清萱草跟蘭花麼?”

漫說隻是旁人隻言片語,就算多常在真個不知禁忌繡了蘭花上來,那也沒什麼——難道她還能在闔宮把蘭花禁了?死人不作數,縱使她跟敦肅皇貴妃從前有再多恩怨,如今也該煙消雲散。

乾隆一怔,“那您是為什麼?”

鈕祜祿氏定定望著他,“你捫心自問,打從博爾濟吉特氏進宮的這半年來,你明裡暗裡寵幸了她多少回?秋獮的時候胡鬨也就罷了,連南苑也隻帶她一個人去,你可知多少人在背後議論,說你荒淫縱欲,恣意胡為?”

被母親當麵點破,乾隆老臉上難免有些微紅,可他一向自負慣了的,有錯尚且不認,何況沒錯,“這都是無稽之談!若真有人敢這般議論,皇額娘就該問著她們去,好好抓幾個嚼舌根的,宮裡自然就安生了。”

鈕祜祿氏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管得住一個後宮,管得住朝臣、管得住天下人怎麼說?你要真為了多常在好,就不該將她置於流言蜚語之上,這是害她。”

乾隆輕哼,“朕貴為天子,富有四海,難道連寵幸一個喜歡的女人都得看旁人臉色?”

那也太荒唐了些。

鈕祜祿氏默然半晌,“前車之鑒,後事之師,你難道忘了孝賢皇後跟慧賢皇貴妃?”

兩位皆是他曾盛寵過的女子,可下場萬般淒涼。孝賢貴為皇後,連喪二子,這其中有無旁人手腳也說不定;慧賢皇貴妃枉喝了大半生的坐胎藥,卻連懷孩子的福氣也沒有,縱使風光無匹,如今也隻能落得一聲唏噓。

提起孝賢,乾隆臉上總歸有些動容,可他素來倔強慣了,哪怕是生母的肺腑之言他也未見得肯聽,“皇額娘的意思,難道是朕害了她們?”

鈕祜祿氏沒這麼說,可她還真就這麼想的。

“總之,哀家的懿旨已經頒布,皇帝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事情已然定了。你不肯委屈多常在,就讓哀家來當這個惡人罷。”

相信經過此番,多常在必能警醒,知道哪些事是她分內,哪些事不能鬨出格。

擔心皇帝終有芥蒂,鈕祜祿氏勸道:“多常在正是烈火烹油之時,給她澆盆冷水也好,你隻瞧這兩個月多少人的眼睛盯在她身上,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如今哀家親口罰了她,多常在的日子好歹能安生多了。”

乾隆不言語,太後的道理沒法完全將他說服,他身為人子,也不能當即駁了額娘的麵子——好在他答允鬱宛以一月為期,等明年開春再行加封,太後總歸沒話說了。

鈕祜祿氏見兒子沉默,隻當他肯聽勸,心下頓時欣慰,又叫貴嬤嬤取了些皇帝素日愛吃的點心,請他坐下飲茶,一壁就跟他說起純貴妃前日所求。

哪知皇帝當時眉立,“無知蠢婦,朕以為經曆當年之事她該改過自新,竟還敢攛掇皇額娘來為永璋請爵?”

看來這些年的教訓是半點沒讓她長進。

鈕祜祿氏勸道:“她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大阿哥二阿哥相繼夭亡,如今永璋便是你的長子,他都成親八年了,卻還連個貝勒的封爵都沒有,你叫那些弟弟們看著豈不笑話?”

乾隆冷笑,“三阿哥為何沒封爵,純貴妃比朕清楚。”

鈕祜祿氏就知道他仍記恨當年孝賢皇後喪禮上兩位阿哥失儀之事,“哀家知道你對孝賢情深義重,可他倆也不是有心的,如今大阿哥已經過身,三阿哥的膽子也被嚇細了,你就饒恕他罷。”

乾隆緊抿著薄唇,目中有冷芒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