惇嬪眼看那碗臘八粥並未引來皇帝垂憐,反倒是豫貴妃把皇帝魂兒都勾去了,氣得難免大砸一通,連粥碗都給掀了。
宮女們戰戰兢兢跪了一地,大氣也不敢喘,任憑滾燙的粥水濺在身上,亦不敢拂去。
淑蘭勸道:“娘娘,陛下一時興起也是常有之事,你就彆為這個置氣了,仔細慪壞身子……”
惇嬪揚手給了她一耳光,厲聲道:“你是伺候誰人?倒口口聲聲幫豫貴妃說話,讓你送點東西,就不會多美言幾句,本宮真是白養了你們這幫窩囊廢!”
淑蘭也不敢辨,隻垂首捂住臉上鮮紅的巴掌印。
待惇嬪發作完進屋,含櫻幾人才小心翼翼將她攙起,“姐姐快拿熱雞蛋揉一揉吧,快到年下了,被人瞧見可不大好。”
淑蘭苦笑,“我自然省得。”
跟什麼主子就得過日子,當初內務府將她們調來,原以為撿了高枝,到底這位汪小主得皇上垂青,前途無量,哪曉得如同油煎一般——惇嬪娘娘位份是升得快,可脾氣漸漸顯露無遺,稍微有點不順心就拿她們出氣,動輒打罵,如今再要她選,她寧願去婉嬪娘娘宮裡,好歹能過點安生日子。
含櫻歎道:“能怎麼著呢?豫貴妃那裡倒好,可早有人占先了,隻怪咱們有眼無珠,打錯了主意,應有此報。”
當初博爾濟吉特氏進京,差不多的都唯恐避之不及,誰都知曉自康熙爺以來內廷對蒙古妃眷有多提防,自然不肯跟著過暗無天日的日子,哪曉得同人不同命,本朝的這位博爾濟吉特娘娘偏生能扭轉乾坤,當真是真金不怕火來燒。
也隻能徒然羨慕罷了。
惇嬪後來才得知是鬱宛命敬事房撤了她的綠頭牌,更是忍無可忍,宮裡怎麼會有這種人?自己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她倒處處跟自己敵對,就這麼怕她搶了萬歲爺的寵愛麼?
惇嬪咽不下這口氣,隔日在永壽宮的晨會上,便憤然對魏佳氏提起此事,“皇貴妃娘娘,您得為臣妾做主,貴妃未免太跋扈了些。”
自從那拉氏被幽禁,嬪妃們循例改為向皇貴妃請安。魏佳氏對這些興趣都不大,先是借口胎氣未穩免了請安,等四個月坐穩龍胎之後,又下旨不必日日都來晨昏定省,五日一請安即可。
故而惇嬪想找個謁見的機會真不容易,這不才趕上就忙著參鬱宛一本。
魏佳氏平靜地聽她控訴完,便轉向鬱宛,“惇嬪所說確有其事?”
鬱宛悠閒地品著茶,點頭道:“是。”
汪氏不禁瞪大了眼,這人倒是敢作敢當,是自恃旁人不能拿她怎麼樣罷?
待要繼續訴說委屈,魏佳氏卻問道:“此事皇上可有知情?”
汪氏肯定地道:“自然知道。”
如果萬歲爺連這種細節都沒發現,不就說明完全沒想起她麼?汪氏絕不肯承認這點。
魏佳氏輕哂,“那你又怎知不是萬歲爺的主意?到底萬歲爺都沒二話。”
汪氏啞然,這跟萬歲爺什麼相乾?分明豫貴妃仗勢欺人,肆意剝奪她侍寢的機會!
魏佳氏淡淡道:“妹妹你能否得幸,跟宮規可不相乾,全在萬歲爺自個兒的心情,難道沒了綠頭牌,鳳鸞春恩車就不能去接你了?”
汪氏隻覺心裡窩著團火,怎麼連皇貴妃都幫那賤人說話?她一個蒙古來的騷達子,娘家又遠隔千裡,難道還得處處禮讓麼?
魏佳氏道:“依本宮看不過是誤會一場,要麼是你那塊綠頭牌舊了敬事房要重做,要麼就是你宮裡有人得了疫病,敬事房得提防著些,省得萬歲爺過了病氣,妹妹你說是不是?”
這最後一句卻是對著鬱宛說的。
鬱宛亦見好就收,含笑點頭,“還是姐姐洞悉事理,深明大義。”
眼看二人一搭一唱,汪氏彆提有多憋屈了,可偏偏在場嬪妃沒一個幫她說話——難道她們都怕了貴妃?真是些無能鼠輩。
散會之後,魏佳氏將鬱宛叫住,“汪氏得誌便輕狂,是該給她點教訓,可本宮以為得饒人處且饒人,待年後還是將她那塊牌子送上來罷,妹妹以為如何?”
鬱宛自然無異議,“悉聽娘娘尊便。”
魏佳氏輕輕打量著她,麵上古井無波,“本宮並不知曉,原來你也會犯嫉妒之病。”
方才她雖巧言幫鬱宛掩飾,可明眼人皆看得出來,鬱宛這回隻是純粹跟汪氏不對付——這讓魏佳氏微微吃驚,她一直以為對方是遊刃有餘左右逢源的性子。
鬱宛歎道:“嬪妾也是女人,自然逃不脫女人的慣病,嬪妾也知曉惇嬪因娘娘而得寵,娘娘怎麼都得扶持她一把,可臣妾見不得一枝獨秀,若汪氏一定要淩駕於臣妾之上,請恕臣妾不能坐視不理。”
這話半真半假,她確實對汪氏很提防,但與爭奪愛幸無尤,隻不想讓汪氏打擾自己後半生的太平日子,以及汪氏會否再生個格格來取代阿木爾的地位,到底令她耿耿於懷。
她這般告訴貴妃,主要還是想賣個破綻,叫她覺得自己是有弱點的——魏佳氏是習慣掌控全局的,如今是因為十六阿哥早夭再加上懷胎之後才顯得母愛泛濫,可難保日後不會再起野望。
與其到時候防著她想方設法對付自己,還不如讓魏佳氏看清楚:瞧瞧,她不過是個目光短淺愛爭風吃醋的普通女人,跟從前的慧賢皇貴妃淑嘉皇貴妃沒有兩樣,她們很可以和平共事。
不管魏佳氏信沒信,總之宮裡再無人提起惇嬪被撤綠頭牌的倒黴遭遇,仿佛單隻敬事房鬨了場烏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