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斂葬(1 / 2)

鬱宛讓侍衛加快腳程,奈何剛下過一場山雨,官道上濕滑非常,車夫們也隻能小心翼翼的。

新燕勸道:“娘娘無須太過憂心……那棺槨還是放得起的。”

說完倒滴溜溜打了個寒噤,天已經涼了,是不必擔心遺骸快速腐爛,就不知留在宮裡的人該怎麼想。

鬱宛唯有默然,那拉氏是硬撐到現在才斷氣麼?便連死亡都不願給人添半點麻煩。哪怕是早兩天,皇帝都未必趕到熱河行宮,恐怕還要猶豫該不該折返——那拉氏倒是把後路都理乾淨了。

到底是鬥氣了半輩子的夫妻啊。

鬱宛抱著膝,覺得有點蕭瑟冷意,她這趟回程沒帶上阿木爾,而是留給乾隆,也許潛意識裡,還是希望皇帝若惱了她,阿木爾能幫著說些好話。

不管有意無意,她畢竟利用了這份骨肉親情。鬱宛望向窗外,眼瞳是怔怔的。

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卻是王進保揚鞭趕來,將一封油紙包裹的東西塞到新燕手中,道:“萬歲爺命奴才交給貴妃娘娘。”

新燕望著他被雨沾濕的紅纓帽,下意識說了句,“雨天路險,公公慢走。”

王進保嗯了聲,蒼白麵頰上顯出微微暖意,他卻不敢逗留,踢了踢馬腹便揚長而去。

新燕倒覺情緒複雜,整理了下神色,方才回到馬車內,將東西遞給鬱宛。

鬱宛拆開看畢,不禁鬆了口氣,與她料想的差不太多,以皇貴妃之禮將那拉氏下葬,好在並未規定銀錢數目,默許她可以隨意行事;此外,要求十二阿哥永璂與福晉博爾濟吉特氏給嫡母穿孝,也算全了人前體麵。

可對於生前曾是正宮皇後的那拉氏而言,依舊是難服眾的。

新燕詫道:“萬歲爺當真一點夫妻情分都不講,就不怕外頭流言揣測?”

畢竟帝後決裂的導火索是南巡途中那個陳氏歌姬,這等桃色醜聞,總歸是會貽笑大方的。

鬱宛冷笑,“萬歲爺何等睿智,自然不會讓自個兒顏麵受損。”

這份口諭是要昭告天下的,乾隆這樣精明非凡的人物,總不可能為人所詬病,上頭明寫了那拉氏性忽改常、狀若瘋迷,不能在皇太後跟前恪儘孝道,因此他才讓皇後幽居養病,實屬皇後福分淺薄,不能仰承聖母慈眷、受他恩澤——末尾到底還是帶了些私人情緒,又說那拉氏行事乖張,即便予以廢黜也是理所當然,他仍存皇後名號,已是格外優容,但終究不便按昔年孝賢皇後之例辦理。

人死了還要將兩個皇後拉出來比一比,虧得那拉氏已然含笑九泉,這回倒是犯不著再生氣了。

至於太後雖為那拉氏痛惜,想也知道過後依舊會幫皇帝背書——婆婆再怎麼疼媳婦,可畢竟兒子才是親生的。

也罷,粉飾太平,總好過將血淋淋的真相撕開給世人看,鬱宛將密折塞回竹筒裡,對新燕道:“我打個盹,待會兒再叫我起來。”

新燕應諾,小心地將披肩打在她肩上,靜靜出起神來。

*

鬱宛抵達皇宮已經過了頭七,宮中一片肅穆景象,死氣沉沉如陵墓一般。

唯獨翊坤宮前飄著白綾與經幡,因不知聖意,寶華殿的法師亦不敢前來,靈堂裡頭隻簡單布置了一下,最中央太師椅上擱著那拉氏的神位,永璂跪在下首,麵容憔悴,嘴唇乾枯,也沒穿孝,隻一身暗色團紋的素服。

諾敏靜悄悄地過去,向她蹲了個福,焦急道:“阿哥這幾天水米不進,眼看著就快要撐不住了。”

鬱宛皺眉,“這可怎麼行?後頭還有好多事要辦呢。”

立馬叫人去弄點雞湯,強灌也得給他喂下去。

又吩咐新燕去扯幾尺麻布,先趕幾身孝服出來。

諾敏頭上早早換成了銀飾,她猶豫道:“娘娘,可使得麼?”

怕宮裡不許穿孝。

鬱宛寬慰道:“羔羊尚有跪乳之恩,萬歲爺不會連這點心願都不滿足的。”

要是寶華殿的僧人不願插手,叫外頭的法師來做七七四十九日水陸道場也是一樣,她就不信花了錢還能不給辦事——鬱宛本人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此時此刻,她寧願世間真有輪回,保佑那拉氏早日投胎轉世,下輩子彆再嫁進皇家了。

諾敏點頭,仍舊跪到永璂身邊去,她認準了這個人,自然要跟他同甘共苦,哪怕膝蓋跪得生疼,她依舊目不斜視,閉著眼默念起經文來。

鬱宛沒有勸阻,讓她去罷,好歹看在諾敏的麵子上,永璂也不會自暴自棄。往後餘生,也隻有他倆能互相扶持了。

鬱宛步入內室,隻見容嬤嬤正在收拾東西,那拉氏生前的衣裳、飾物、茶具,甚至乾隆後來叫人送回的那副嫻妃圖像,容嬤嬤都一並歸攏起來。

她沒有哭,反而向鬱宛露出一個短促的笑,“主子走的時候很安心。”

當時她就已經有所預感,那拉氏那天的精神格外好,拉著她絮絮說了許多的話,還談論起閨中時候最愛吃的點心,她偷偷塞了兩錢銀子,讓值守的太監去禦膳房弄了些棗泥酥來,那拉氏儘管已經克化不動,卻還是強撐著吃了許多,午膳後泛起困來,容嬤嬤便扶她回屋休息,又過了半個時辰,進去看時,那拉氏已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