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胸針(1 / 2)

薔薇之名 紫微流年 6905 字 4個月前

淩亂的夢境猶如地獄,時而是熊熊燃燒的火刑柱上焦黑扭曲的人體,時而變幻成陰冷濁臭的水牢,恐懼猶如附骨毒藤纏繞著她,直至落入黑暗的深淵。

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永遠不再醒來。可惜神靈並沒有仁慈的回應這一請求,當神智恢複,林伊蘭回到了比惡夢更糟糕的現實。

“長官!”安姬的麵龐從模糊漸漸清晰,似乎鬆了一口氣,露出喜悅的笑。“您終於醒了,這場高燒真可怕。”

可怕?不,可怕的不是生病。

安姬扶起她,在她身後墊上軟枕,又端過水杯協助她喝藥。

“您堅持不肯請軍醫,我隻好拿了藥讓您靜養,已經昏迷整整兩天了,再不醒我真不知該怎麼辦。額上的傷我替您包紮過,傷口有點深,可能會留下痕跡。”

安姬沒有問傷口的來源,也沒問突然病倒的原因,隻細致的提醒。“鐘斯中尉來過,我想他看了可能會堅持叫軍醫,所以代為推脫了,等您康複後最好去致謝。”

“謝謝。”她的聲音仍殘留著高燒後的嘶啞。

“這不足以回報您曾給予我的幫助。”安姬清秀的臉溫暖而真誠。“您太憔悴了,這一陣該好好靜養,中尉囑咐您多休息幾天。”

林伊蘭恍惚了一陣,被子下的雙手環住小腹,輕輕合上了眼。

窗畔的人沐浴著柔暖的金陽,淡漠的眼睛空無一物。

安姬暗暗歎了口氣。“長官,您的信。”

沒人清楚長官被將軍叫去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安姬不敢多問,私下卻禁不住擔憂,隻希望家書能讓長官心情稍好。

執著信的指尖被陽光映得透明,忽然一顫,薄薄的信紙沒能拿住,落在了膝上。

請假超乎想像的順利。

她的假期已全部用完,按理不複獲批的可能,鐘斯中尉卻看也不看的簽字批了病休,同時粗聲吩咐。“滾回去多呆幾天,回來的時候彆再是這副鬼樣。”

林伊蘭無話可說,敬了一個軍禮。

走出中尉的辦公室,想起秦洛的時限,林伊蘭往軍營另一區走去。

訓練場上一群士兵起哄嘻鬨,挑動各自的長官上場較技。秦洛雖然是貴族

出身,卻從不對下屬擺架子,時常參與遊戲式的競鬥,在場上依然一派輕鬆,反倒是對手的中校戒慎緊張,唯恐在人前落敗。

軍官對陣比士兵較技更具吸引,引來無數人圍觀起哄。

很明顯,秦洛占了上風。

中校受挫心急,更不願輸給外來對手,激烈的攻擊越加破綻百出。秦洛退了兩步,一閃避過攻勢,側肘一擊,正中對手肩頸。中校腳下一軟,臂上卻被秦洛提了一把,避免了摔倒落敗的局麵。

幾下過手動作極快,旁邊的士兵多半沒有看清。

中校輸掉鬥技,卻對秦洛的手下留情心生感激。秦洛被下屬笑鬨著簇擁,大方的拋出錢袋請客,引起了滿堂歡呼。

嘈嚷中一個士兵擠上去說了幾句,秦洛笑容微收,抬眼環視場內。

目光所觸儘是嘩然喧笑的士兵,已找不到曾經出現的麗影。

疾病如此可怕,在極短的時間內令人衰弱到不可思議。

厚重的窗簾掩得嚴嚴實實,隻餘桌邊的小燈,任何多餘的光都會使病人難以忍受。嬤嬤完全瘦下去,蒼老的皺紋爬滿了臉,被褥下的身體虛汗淋淋,陷入了時斷時續的昏迷。

從出生起就在左右,無私疼愛、永遠牽掛她的瑪亞嬤嬤,已經走到生命的儘頭。

林伊蘭跪在床邊,將嬤嬤花白散亂的發收進睡帽,親吻著乾澀的手,沒有悲慟,沒有眼淚,沒有麵對垂死者的恐懼,隻剩徹底的寧靜。

漫長而寂靜的陪伴期間,林伊蘭守在嬤嬤身旁,接過侍女的工作,為昏迷中的病人擦洗身體,更換敷帕,用濕巾浸潤乾裂的唇,細心的護理在側,一如幼年時受嬤嬤充滿愛意的照料。

幾個日升日落,她不讓任何人插手,無微不至的看護,直到倦極睡去。朦朧中臉頰被溫熱的手觸摸,她立即驚醒,反握住了枯瘦的手。

病床上衰竭的麵容漾起了笑,十餘年不變的慈愛。

“……我的小伊蘭……”

“嬤嬤。”林伊蘭吻了吻嬤嬤的額,“對不起,直到病成這樣我才回來。”

“……我的孩子……”嬤嬤費力的碰了碰她的手,眼中流露著心疼。“……你太累了……”

“疼不疼,或者我讓醫生給您打一針止痛劑?”

“…

…我感覺到神在召喚我……”瑪亞嬤嬤仿佛沒聽見她的話,目光似乎穿越屋宇,望見了雲端之上的天國。“……伊蘭,彆為我難過……我老了,該去另一個地方了……”

林伊蘭喉嚨哽得發痛,緊緊抓住嬤嬤的手。

老瑪亞黯淡的臉龐浮出了紅暈,說話連貫了許多,“……我知道你心裡很苦,這麼多年一直放不下過去的事,彆再責怪自己。你和爵爺不一樣,你永遠不可能像他那樣冷酷無情,那是無法改變的、世上最美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