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貪汙的可都是你吏部選上來的人,他們可記著聖賢之言了?”楚鈞道。
“臣辦事不力,請陛下降罪,但臣認為,如今官場中人即便有少數貪墨,也絕對好於大量啟用寒門之士。”傅霖道,“寒門中人貪圖小利,絕不可委以重任。”
楚鈞握緊了拳頭,傅霖不是那等權奸,他雖然手握重權,但從來恪守原則,傅氏一族門風清正,並沒有敢貪墨枉法之人,但是他傅家沒有,不代表其他世家大族沒有。而根深蒂固的門第之見,更是助長了那起子小人的氣焰。
楚鈞雖長在深宮,是楚氏與傅氏的血脈,但他不信門第之見。
以前他隻是堅守著自己的不相信,卻無力反抗,可是那個人……他從一間小小的瓦舍走出來,帶給他太多震撼,令他看見自己所堅守的不相信正在被驗證。
楚鈞鬆開了拳頭,與傅霖對視:“朕,無所謂名門寒門,隻要心中裝著天下與百姓,便是可用之人。”
傅霖怔住,楚鈞綠色的眼眸掃過來,他有些驚慌地垂下視線。
他可說是看著楚鈞長大的,看他的眼光總帶著長輩看晚輩的意味,可今天的楚鈞卻令他有些意外。仔細想想,這是當然的,他雖非嫡長,卻也是楚氏和傅氏的血脈,他身體裡流動的血就注定了他不會是一個凡人。
他還年輕,沒有見過那等寒門出身的人,自然天真地認為他們也可用,他現在不必與他爭執,不如讓他去做,等碰了壁後他自會知道,名門與寒門之間,立著一道看不見的高牆。
隴右道的浩劫並未就此終止,根據鄧其供詞被抓的十二名官員又陸續供出其他人,大理寺日日夜夜沒有停止過審訊,大批隴右道的官員獲罪,許多地方不僅知縣與知府,連下麵的官員也大批空缺。
為了此事,楚鈞親自到吏部督查,提拔了一批舊人,又選了大批新人填補空缺,一時間整個隴右道的氣象為之一新。
鄧其被抓後,童冉著實提心吊膽了一陣子,後來大批隴右道官員落馬,童冉這裡風平浪靜,也漸漸放下了心。
“崽崽。”童冉擼起袖管,給小老虎洗腦袋上的毛毛,“前些天傳來消息,鄧其被判流放,你說我進賭室那事,不會被追究了吧?”
“嗚哇!”童冉沒注意,胰子的泡泡進了小老虎的眼睛,小老虎猛地一甩頭,甩了他一嘴泡沫。
童冉扯過布巾來猛擦,還呸了幾下。
小老虎綠色的眼眸睜開,它腦袋上還頂著胰子的泡泡,目光掃過童冉——它的小侍從誆鄧其的時候膽子倒大,這會兒又害怕了,要不是有自己在,他這次必然要吃苦頭。
“嗚哇!”小老虎拍拍水麵,催童冉回來給它洗澡。
“知道了知道了。”童冉放下布巾,給它的澡盆子裡加了點熱水,抱怨道,“你說你一頭虎崽子怎麼這麼好乾淨。”
哼。小老虎昂起頭,朕堂堂一國之君,愛乾淨怎麼了。
童冉耗了一整個早上,總算把小老虎洗乾淨擦乾,他渾身也濕透了,乾脆讓球兒又燒了些水,自己也洗一洗。洗乾淨出來吃了午飯,下午他想去山裡采些果子。
以前聽說啤酒還能有各種味道,他也不知道是怎麼釀出來的。前些日子九鄉一村的村民都送了大麥來,反正他最近也閒著,不如試試。
童冉揀了個竹筐,抱起不肯出門的小老虎打算出去,卻忽然聽見村頭那裡一陣敲鑼打鼓之聲。
球兒在砍柴,聞聲也跑到前頭來看:“那頭怎麼了?沒聽說今天有人娶親啊。”
童冉也不知道。不遠處嚴家的院子前也有人探頭出來,想是也被這聲音吸引了。
這一群人走近了,他才發現這似乎不是娶親的隊伍。隊伍雖然敲鑼打鼓,但中間簇擁著的卻是兩名身穿官服的人。一人手執拂塵,神情倨傲;另一人頭戴官帽,躬身給前一位引路。
童冉的視線在拂塵上轉了一圈。
會拿拂塵的不外乎道士和宦官,道士是出家人,不會有這樣大的排場,更不可能得官員引路,那麼這是一位公公了。
是來找他的?
吳家村裡都是普通的佃戶,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他這名田畯。
童冉猜對了,這條隊伍真的順著鄉間小道蜿蜒而來,停在了他的院門口。
“這裡可是小鍋縣田畯童冉之住所?”隊伍停下,立刻有人前來相問。
“我便是童冉。”童冉上前道。
隊伍裡的人似乎有一瞬間的錯愕,不過每個人都很克製,並沒有表現出來。
那個神情有些倨傲的宦官從隊伍中出來,一甩拂塵,拱手道:“果然英雄出少年,童田畯年紀輕輕便已是黃階巔峰,咱家佩服。”
“閣下過獎。”童冉道,眼前的人明顯有正氣品階,可童冉卻看不出,顯然修為已經到了玄階以上。
那太監禮貌一笑,並不多言。身後的小內侍遞上一卷明黃卷軸,太監將拂塵交予內侍,鄭重接過了卷軸,朗聲道:“小鍋縣田畯童冉接旨。”
童冉隱隱猜到這太監的到來必定與皇宮有關,卻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調驚了一下,仿佛身處戲中一般。他恍恍惚惚地跪下,學著電視劇裡看過的道:“童冉接旨。”
那太監展開卷軸,卷軸背麵金龍翱翔,仿佛要飛出絹帛。周圍有不少村民圍觀,見到這陣仗,也紛紛跪下。
太監的聲音嘹亮,比尋常男人尖銳一些,他逐字逐句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小鍋縣田畯童冉首創鑿井灌田與堆肥之法,解隴右長年乾旱之困,引得天地異象。此為農事百年未有之變革,今,朕秉承天地之意,破格授童冉小鍋縣縣令之職,並賜黃金百兩,以示嘉勉。欽此。”
縣令之職?
童冉一愣,片刻後才驚覺旨意已經讀完了,連忙磕頭謝恩。
他舉手齊眉,接過宦官讀完後遞來的聖旨。
“大人請起。”宣旨的宦官道。
童冉起身,立刻有小內侍捧上一個紅漆木盒,在童冉麵前打開,十個金錠子整齊排列在其中,每一個都成色上佳,是十兩一錠的大錠子。院外村民忍不住踮起腳尖看,發出一陣陣低呼。
“恭喜大人,黃階上品便官拜正七品縣令者本朝從未有之。”宦官不複剛才的倨傲,但也並未有阿諛之態,隻是很平常地說道。
跟在他身邊引路的那位官員趁機道:“公公說得是,童大人才華出眾,陛下更是慧眼獨具。”
童冉這才注意起這位引路的官員,他身量不高,看起來不像本地人,也許是為了表示對傳旨宦官的尊敬,他的背一直略略彎著。
“陛下如何,豈是爾可妄議的?”宦官冷冷瞥了一眼那官員,那官員立時冒出一頭冷汗。接著,他又對童冉拱手:“咱家還要回宮複命,就先走了。”
童冉從懷裡拿出一袋子銀錢來,塞到宦官手中:“路途遙遠,公公辛苦了,一點小心意請公公喝茶。”
那宦官掂掂銀兩,冷麵溫和了兩分,卻道:“咱家乃內宦,雖不願辜負大人心意,卻也不敢有違宮規。”說罷,那宦官轉身而去,陪同的官員連忙向童冉作揖,又回身去追他的步伐,長長的隊伍如來時那般,浩浩蕩蕩地走了。
吳家村村民不敢靠前擋了官家的道,卻都在自家院裡探頭探腦。直到隊伍走出了吳家村,嚴十四那幾個少年最先奔湊到童冉跟前。
“童哥,能不能讓我瞧瞧那金子?”嚴十四道,周圍幾個少年都是滿臉的欣喜與好奇。
童冉大方地打開盒子給他們瞧,幾個少年人湊上來驚呼:“真的是金子啊,皇帝賜的呢,金光閃閃的!”
一旁的大人也不時往這裡瞟,隻是一百兩金子就夠吸引人的了,這還是皇帝陛下賞賜的呢!多看兩眼,沒準能沾沾福氣。
吳村長聞訊趕了過來,深深一揖:“恭喜大人,以後由大人做這小鍋縣的縣令,咱們的日子是更有指望了啊!”
“對對對,有大人在,咱小鍋縣再也不是缺衣少食的窮縣了!”其他人也附和道。
童冉一笑,從紅漆木盒裡拿出一錠金子,交給球兒道:“你去多買些菜來,再到隔壁村買頭豬,今天晚上我請大夥兒吃飯,見者有份。”
“哇,大人萬歲!”一個小男孩跳了起來,一旁的大人忙捂住他嘴,叫他彆亂說話。
其他人紛紛道謝,嚴十四還有幾個少年人自告奮勇替球兒提菜,一起往縣城而去。
當天晚上,吳家村的人幾乎都來了,還有許多鄰村的聽到消息也來沾喜氣。
有人帶了菜來,有人搬了家裡的桌椅過來,嚴小媳婦和吳富強的兒媳她們喊了幾個會做菜的小媳婦過來幫著球兒一起弄晚上的菜。
球兒去縣裡的時候正巧遇上有來賣魚的,這裡缺水,魚非常金貴,他隻買了兩條回來,都不大。童冉沒舍得給客人吃,放油裡煎香了,去喂小老虎。
小老虎咂砸嘴,煎過的魚真是異常鮮美,不枉它頂著壓力授他縣令,還親手寫了旨意過來。
晚上的宴席一直鬨到很晚,有村民帶了啤酒來,童冉被灌了不少,躺下的時候已經頭重腳輕。他一把抱住試圖掙脫的小老虎,躺在床上,隻覺得天旋地轉。
來這裡大半年了,一開始他隻想著有個公職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沒想到這一步步像被一股風推著走一樣,他竟然成了七品縣令。
這官職聽起來不高,卻是一方父母官,從此小鍋縣裡每一個人的安樂都是他的責任,身上的擔子不可謂不重。
童冉隨意揉了一把,不知揉到了小老虎哪裡,引得它大叫。
“崽崽……”童冉迷迷糊糊道,不及多說,墜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冉冉成為縣令啦!今天文下留言隨機送3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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