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步(1 / 2)

從楚鈞的書房回來, 童冉梳洗一番上床, 卻見小老虎眼睛睜得大大的,炯炯有神地盯著他。

“崽崽。”童冉笑了起來,輕撓它下巴, “你怎麼這會兒醒了?今天午睡了這麼久,哥哥都有點擔心了。”童冉心情很好的樣子,還湊上去親親小老虎。

小老虎臉一熱,一爪子揮去。

童冉靈巧地躲開, 側躺在床上, 揉小老虎背上的毛:“崽崽,哥哥剛才去見皇上了。”

小老虎抖抖身子。

童冉改揉為擼,給它順毛。小老虎晃晃腦袋, 乖順地趴了下來。

“皇上跟你一樣, 也有一雙綠色的眼睛。”童冉道,“年紀也不大, 不過比你大些,可能二十四五吧。”

小老虎睇他一眼:這小子膽子可真大,人還在皇宮呢,就敢背後議論天子。

“挺可愛的。”童冉忽然道。

“哇!”朕是威猛!小老虎亮出獠牙。

“好好我不摸你了。”童冉給它蓋上被子,“再睡一會兒?”小老虎覺多,童冉想把它再哄睡著, 否則晚上沒人看著,怕它闖禍。

小老虎左右拱拱,背對童冉用後腿蹬他兩下:“哇!”

童冉無奈, 稍稍往後退了一點:“我睡這裡好不好,不跟你貼著。”

小老虎鼻子嗅嗅,童冉的味道到處都是,就算離得遠一點也一點沒有淡。蘇近這差辦得也太馬虎了,隻給了童冉一條被子,它都沒有。小老虎滿心不樂意,童冉卻是累了,又哄了它幾句,便聲音漸低,睡了過去。

小老虎湊到他跟前,童冉呼吸均勻。

小老虎跳到他身上,童冉模模糊糊說了個什麼,又睡熟了。

小老虎抖抖身子,前爪向前伸了個懶腰。

這深夜的皇宮難得一見,它要出去好好瞧瞧。不過得小心,要是被人發現了,會給小侍從添麻煩的。小老虎撥開一條門縫,遛了出去。

童冉睡得很香,小老虎夜遊回來他也沒發現。

他醒來時,小老虎已經在他身旁睡下,而正殿裡的楚鈞則睜開了眼。

今天是上朝的日子,蘇近早就領人候在了外麵。

楚鈞穿上九爪雲龍紋的朝服,帶上冠冕,在內侍的簇擁下離開寢殿。

殿上已經站滿了人,楚鈞未到,眾臣放鬆地與周圍同僚低聲交談。

這兩日最紅火的話題,莫過於那位在驛館被人刺殺,之後住進了宣政殿西配殿的小鍋縣縣令。

“我記得他姓童,似乎單名一個冉字。”後排幾個官員交頭接耳道。

“他在小鍋縣修了一條路,用的那叫什麼……水泥。”

“嘩眾取寵。”

“管他是不是嘩眾取寵,關鍵是陛下都要見他,也不知見了沒見。”

盧庸心頭一跳,童冉入宮就好像一柄劍懸在他心上。

楚鈞不肯納妃,他們盧家便送不進女兒來,宮中的消息自然也不靈通。現在的禦前大總管蘇近看起來和藹可親,手腕卻是一等一的厲害,宣政殿被他打理得像個鐵桶一般,盧庸收買的內侍宮女們彆說混進去了,是一點消息也打探不出。

現下童冉就住在陛下的幾步之遙,要說些什麼是再容易不過了。

“陛下駕到!”

楚鈞的從後頭走上禦階,盧庸跟周圍的人一起跪下,三呼萬歲。

“眾卿平身。”楚鈞道,“今日有何本要奏?”

“陛下,”盧庸出列,“臣有事要奏。”

楚鈞允準。

盧庸深吸一口氣,時至今日,他也隻能賭上一賭:“臣要彈劾小鍋縣縣令童冉,他借修路之名,私吞縣中公款。”

楚鈞沒有說話。

盧庸拿不準他情緒,但話已出口,他硬著頭皮繼續道:“小鍋縣縣令童冉以使用新材料水泥之名,要範氏商號為他運臨海道的石灰石與江流道河中之泥進小鍋縣。據臣調查到,範氏運來的實是隴右道的普通泥土和石頭,卻按臨海道石灰石與江流道之泥收錢,價錢足足翻了三倍,虛高部分大半進了小鍋縣縣令童冉的口袋。”

“哦?”楚鈞的語調聽起來饒有興致,“盧卿可有證據?”

盧庸跪下:“臣尚未有證據,但臣的消息切實可靠,懇求陛下即刻拿下童冉,派人前往小鍋縣一查便知!”

楚鈞冷笑:“阮正何在?”

“臣在。”阮正出列。

楚鈞喝了口茶,換了個悠閒的姿勢:“你去過小鍋縣,你跟列位臣工說說,小鍋縣的路究竟怎麼樣。”

“是。”阮正拱手施禮,朗聲道,“諸位,下官曾奉陛下聖旨,前往小鍋縣問詢□□之事,有幸走過小鍋縣新修的路。列位同僚,你們也常常坐馬車出遊,車內顛簸的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可小鍋縣的新路平滑如鏡,坐在車內無顛簸之感,而這可都是小鍋縣縣令童冉用了新材料的緣故。”

盧庸麵色不好,他暗恨自己怎麼忽略了這個去過小鍋縣的阮正了。

盧庸又道:“啟稟陛下,也許這童冉確有新材料,但與範氏私相授受卻也是事實,臣府裡有一名剛剛被範氏辭退的小廝,便是他同臣說的。”

阮正道:“盧大人真是說笑,與朝廷命官私相授受是何等大罪?一個小小小廝怎會知道?隻怕是有人故意誣陷。”

“絕沒有!”盧庸道。楚鈞一直沒說話反而給了他希望,君王多疑,隻要他對童冉有所懷疑,那童冉以後的所作所為也自然會被按上無數問號。問號多了,那這個人也就失了聖心。一個失了聖心的童冉,威脅自然要小許多。

“盧庸,你說童冉是從隴右運的泥土?可童冉昨日與朕說,他的泥和石灰石還在卓陽府扣著。不如你給朕說說,隴右道的泥土要去小鍋縣,怎的又要從卓陽府繞了?”楚鈞道。

“那是他預先設計,企圖脫身。”盧庸道。

楚鈞的語調猛然一轉,沉聲道:“究竟是他企圖脫身,還是你想要殺人滅口?”殿上眾臣猝不及防,盧庸更是嚇得跪倒在地。

楚鈞不給他辯白機會,緊接著又道:“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大理寺卿出列,“請陛下允準,臣要帶一人證進殿。”

楚鈞允準,又小內侍跑出去通知,不一會兒,兩個大理寺的差役提著一名錦衣男人上殿,這人麵如死灰,錦衣上已有許多汙漬。他被扔到金磚地上,那雙僵直的眼珠子,慢慢動了些許,忽然撲倒在地向前爬去。

“老爺,老爺救我!老爺救我!”那人直直朝著盧庸爬去,被兩名差役攔下。

大理寺卿道:“如陛下和列位同僚所見,此人是盧大人的管家。前日夜裡,小鍋縣縣令童冉在驛站遭到行刺,陛下命令微臣接手調查,臣從那兩名刺客用的劍查起,順藤摸瓜,今日一早逮捕了幕後指使他們的盧家管家。這是供詞,請陛下過目。”

蘇近小跑而來,接下供詞遞上禦階。

楚鈞掃過一眼,與他的猜測基本一致。

阮正和範恒先後查到童冉身世後,他便肯定盧庸還會與童冉為難。刺殺一事後,他連下兩道密旨,一道給京兆尹,讓他如常查案,所獲消息全部共享給大理寺,並掩護其行動,另一道則給大理寺卿,命他以最快速度破案,且不得打草驚蛇。

今日淩晨,大理寺那裡得到了最後的供詞與證人,楚鈞原本就打算好要在朝上發難,沒想到盧庸不死心,還要再擺童冉一道。不過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他是演不出什麼了。

“來人。”楚鈞道。殿前的侍衛魚貫湧入。“盧庸目無王法,暗殺朝廷命官,將其拿下,摘去官帽,剝奪爵位俸祿,投入大理寺大牢。”楚鈞下旨。

侍衛齊聲應是,盧庸很快被拖走,管家也被押下。

一場風暴轉瞬即逝,殿上其他幾個盧姓官員腿腳發軟。

楚鈞依次掃過這幾個盧姓官員,一抬手,蘇近會意,奉上昨日童冉帶來的賬簿。

“這是昨日童縣令給朕的賬簿,裡頭記錄了小鍋縣前縣令與同知,跟各地官員貪汙受賄、結黨營私之罪證,裡麵不少人在鄧其案時已經下獄,但還有幾個漏網之魚。大理寺卿,朕要你徹查該案,一個不留。”楚鈞道。

大理寺卿跪下領旨。

殿上有一些平日手頭不乾淨的,盯著那賬本被蘇近從禦階傳遞到大理寺卿手上,全都心中發涼。無論這裡麵有沒有他們,都好像一座警鐘,敲得他們腦袋裡嗡嗡作響。

之後朝上又說了幾件事,少數官員心不在焉。

退朝後,楚鈞用了早膳,又回書房看折子,傅霖前來求見。

楚鈞一點不意外,傅霖一貫堅持五大士族與楚氏並立,今天楚鈞處置了盧氏的族長,他定然有話要說。

“陛下,此番童冉畢竟沒有事,臣懇請陛下對盧庸從輕處理,另外看在盧氏一族自開國以來勞苦功高的份上,網開一麵,不要剝了盧氏的爵位。”傅霖道。

楚鈞:“舅舅,盧氏與傅氏的關係,並不好。”

傅霖:“陛下,兩族關係隻是私事,但大成五大士族與楚氏共治天下,卻是國事!陛下此番為小小一個童冉處置盧氏族長,必然引得整個盧氏動蕩,並波及其他四族。五大士族若人心惶惶,則大成朝野上下不寧,陛下此舉豈不是親手動搖大成根基?”

盧氏家風輕浮,以嚴正為風的傅氏子弟一貫看不上,兩家的關係也並不親厚。但傅霖說這話,楚鈞也不懷疑他的真誠。傅霖的信念始終如一——隻有五大士族都在,楚氏的天下才能長治久安。

與他爭辯這個是徒費口舌,楚鈞轉而問道:“舅舅可知,朕為什麼一定要保童冉?”

“臣不知。”傅霖道。

楚鈞:“蘇近,去把昨日童冉獻上的圖紙拿來給傅大人。”

蘇近應諾,小跑著親自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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