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宦官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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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說出來的話向來沒有收回的餘地,既然他對那個小書童有興趣,他自然不可能攔得住。

劉中堂劉墉快步回到尚書房。

這會兒正是下課自習的時間門,尚書房內吵鬨不斷,沒有人看管的皇子們都圍在了同一張桌子前麵,湊在一起看著什麼。

劉墉走進去輕咳一聲。

聽到聲音的皇子們瞬間門散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模假樣開始看書。

隻見剛才被圍住的赫然是那名小書童,不過看樣子沒有受什麼欺負,白白淨淨的一張小臉,雖然偏瘦,但看得出來相貌生得還不錯。

劉墉走近,發現童歲正拿筆寫著什麼。

他心下不由起疑,難道這小書童還會讀書寫字不成?那些傳聞也並不是完全正確的,或許真的可以培養——

然而他在靠近看清紙上的東西後,臉都僵硬了兩秒。

這小子,居然用這上好的筆墨紙硯在畫大鵝,歪歪扭扭看起來分外搞笑。

楚允煜還在旁邊誇道:“畫得好。”

“誰讓你畫這些東西的?”劉墉伸手抽走他桌上的宣紙,沉下臉質問:“你就是這麼陪大皇子讀書的?”

童歲站了起來。

楚允煜連忙道:“不關他的事,我是讀書讀悶了,讓他逗我開心的。”

“行了,你替他解釋做什麼,”劉墉轉身道:“跟我出來,這件事必須讓你長個教訓。”

楚允煜還想再說什麼,被劉墉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童歲隻得跟著他出來了。

他走在劉墉的身後,原本以為會挨罰,但劉墉一言不發帶著他走出尚書閣後,腳步不停,似乎在往什麼地方趕去。

童歲皺起眉頭,抬頭瞧了瞧這人的臉。

這不是原本跟在容瑾身邊的那名大學士嗎?

終於兩人在一處金碧輝煌的殿前,劉墉停下了腳步,身上屬於學士的文人風雅氣質儘褪,麵容變得緊張又嚴肅。

他看向隻腰一般高的童歲,生出了一點惻隱之心。

他壓低聲音,對童歲道:“讓你來是有大人想見你,進了這扇門後你隻管跪下行禮,彆的一律不許多看多問。”

到這童歲也算是明白了,劉墉借著他課上畫畫讓他出來挨罰隻是個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帶他來見口中的這位大人。

童歲乖巧點頭。

劉墉這才小心翼翼地立在門口,輕聲道:“督主,人帶來了。”

殿內安靜了一會兒,緩緩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讓他進來吧。”

童歲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他伸手推動對他而言厚重的大門。

隨著光線落進室內,熏香的煙霧嫋嫋升起,隔著朦朧的霧氣依稀可以看到那抹白衣坐於上位。

容瑾手裡拿著禦批的朱筆,手邊還堆著成山的奏疏,見到童歲進來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

童歲有些失望,但還是乖乖關上了門,在地上跪好。

“大人。”

他的聲音在大殿回蕩,等了好一會兒,隻聽見筆放下的聲音。

童歲感受到一道存在感十足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背上,像是被毒蛇盯上一

般讓人脊背生寒。

成為獵物讓他產生了強烈的不安。

時間門仿佛靜止般,每一分每一秒都讓童歲覺得格外難捱。

而殿上的人似乎很享受這種過程,遙遙落下一句。

“把頭抬起來。”

童歲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

終於看清了殿上的人。

容瑾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上,卻隻有一臉的淡漠,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是否有值得利用的價值。

無論經過幾個世界,童歲都有些無法接受重新變成陌生人時的冷漠。

冷靜,一定要冷靜。

童歲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但眼眶還是忍不住有些濕潤,看起來紅紅的像是被欺負了一般,濕著迷蒙的水霧。

容瑾輕挑了下眉。

“你哭什麼?本督主還沒有責問你今日在尚書房為何那麼看著我。”

童歲咬著唇努力把眼淚憋回去,用袖子擦了擦多餘的眼淚,粗糙的布料反而把嫩生生的小臉擦得更紅了。

“我、我眼花看錯了人,請大人饒恕。”

“看錯?”容瑾道:“認成了誰?”

童歲道:“一位已故的家人。”

“家人啊……”容瑾輕笑,笑意裡卻全是涼薄之意,“真可惜,本督主天煞孤星,沒有什麼家人,不過想把我扒皮抽筋的仇家倒是不少。”

他說著看向童歲,原以為能從這張可憐兮兮的臉上看到害怕或者恐懼,卻沒有想到那淚眼朦朧間門反而流露出了……心疼?

容瑾愣了一秒,便回過了神。

他見過無數在他麵前虛與委蛇的人,巴結恭維,卻鮮少見過這樣的神情。

是真的不怕,還是裝出來的?

容瑾道:“你不是書童嗎?過來,坐到我的身邊伺候。”

“是。”

童歲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跪著的時間門太久了,他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瘦弱的像是一陣風都能吹倒。

容瑾眯起眼睛,那劉中堂的消息怕不是假的,這哪裡像是個十二歲的孩童有的身板?

童歲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身邊,正要跪下,一張軟墊丟到他的腳邊。

軟墊上繡著金絲銀線,墜著流蘇,角落還繡著一個小小的容字,顯然是容瑾平時常用之物。

“愣著做什麼?”

童歲匆匆哦了一聲,連忙在他旁邊坐下。

因為害怕冒犯容瑾,所以他不敢靠太近,乖乖地坐在距離一個身位的軟墊上,雙腿並攏看起來十分聽話。

雖然容瑾讓他坐過來,但是沒有說要他做什麼,而是自顧自地又開始批起了桌上成堆的奏疏。

光是這一桌的奏疏看起來至少有幾百份。

而這僅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自從皇帝不臨朝之後,這些工作便統統落到了司禮監的頭上。

童歲隻能把今天剛學會的磨墨小技能用上,伸出手在硯台上細細研磨著磨條,動作十分生疏。

不一會兒,他又摸了摸容瑾桌上空了的茶盞,重新倒了熱茶進去。

容瑾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

要是換成其他的奴才,這會兒早就嚇得動都不敢亂動了,這小書童膽子倒是不小。

他拿起那盞熱茶抿了一口,繼續批閱桌案上的奏疏。

童歲無事可做,便看向了容瑾手裡的奏疏。

上麵的文字他能看懂大半,剩下的可以用上下的詞語猜到大概的意思,隻是起來的速度還十分緩慢,需要時間門適應。

而容瑾似乎對這種事情十分熟悉,,做出判斷,批紅,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

在遇到比較重要的決定時,他會微微皺起眉頭,單獨將這本奏疏單獨拿出來放到一邊。

如果單單隻看到這一幕,幾乎無法相信眼前的人和那惡名昭彰的宦官之首居然是同一人。

容瑾就像是個矛盾體。

猜不透究竟哪一麵才是真正的他。

童歲盯著奏疏看了一會兒,看得實在有些無聊,於是視線重新落在容瑾的臉上,他這會兒倒是記起來兩人的身份差距了,隻敢偷偷看。

還以為這樣的小動作引不起容瑾的注意。

容瑾隻不過看破不說破,倒是想看看這小孩到底有多大的膽子,但他沒有想到有一天還能遇到敢在他麵前打盹的人。

童歲一開始還能繃緊神經,但對著容瑾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他慢慢也開始鬆懈了下來。

殿內暖和又安靜,還熏著很好聞的檀香,坐著的墊子軟和,童歲便覺得眼皮沉得很。

明明已經睡過了一宿,但他此刻依舊困得不行,似乎怎麼也睡不夠。

他的腦袋一點點往下低,在快要挨到桌麵上時,又忽然醒來抬起頭,偷偷往容瑾的方向看去一眼,確認自己偷懶沒有被發現,眼皮又闔上了。

如此不斷往複。

童歲就這麼舒舒服服地過了一下午,從司禮監出來後,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

楚允煜焦急地等在裡麵,見到他回來,連忙迎了上來左右看看,“你沒事吧,都快要急死我了,劉中堂他怎麼罰你了?”

童歲愣了下,“劉中堂?”

“就是帶你走的那個老頭,”楚允煜道:“他是內閣大學士,劉墉,也是容瑾那個閹狗的附庸。”

“他沒罰我。”

楚允煜聽後舒了一口氣,卻又聽童歲道:“不過他帶我去了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司禮監。”

“什麼?!”楚允煜表情大變,“他帶你去那地方做什麼?”

童歲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說著看向桌子上熱騰騰的飯菜,注意力都被勾走了,沒有什麼心思回答楚允煜的問題。

在楚允煜看來這是件很嚴重的事。

被容瑾盯上就像是都一隻腳踏進閻羅殿了,這小笨蛋怎麼還隻惦記著吃呢。

楚允煜摁住他的手,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你仔仔細細地告訴我,你們都說了、做了什麼。”

童歲隻好把今天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楚允煜聽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不太相信,“就這樣?”

童歲點點頭,“我可以吃飯了嗎?好餓!”

楚允煜鬆開了他的手。

容瑾手下數不清多少伺候的人,為什麼要專門讓童歲過去,還

是司禮監這種特殊的地方。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楚允煜看向已經開始吃飯的童歲,不由地皺起了眉頭,要說童歲無權無勢,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這張漂亮的臉蛋。

但從來沒有聽說容瑾有這方麵的癖好。

不僅沒有這種癖好,這些年也不曾見過容瑾身邊太過親近的人,和其他的宦官比起來簡直是一股清流。

雖然暫時弄不清楚為什麼,但不代表容瑾會安什麼好心思。

楚允煜囑咐道:“你可千萬要警惕容瑾,他向來心狠手辣,得罪他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下次你要是撞見他,隻管躲得遠遠的。”

童歲端著飯碗,“其實我覺得容瑾沒有你說的那麼壞……”

“那是你被騙了而已,他偽裝的功夫可強了,不然怎麼能坐在這個位置上,”楚允煜道:“算了,反正你隻管聽我的就是了。”

童歲:“好吧。”

楚允煜這才放鬆下來,想著容瑾估計也是一時興起,那樣權傾朝野的人物應該也沒有什麼機會讓童歲再見到。

隻是沒有消停兩日,劉墉就再次來到楚允煜跟前要人。

楚允煜這次是說什麼都不可能把童歲交出去。

“劉中堂,童歲是我身邊的小書童,我用習慣了,容瑾他想要讓人伺候我可以另派人去。”

劉墉作揖道:“殿下,容督主指名要這位去,卑職不過是奉命行事。您最好還是放人跟卑職走一趟。”

童歲輕輕扯了下他的袖子,小聲道:“殿下,要不我還是去吧,上次我也已經去過了。”

“不許去,”楚允煜一拍桌子,看向劉墉,“你就去帶話給容瑾,是本殿下不讓他去的。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從本殿下這搶人。”

楚允煜的態度堅決,劉墉隻能回去複命。

聽到腳步聲,容瑾抬起頭卻沒有看到他身後跟著那抹小身影,皺了皺眉,“人呢?”

劉墉不敢隱瞞,把事實的經過一一複述。

容瑾聽後隱隱作痛的頭更加不適了,原本陰鬱的臉色也冷了下來,沉聲反問:“他當真這麼說?”

劉墉道:“卑職絕無虛言。”

“張延儒真是教了個好學生,”容瑾道:“如今隻是向他要個人都推三阻四,要是日後新帝登基,便是第一個要拔掉本督主這根肉中刺。”

壓低的氣氛仿佛凝結成霜,司禮監內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生怕被容瑾這突然犯病波及,落得個腦袋分家。

“督主,您的舊疾又犯了,我去替您找孫太醫來瞧瞧?”

說話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馮永昌,按照身份地位,他在內廷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但在容瑾的麵前隻有卑躬屈膝的份。

容瑾揉著酸脹的眉頭,狹長幽深的眼底沉如寒潭,拿起案上的幾封已經開啟過的密函,“去的路上順便到坤寧宮,把這交給皇後看看。”

馮永昌道了聲是。

他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接到之後小跑著來到皇後的居所。

“馮公公,您怎麼來了?”

“皇後在休息,您要不在偏廳等會兒或者晚點兒再來?”

兩名宮女把馮永昌攔住,語氣算得上十分恭敬。

馮永昌卻哼了一聲,絲毫不給麵子。

“雜家手上拿的是容督主交代的密函,耽誤了大事你擔待得起嗎?”

那密函分明已經開啟過了。

兩名掌事宮女卻不敢多言,他們得罪得起馮永昌,可萬萬得罪不起如今的容瑾。

不消片刻。

宮女重新出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隔著一層綽約的紗帳,馮永昌手裡的密函交到了皇後的手中,她打開看完後,手抖得連這兩張薄薄的紙都捏不住。

這密函的內容是巡漕禦史彈劾漕運總督結黨營私,橫收暴斂,與紳糧大戶、船幫來往密切。

密密麻麻列了數十條貪汙罪證。

這漕運就是水運,沿海省份征收的米石都會沿著水路運至都城。

管理漕運是眾所周知的肥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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