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弟弟”回來的第四天(2 / 2)

“姑娘回來了?”萍姑從書籍裡抬起頭,直起腰,笑著望向譚江月,“老夫人允我們回京了?”

譚江月笑著點點頭,而後走到小幾旁,指尖輕撫著略有些粗糙的紙麵。

這些都是爹爹和祖父寫過的家信以及閒來無事留下的墨寶。

爹爹的字清逸,濃淡有致,變化自然,有水的稟性;祖父的字蒼勁,磅礴大氣,傲骨嶙峋,有山的氣質。

她能學到爹爹的六七分,卻連祖父的三分都學不來,好在這些人都不曾認認真真地看過祖父的字。

譚江月愛惜地撫摸,又是眷戀又是驕傲。

好一會兒,看向穆淵,“年年,走,姐姐教你習字。”

走進屋裡,隻見和煦的日光從窗欞外透進來,鋪在譚江月的長案上。

她鋪了紙,研了磨,而後看著穆淵笑,“寫什麼呢?年年有沒有想寫的?”

穆淵嘴角翹了翹,嘴跟吃了蜜一般,“想寫姐姐的名字。”

譚江月笑意愈濃,羊毫尖在紙上落下“江月”二字。她的“江”字有種懶洋洋的舒展,偏旁像是張開的葉片,幾乎可以獨立成字;“月”字則更見功底,其中濃淡變化恰似一輪將滿未滿的圓月,盈一分顯得俗,虧一分又顯可憐,現在這般便剛剛好,像是水銀盤漏了些許出去,叫人看了便移不開目光。

二字合在一起,便當真有些江上明月之感。<穆淵隻覺得震撼,這樣的字,根本不可能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寫的。外行隻能說一句好看,懂字的卻知道,這至少需要十年的功底。

“年年,他人都說爹爹的字一看便是溫雅公子所寫,且有彆人模仿不來的靈氣。方寒聲方大儒也評價爹爹的字妙不可言。”

穆淵聽見了老師的名字,目光便從譚江月的字上移開,落到她麵上。

“也有人說爹爹的字精髓在於“水”。”譚江月笑意柔和地看著穆淵,“爹爹曾和我們說過,他以前學著祖父的字,隻得其形,不得其意,究其根本,爹爹和祖父性格迥異。祖父直來直去,又很有文人傲骨,與人交往當真合了個‘話不投機半句多’。而爹爹卻性子溫柔內斂,便是與人意見不一,也能心存包容,在我心裡,爹爹的人和字正合‘上善若水’。”

“因此,爹爹臨摹祖父的字,總是學不到祖父的精髓。一日午後,爹爹躺在扁舟上小憩,水波蕩蕩,直將他送入了蓮葉深處,露珠落到爹爹麵上,將他澆醒了。本是一樁尋常的少年趣事,爹爹卻因此找到了自己的風格。”

譚江月說著,筆尖無意識地在紙上落下一個“回”字,江回的回,正如石入水中漾開的漣漪。

一圈、兩圈……水的氣質油然而生。

與此同時,江回的形象也在穆淵心裡生動起來。

那樣溫和雅致、與人為善的人,難怪譚江月提起他時總是懷念又感傷,不知她有沒有察覺,江回對她的影響早已不是童年的悉心教導、嬌寵嗬護,江回這個人,已經刻進了她的靈魂。以至於她如今的氣質這樣柔和,寫出來的字也如水一般靈動。

“年年,你可懂了?”

穆淵回過神,點頭,“懂了,姐姐。我應當沒有對姐姐說過,我曾被一小戶人家收養,有一回,一個談吐十分不俗的人在我家用過一次飯,然後留下一副字。我見它好看,便起意臨摹,可惜我寫得不好……”

譚江月略微睜大了眼,“年年被收養過?那……”

她說到一半又頓住。

反倒穆淵輕鬆接道,“養母誕下親子之後,我便不住那裡了。姐姐,我還想看姐姐的字。”

譚江月心裡泛起些酸澀,哪裡還會追問,“好,你還想看什麼字?”

“我前些天在書鋪讀到康樂公的‘薄霄愧雲浮,棲川怍淵沉‘,很喜歡這一句,姐姐便寫這個吧。’”

譚江月很欣慰弟弟在書鋪也沒忘了看書,並未多想些什麼。

她的墨跡流暢

地在紙麵上蜿蜒曲折,寫出來很有些優柔矛盾的味道,正合了這詩句。

穆淵卻隻看著那個“淵”字。

她筆下的三點水和“江”字裡頭的三點水是如出一轍的舒展,哪怕“淵”這個字總給人以幽深逼仄之感,她也能寫出一種“身在淵中,枕臂仰躺”的悠然自在。

穆淵的嘴角悄悄地、一點點地勾起來,他喜歡這個“淵”字,很可愛。</,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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