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與你(1 / 2)

付戈狼狽地從病房裡出來, 陳炳勝不知道去了哪。

給輕音看診的是省內專家, 問清了付戈的來意之後他倒沒有絲毫保留,把輕音的病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付戈。

“目前已經脫離危險, 過幾天差不多就能出院了,但是出院後的生活也要儘早安排好, 最好能請專人照料, 這孩子的身體還是太弱了, 不能受涼不能受氣,也不能做劇烈運動。”

付戈沉默地聽完, 問:“沒有根治的辦法嗎?”

醫生聞言搖搖頭:“國內目前沒有更先進的治療手段,聽說德國醫學院研製出一種藥物,配合手術效果很好, 但目前手術案例很少, 事實上我們並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陳先生也正計劃著送孩子過去接受治療。”

晚上七點,付戈走到輕音的病床前, 她剛剛喝完半份粥,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看到付戈, 臉上綻放出一個蒼白的笑。

“我以為你生氣走了。”

付戈把手上的熱水瓶放到床邊的小桌子上,低眉淡淡道:“你太小瞧我了。”

付戈坐在椅子上不說話,輕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盯著天花板看著看著就生了些困意。

“先彆睡,我問你的問題想的怎麼樣了?”

“嗯?”輕音有些懵, 想了會才記起來付戈指的是什麼。臨走前他問,她覺得他的喜愛有多少,有多深。

輕音伸出沒有插管子的那隻手去拉付戈,軟軟地搭在他的掌心裡,朝他笑:“我知道你喜歡我啊,很喜歡的那種。”不然她也不可能讓爸爸想辦法幫幫付戈。

隻不過付戈想的一直是,他少年輟學,沒有身份地位又一貧如洗,配不上她。而輕音想的卻是她不能再拖累付戈了。

“從小到大我能做的事情很少,爸爸媽媽總是管著我,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的身體著想,可我也是個孩子啊,我也想去上學,和同學們一起上課傳紙條一起上體育課,下課了一起去小賣部買雪糕。但是以前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在房間裡,能夠交流的隻有家裡的阿姨,我很孤獨。”

付戈靜靜地聽她說。

“後來去了學校,有爸爸的叮囑,同學們顧忌著我的身體也不大願意同我親近,萬一我不小心碰上了他們就會被爸爸找上門……”

付戈在心裡道難怪,難怪她會熱情地接近他。

付戈低頭看著蜷在自己掌心裡的那隻手,依舊白皙,卻瘦得硌人。付戈把輕音的手塞回了被子裡,掖好被角,輕音忐忑地等著他開頭。

付戈回想了和陳炳勝的談話,問道:“德國醫院那邊的治療水平比這裡高,等過幾天我們一起去。”

輕音微微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他,隻聽到付戈平靜地回望過來,語氣很耐心:“我要去德國拓展公司業務,那邊有幾個訂單要談,正好順路。”

“可是……”

“聽話。”付戈順著她散在枕頭上的長發摸了摸,眉目帶著點點溫柔。

付戈的公司確實需要開拓國外的訂單,但策劃書上決定好了的是法國。付戈覺得輕音還是小瞧了他。說知道他很喜歡她,卻根本不知道喜歡到了什麼程度。

錢,事業算什麼呢,原本就是為了她出去拚出去闖,那現在所擁有的還有什麼不能割舍的?

牽涉到輕音的問題,陳炳勝不像看起來那麼好說話,堅決不同意付戈帶著輕音去德國。在他看來已經請了國內知名的專科醫生,雖然治療手段相對保守,可也沒給輕音帶來太大的負麵影響。

關於主治醫生推薦的德國醫院,陳炳勝既向往,心裡又有點拿不定主意。

付戈沒有自大到認為他能勸得動陳炳勝,隻是說道:“在我眼裡,總覺得輕音像個孩子一樣,有時候又覺得她像大人一樣成熟懂事,現在我才知道原因。”

“什麼?”陳炳勝側目。

“她沒有普通孩子的童年,你們的保護像一座牢籠困住了她。”

“我們是為了她好!”

付戈笑笑:“輕音當然知道你們是為了她好,所以她很聽話,乖乖地心甘情願被困在裡麵,眼巴巴地看著外麵的世界,她也想和朋友們一起玩一起鬨,可是她又很清楚自己不可以。”

陳炳勝沉默了,隨著付戈的話他不由得想到輕音小時候發生的事情。那時候他和妻子生意都忙,把輕音交給家裡保姆帶著,有天下午保姆沒看住,輕音跑到了彆墅外麵和附近的小孩子一起玩老鷹捉小雞,之後他接到了電話,輕音因為劇烈運動突發心臟病被送進了醫院。

大概從那以後,他和妻子把唯一的女兒管教地更嚴,而小小的輕音也似乎從父母的眼淚和斥責中懂了,她和彆的小孩子不一樣。

陳炳勝站在窗前眺望了很久,才回頭看付戈。

“我早就擬好遺囑,死後遺產除小部分留給輕音以外,其他的全部捐獻給福利機構。你圖的是什麼?”想從輕音身上得到利益,陳炳勝明明白白告訴付戈這是不可能的。

決定和輕音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付戈從來沒有想過圖謀什麼 。

“叔叔,”付戈很少用這麼鄭重的語氣和陳炳勝說話,他說:“我一無所有的時候輕音陪在我身邊。”

“您的女兒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義,如果她不在了,我還是一無所有。”他這麼卑劣的一個男人,怎麼可能讓自己吃虧?

陳炳勝轉過身去,這個為女兒操了許多年心的父親不禁也為之動容。縱橫商場二十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他很早就學會,當然看出付戈說的不是假話。這幾年他也暗中調查過這個孩子,比他想象中的出色,手段果決。

他也許該慶幸,他的女兒喜歡的是這樣的男孩子,即便沉默寡言,對輕音的總是一片真心。

最後陳炳勝同意付戈陪著輕音前往德國接受治療,但是他提出了兩個條件,一是必須帶著由他安排的一名看護兩個保鏢;二是,輕音必須每天都過得開心。陳炳勝心裡還記得這幾年輕音最開心的兩件事,第一個是他同意家裡養狗,第二個就是他答應幫助付戈,連著兩件讓女兒高興的事都和付戈有關,陳炳勝相信這個要求對於付戈來說不難達到。

付戈接過看護遞過來的羊絨毯子,把輕音上上下下裹得嚴實,直到透不進去一絲風,這才朝陳炳勝點頭答應下來。輕音還倔強地從付戈的懷裡鑽出來,對著來送彆的父母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爸爸媽媽再見。”

飛機上很安靜,付戈挪了挪身子,讓輕音靠他身上的姿勢更舒服,低頭翻閱著膝蓋上的財經雜誌。

輕音靠了一會睡不著,有些無聊,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付戈身上,手指在他的腰間戳了戳,被付戈握住塞回了攤子裡,付戈的注意力還放在雜誌上,嘴裡卻輕輕地說她:“彆鬨,再睡會。”

“睡不著。”輕音噘了噘嘴,在他的毛衣上蹭了蹭。

付戈這才卷起膝蓋上的雜誌,放在小桌板上,動作小心地側頭和輕音對視著,輕音清晰地看到他眼裡的血絲,心一下就難受起來了。白天付戈要去醫院照顧她,晚上熬夜處理工作,肯定是沒有睡好覺,難得在飛機上清閒幾小時她還鬨騰他。

輕音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懊悔,努力地從毯子裡伸出胳膊,艱難地把付戈的腦袋往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搬,扭頭在他唇邊親了下,乖乖地哄:“你快睡吧,到了我叫你。”

付戈看她眼睛炯炯有神,是真的不困,這才點點頭,並不敢使勁,隻虛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輕音還處於照顧了付戈的自豪感中,冷不丁聽到付戈的歎氣聲,有些奇怪。

“怎麼啦?”

付戈撐著座椅坐正了身體,微微皺眉道:“肩膀都是骨頭,硌人。”

輕音沒想到自己好心好意竟然遭到了他的嫌棄,氣呼呼地轉過身打算在下飛機之前再也不理付戈了。可還沒過去三秒鐘,一隻大掌已經毫不猶豫地托著她的後腦勺帶進了一個有點煙草味的懷抱裡。

輕軟的呼吸噴灑在胸口,付戈感到喉嚨有些癢,掩飾性地緊了緊懷抱。

“好好養身體,等把你養胖我就有福了。”

輕音窩在他懷裡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出拳頭在付戈胸口比劃了兩下:“想得美,我才不要胖,胖了也不給你靠。”

“嗯,我給你靠就行了。”付戈很縱容地說,走道旁邊原本正一臉嚴肅看著筆記本的女人也笑出了聲,友好地朝兩人看了一眼。

——

為了輕音的病,付戈專門上網查閱了許多資料,在德國安頓好的第二天他就去早前約好的醫院找醫生詢問,付戈的德語不錯,醫生原本是不打算和這個黃皮膚的病人家屬透露太多的,但付戈表露出來的友好和熱情,兩人相談甚歡,得知手術幾乎沒有風險,案例雖然少,但是成功率是百分之百的。

醫生說:“我不知道在你們國家是怎麼傳言的,但我對我的工作認真負責,對我們的醫療水平有信心,我看過病人的病例,並不算是特彆嚴重,這種情況是符合我們的手術條件的。”

即便查閱到的資料顯示手術沒問題,即便醫生也是這麼說的,付戈還是放不下心,連著半個月,拜訪了接受這項手術治療的十來個病人,最早的是三年前,最近的是一個月前,都恢複良好。

其中一個半年前接受手術的中年德國男人,付戈去他家拜訪的時候,男人正在陪小女兒玩噴水槍,時不時地彎腰親女兒一口,幸福之情溢於言表。

結束了半個月的調查,付戈對未來越來越有信心。他相信有一天,他的小姑娘也可以肆意奔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輕音對這段時間付戈的努力全然不知。適應了德國的氣候之後,輕音感覺呼吸都舒服了許多,趁著付戈出門的時間她偷偷溜到院子外麵散步。付戈回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她發了好大一通火,輕音被帶回來,扶著鞋櫃弱弱地換拖鞋,付戈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這個關頭輕音居然有點慶幸,幸好爸爸給她派了兩個保鏢,不然她肯定打不過付戈。

話雖是這麼說,她可舍不得欺負付戈。

付戈租的是一個小彆墅,空了很久,周圍也沒什麼人跡,當初付戈租下來這裡就是因為環境好,安靜,空氣也不錯。可是這樣靜謐的環境時常讓輕音覺得悶。

現在,整個宅子因為付戈的沉默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中,一層難言的壓力籠罩在空氣裡。

輕音換鞋的動作都要僵住了,付戈才彎腰把她的一雙小靴子拎起來放進鞋櫃裡,牽起輕音的手往餐廳帶。

保姆已經做好了飯菜,重新熱了一遍端到了桌子上,冒著熱氣,輕音散了一會步肚子確實有些餓了,但是付戈不動筷子她有些害怕。

付戈拾起筷子往她的碗裡夾了一隻蝦仁,一塊白灼西藍花,兩道菜都沒有什麼味道,輕音低頭頭吃飯。

等她吃完了,付戈麵前的飯還沒有動過。

兩人分坐在長桌的兩端,這時候輕音才發現自己很久都沒有仔細看過付戈了,從到德國的這段時間,他好像成熟了很多,臉部的棱角比以往更加堅毅。

“付戈,你是不是瘦了?”

付戈一愣,沒想到小姑娘的關注點略奇葩,一直繃著的嘴角終於柔和下來,泄出一點點笑意。

“我聯係了一聲,大概過段時間安排手術。”

“好。”輕音點頭應下來,付戈連連看了幾眼,沒發現她神色有什麼異常。

晚上九點,付戈在書房裡看文件,這段時間除了輕音的事,工作也沒有落下多少,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明天能簽合同。

拿起手邊的杯子抿了口咖啡,還沒有放下,門外清晰的敲門聲已經飄進了耳朵。

這個時間找他,不用猜付戈都知道是誰。

“進來。”話音剛落,一個懷裡抱著抱枕的女孩就走了進來,身上穿著淺粉色的睡裙,頭發軟軟地散在腦後,有些淩亂,大概是剛剛從床上起來。

“睡不著?”付戈正準備站起來,輕音已經抱緊了抱枕朝他小跑過來,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單薄的後背緊緊貼著付戈的胸膛。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