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2 / 2)

不露聲色 閔然 7289 字 4個月前

薑照雪用眼神示意:客氣了。

兩人很快上了汪平的車,報了周媽所在的醫院的名字。

“去附屬第二醫院。”岑露白吩咐。

薑照雪腦子猛地嗡了一下,有一瞬間的後悔,但很快就掩飾了下去。

她說服自己,這種情緒,在此刻無足輕重。

一路上,岑露白一直在打電話,聯係附屬第二醫院的院方、更上一級的醫科大附屬醫院專家、岑遙、之後可能需要用到的護工……方方麵麵,她始終冷靜而周全,有條不紊。

薑照雪本來還想安慰她的,可她看著她沉靜的眉眼,連自己本來跟著慌亂的心都逐漸安定了下來。

好像隻要有岑露白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她處理不好的事情。

她的言語,在強大的岑露白麵前顯得蒼白無力,她隻能用自己無聲的存在給予岑露白不知道是否真的被需要的力量。

三十分鐘後,車子在附屬第二醫院急診部的門口平緩停下。

熟悉又陌生的紅色招牌在薑照雪的眼裡閃爍,往事忽然像剛剛車窗外飛速略過的街景一樣,影影幢幢地朝薑照雪壓來。

薑照雪下車,在原地遲疑了幾秒。

岑露白不動聲色地看她。

薑照雪回神,若無其事地抬腳走進了這個她曾經往返過數百次的地方。

岑露白斂眸,跟了上去。

深夜的急診部,安靜而忙碌。薑照雪輕車熟路地帶著岑露白進到了急診病房,找到了病床上躺著的周媽。

周媽是下雨後出門扔垃圾時滑倒了,當場腿和腳就動不了,站不起來了,在細雨中癱坐許久,被路過的好心人打了120送來的醫院。

本是不想驚動岑露白的,可醫生檢查後說她腰椎是爆裂性骨折,很嚴重,最好要做手術,她寡居多年,也沒有孩子,身邊沒一個能商量的親人,這才沒有辦法地打岑露白電話詢問意見。

沒想到岑露白在北城,馬上就過來了。

“又麻煩小露你了。”老人家躺在病床上,神誌是清醒的,臉色卻十分慘白,“這麼晚了,還讓你們小兩口跟著跑一趟。”

她語氣裡全是內疚。

岑露白搖頭,眼神溫和,不顧忌她手上的臟汙,摸了摸她的手,隻關心她:“現在會很難受嗎?還疼嗎?”

周媽眼皮顫了顫,眼角一下子有淚淌出。

“不疼了,不疼了。”她輕喃。

床邊站著的幾個醫生之一表示:“先掛了止痛消炎藥的。”

薑照雪和岑露白稍稍安心。

有電話進來了,是剛剛聯係過的醫科大附屬醫院的專家也到了,岑露白看薑照雪一眼,示意:“我先出去和醫生們談談。”

薑照雪配合:“好,你去吧,我留在這裡陪周媽。”

岑露白點頭,和幾個特意被叫來的醫生一起出去了。

薑照雪走近了些,站到床頭邊上,柔聲關懷周媽:“要喝點水嗎?”

周媽搖頭。

她精神還好,關心薑照雪她們原本是在做什麼,是不是打擾到她們的夜生活了。

薑照雪一一應了,溫聲細語地寬慰她“沒有、沒事、沒關係的”,關心她濕著頭發冷不冷,給她擦臉,和她閒聊,分散她的注意力,減輕她的不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袋藥水要掛完了,薑照雪按床頭的鈴叫護士,護士沒出現,薑照雪準備出門去找,剛轉過身,就看見岑露白和一個護士一起進來了——是明妍父親當初住在這裡時的管床護士。

遙遙相望,護士也愣了一下,明顯是認出她了。

“掛完了?還有一袋,我換一下。”護士和岑露白一起走近,朝她笑了笑。

薑照雪僵硬地點頭,一瞬間又有那種置身過往、無地自容的感覺。

明妍的父親當年出意外後就是在這家醫院救治的。站在這間醫院裡,她曾數度被明妍恐同的母親在眾目睽睽之下歇斯底裡地驅趕、不留情麵地數落,幾乎把這輩子沒聽過的難聽話都聽儘、沒丟過的臉麵都丟完了。

科室裡,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她這個鞍前馬後,卻始終不被待見、被罵沒皮沒臉的異類。

這麼久以來,她不願意來醫院,就是害怕這些記憶再被鉤沉起。她害怕醫院這過分犀利的白光、光潔的地板,再次倒影出那個被人用眼光活剝著的、卑微的、難堪的、襤褸的自己。

她看著對方利落地更換藥水袋,說不出一句寒暄的話。

倒是對方換完了藥水袋,轉身要出去之前,忽然對著她眨了下眼,誇讚:“你太太很漂亮,你們很般配哦。”

眼裡是全然的善意。

薑照雪愣了愣,緊繃著的神經忽然在一瞬間鬆弛了下來。

即便婚姻是假的,她好像也在這善意的祝福裡找回了一絲破碎的自尊和體麵。至少她站在岑露白的身邊,以愛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她覺得自己虛榮、可笑,居然需要用這個來裝點自己,可啟唇應“謝謝”,卻還是忍不住鼻腔微酸,唇角泛笑。

好像終於能夠不當鴕鳥,在這裡、在一場黑色喜劇裡,挺起脊背、抬起頭、扯出一抹笑直視過往了。

她釋懷了。

發自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