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生渭水(4)(1 / 2)

小師姐 寶髻挽就 13294 字 5個月前

55.秋風生渭水(4)

不到一月,秦公竟真將宋宮來的八位舞姬悉數遣返,秦宮中除卻徐若,便隻剩宮中舊人。

自此,徐美人獨寵秦宮的名頭可算遠揚東洲。

聞訊時,徐若正坐在涼亭給池塘中的錦鯉喂食。

侍女恭賀她:“如今美人寵冠後宮,又身懷君嗣,前途無量。”

“是麼?”徐若把最後一顆魚食扔進水中,自言自語道:“我孤身一人,沒有背景,沒有外家,沒有勢力,不屬於宋王也不屬於秦國,長得美人又浪,他不寵我寵誰。”

侍女聽不明白,隻好默默低下頭不接話。

吳秋行恰巧路過涼亭,便見那紅裙垂曳的雪膚美人慵慵倚在亭中,烏發半束半披,銀簪斜綴鬆雲髻,垂著細銀流蘇,映著陽光,流動著淡淡光輝,照在她瓊玉般的眸裡,顯出彆樣的華彩來。

他上前走入涼亭,屏退了侍女。

徐若見他來,坐姿愈發不端莊,纖指慢卷鬢邊發,嗓音亦放軟問他:“瓜田李下,軍師與我這有夫之婦獨處,不太妥當罷。”

吳秋行不接她的話茬,卻道:“那夜刺客,我讓人查了一個月,並無眉目。”

“哦,所以呢?”

“他是什麼人?”

“喲,不巧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徐若靠著亭中闌乾,眼波流轉望著他。

“徐若,第三次。”吳秋行移開視線,不去看她的眼眸,“我提醒你第三次,所謂事不過三。你若繼續圖謀不軌,我也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徐若聞言,並未立刻發怒,她隻是歎了口氣,“你就對他這麼忠心呀?”

“不是忠心,是東洲需要他,也隻能是他。”

“哦……所以,被他殺的人,就是東洲不需要的渣滓,是麼?”

“主天下者,顧大局而舍小義。這世上豈有不沾血的英主,豈有靠仁德禮義拔下的城池?”

徐若起身,輕步至他身前,雙手撫上他臉頰,讓他看著自己。

她難抑心中荒唐,笑了幾聲,才平複下來,緩緩道:“舍小義?若舍小義,你吳秋行早就死在十年前的寒冬,早就死在那群衛國士子的腳下,還談什麼家國大計?吳先生,你不要忘了,你能在今天如此侃侃而談,全賴我當初可憐你。”

吳秋行隻是眼神淡漠地望著她。

“在我心裡,你根本不是什麼秦**師,你永遠都是我家的一條狗,隻不過現在這條狗已經開始要撕咬他的主人了。”

即便聽她侮辱他,他也不為所動,眼神平淡的像山穀中無風的湖麵。

她最恨他這副風平浪靜的樣子,他一擺出這副模樣,她就想無所不用其極將這冷靜自持的麵具撕碎,可最後總隻顯出她一人的瘋魔。

似是感到她眼中即將燃起的怒意和憤恨,他才開口,“夫人莫隨意動怒,對你腹中子嗣,並非好事。”

徐若冷笑一聲,甩袖離去。

*

秦公最近朝政繁忙,並沒怎麼來看徐若。而徐若孕吐嚴重,也無法像之前那般為邀寵每夜都去紅袖添香。

她開始懶得走動,隻待在寢宮。

不過即便身子不適、不願出門,但她於梳妝或保養方麵卻始終不敢懈怠。

以色事人者,色衰愛必弛。隻有她儘量保持住自己的容貌身段,才能保持榮寵長盛不衰。

某夜,她遣退婢女後將要入眠,卻忽然有人從窗外闖入,她方欲叫人,卻被捂住嘴,那人在她耳邊急道:“是我。”

徐若仔細回想,又看他幾眼,才發現是那天被她罵有病的少年,也是被吳秋行追了月餘的刺客。

“宮中禁衛森嚴,你——你怎麼進來的?”

“自然是見縫插針跑進來的。”這少年心裡埋怨,吳秋行果然是老狐狸,把他能躲的路幾乎都堵死,還一直窮追不舍,若非關鍵時刻法力恢複了一成,讓他逃出生天,他還真得栽在他手上。再則,亂世不比清平世,秦國戶籍製度嚴格,他一生人,在鹹陽城裡處處都難,躲了一個月,才在鄉郊某戶人家買了個身份。

那人家死了侄子,侄子無父無母,素日裡不愛外出,沒什麼人見過,他頂了他的身份,這才敢重新出現在鹹陽,又悄悄摸摸入宮。

徐若長舒一口氣,知他應該不會害自己,便倚靠在床邊,輕聲道:“軍師滿城找你,你還能再次進宮,可見武藝不凡呐。”

“武藝?哎,武藝不足我本身實力百分之一,隻是我無法使出罷了。”

“他可見過你的臉?”

“沒有,就算我再次站到他麵前,他也認不出我。”

徐若歎道:“隻可惜你……沒有殺死他,太可惜了。”

那少年也不和她客氣,坐到床邊,正色道:“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就殺了。”

她被他逗樂,“想的簡單,如今他寢宮守衛愈發森嚴,加之軍師智謀,上次你僥幸逃出,這次未必能進寢宮的門,還是不要兵行險招了。何況,如今我忽然又不想殺他了。”

“為何?”

“因為……因為我有了他的孩子。”她垂眸一笑,右手輕輕放在腹上,眼神和笑容透出難得的恬淡寧靜。

“你……你有身孕?”少年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他搖搖頭,“怎、怎麼可能?那……那秦公是什麼人物?這……難道不該是和那誰麼……”

他言語摻雜太多情緒,徐若唯一聽出來的是震驚和失落。

她打斷他的不可思議,轉了話題,“雖然未成功,但你也算幫我做了件事,你想要什麼報答?”

少年還沉浸在方才的低落情緒,“我不想要什麼報答。”

“一般說不要報答的,胃口都是最大的,大到也許我根本給不起。”徐若起身,走到他身前,跪坐在地,雙手輕輕撫上他的右腿,再攀上他的腰帶,而後靠在他的腿上,用最柔弱的目光去觀察他的表情。

她喜歡這樣仰視著這些男人,這樣往往能極直白地從他們的眼神、唇、喉結處看到他們毫不掩飾的欲.望,扯下他們虛偽的所謂正人君子的麵紗。若是秦公,此時便攥著她的腕,將她抱入羅帳中;若是吳秋行,必是眸中欲.火滔天,心中情海翻滾,卻依舊強忍克製,讓人看著發笑。

可眼前少年卻隻是望著她,認真地說:“我對你做的所有事,都不要你報答,隻希望你這輩子,過的好一點。”

經過前兩世,他隱約明白,無論他怎麼努力,好像都被一股難言的力量鉗製,讓他無法逆轉結局、更改局勢。如果他無法改變這結局,那麼退一步,讓她過得好點也行。

徐若聞言,卻並不相信,她笑道:“世上怎會有人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你不願說,我也不願欠你情。”

她扯開自己腰帶,褪下上衫,欲送上一吻。

少年扶住她的肩膀,沉聲道:“我不是禽獸,也不是人渣。你為何要這樣?”

他替她穿好衣衫,係好腰帶。

徐若任他扶起自己,自嘲一笑,“你瞧,這樣愈發顯出我的可鄙和齷齪。”

“……你怎麼會這樣想?”

“不然呢?從進秦宮那一刻我就沒有自尊了。”

恨是她活著唯一的驕傲,恨卻也讓她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

“你之前到底經曆了什麼?”他以為他在故事開始前趕到了,沒想到比以往還要遲。

她“欸”了聲,指腹抵住他的唇,“彆問。”

“那我要怎樣,才能讓你開心一些?”

“你若是真心說這話,我倒真有所求。秦國尚武,你這身好本領,若能用於行伍之間,必然出色。我無外戚助力,你若在朝堂據有一席之地,那你日後,就是我最大的靠山。”

少年思索一會,答應了她,“我試試。”

見她麵有疲色,他道:“擾你歇息了,我這就走。”

徐若點點頭,笑著送他身影融入夜色。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人。

但是,也有一些開心。難道這世上,真有不圖回報的心意?還發生在一個隻有兩麵之緣的人身上?

她忽然反應過來,她還沒問他姓甚名誰。

真是一段荒唐緣分。

*

夏季,孕五月,徐若每日都在侍女的攙扶下在宮中散步。

近期,秦宮上下喜氣洋洋,隻因秦公要迎娶他真正的妻子——衛國公主衛姬。

秦衛是諸侯中西方、東方兩大國,實力雄厚。此時,兩國聯盟正欲出兵攻打楚、齊,為表結盟心意,衛王將嫡女嫁於秦公,以結兩姓之好。

國君與國夫人的婚禮十分盛大,衛國長長的送親車駕從官道駛入鹹陽城,再從鹹陽城駛入秦宮。

在外,百姓夾道歡呼;在內,百官禮拜相迎。

秦公不似以往玄衣加身,一身朱紅衣裳平添些溫柔。

徐若及其他宮妃站在他身後,望著那衛國車輦,雖都麵帶笑意,心中卻各有所思。

今日婚禮,她卻不能穿素日最愛的紅裳,隻能穿著櫻粉曲裾,自然不悅。

徐若悄悄勾了勾秦公廣袖中的手指,秦公微微側頭,問她怎麼了,可是不適。

“妾非不適,乃是不舍。”她微垂了頭,輕聲道。

秦公一笑,並不嚴肅地斥她“胡鬨”。

車輦停住,盛裝出嫁的少女在仆婢攙扶下緩緩下車,秦公放開徐若的手,麵帶笑意,下階相迎。

徐若斂起臉上笑意,轉身離去。離去前,她感到來自另一旁的視線。

她側首以望,正對上吳秋行的眼睛。她朝他一笑,婷婷嫋嫋扶簪離去。

身後妃子責她不懂規矩,她也懶得理會。

衛國,公主,嗬。

當夜,是秦公與國夫人新婚的洞房花燭夜。

國夫人衛姬年方及笄,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自然需要秦公百般嗬護。

正值濃情蜜意時,內監忽然在外稟告,說徐美人身子十分不適,想請君上過去看看。還說,按理來說不該在這等時刻叨擾君上和夫人,但徐美人一直念著君上,他們也沒辦法。

其實若真有大事,他們早去太醫署請太醫令,何必來叨擾國君。

十分拙劣的爭寵技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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