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穿成胖子(一)(2 / 2)

江快雪老臉一紅。原來他走錯辦公室了!

他連忙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取出一個紅豆發糕:“家裡做的,味道不錯,嘗嘗?”

他把紅豆發糕塞進這一臉見了鬼模樣的年輕人懷裡,快步出了房門。角落一間房門前,一個小太監正在叫門:“江大人?江大人?”

江快雪連忙走上前,拍了拍那小太監,又看一眼這房門,原來這才是他辦公的地方。

小太監回頭看他一眼,笑道:“江大人,這一大清早的您上哪兒去了?趙閣老找你呢。”

趙閣老又是誰?

江快雪稀裡糊塗的,跟在小太監身後。快步走到文淵閣。裡頭坐著個中年人,約莫四五十歲,冷眉肅目,下顎三縷長須,不怒自威。

小太監走了,江快雪看著這中年人,應該就是小太監所稱的趙閣老。不知這位趙閣老找自己何事?

他實在很不耐煩應對這陌生的環境,也知道以一個京官的身份在城內跑步不合規矩,隻是他是個心存死誌的人,連死都不怕,還怕懲罰嗎?他對自己的最低要求,就是不要乾出株連九族的事情來,免得牽累到一府上下。

想明白這些,他倒也不怎麼怕眼前這位趙閣老,他都活了六十多的人了,壓根不怵這麼一個才四五十歲的人,真要算年紀,趙閣老還是個孩子呢。

“不知趙大人找下官何事?”

“趙大人?下官?”趙閣老聞言,眯起眼睛:“連老師都不叫了?”

江快雪這才弄明白,這位趙閣老應該是他的座師。

老頭子喜歡看書,他也跟著看了不少書,對曆史也有些了解。以前學子們進京參加會試,主持會試的主考官就是這一屆學子們的座師,師生關係一種天然的同盟,考生及第之後,隻要致仕,就必定會被劃分到座師的陣營。想要不站隊,誰都不得罪?不可能的,最後隻會兩邊都得罪。不承認這種師生關係?那就是背叛師門,不會再有任何一個陣營接納他。

所以在古代的官場上,學生與座師的關係是最緊密的,也是最牢不可破的。

江快雪連忙行禮:“老師,是學生糊塗了。”

趙閣老哼了一聲:“我看你不是糊塗了,是中邪了!今日卯時為何在鬨市急趨?你是怕徐祖盛抓不著老夫的把柄嗎?”

徐祖盛又是哪位?不管是哪位,聽趙閣老的口吻,一定是他的政敵沒跑了。既然是政敵,那地位應當與趙閣老相當,也該是六部尚書、內閣學士之一。

趙閣老沉著臉,顯然還在氣頭上:“這兩日陛下龍體抱恙,暫休兩日朝會,你就闖下這等禍事來。明日早朝上,徐祖盛少不得要參你一本。”

江快雪低著頭不說話。

“明日陛下問你話,你可得想好了該如何應答。眼下京中局勢緊張,你也該謹言慎行才是。”

江快雪連忙低頭:“學生知道了。”

“下去吧。”

趙閣老揮揮手,江快雪小步後退,出了文淵閣。趙閣老的責備,他倒不怎麼放在心上,人上了年紀,許多事都看開了,被比自己小一輩的人罵一頓,雖說麵子上有些過不去,可又沒彆人聽見。江快雪便無所謂,回到六科廊,進了自己的辦公場所。

他在桌前坐下,拿起案前劄牘翻開,結果發現這裡的字他壓根沒多少認識的。

他跟鬆月真看過不少書,跟顧大夫學了一身醫術,江風帶著他見了不少世麵,甚至顧小曼後來還跟他成了朋友,教過他做針線活,可是看繁體字還真的是很不習慣啊!

不過雖然不知道現在的朝代年號,但這裡用的還是漢字,雖然都是繁體,江快雪連蒙帶猜,一個上午倒也猜出了不少。

他拿了毛筆,試圖把這些字多寫幾遍幾下,結果再一次犯難了。對於一個現代人而言,用毛筆寫字真的不習慣啊!

江快雪無奈地歎了口氣,給自己泡了杯紅棗枸杞茶,坐在窗前慢慢練字。

春風和煦,春光如織,半開的雕花窗外,一抹新綠綻在枝頭,清風吹拂著案前的書頁,也吹拂著案前的胖子,還是一個麵目陰沉的胖子。

江快雪練了一上午的字,中午用過飯,小憩片刻,起來繼續練字。以前他喜歡跟老頭子一起釣魚下棋,現在一個人,練練字倒也挺修身養性。

他練了一天字,下午申時便是散衙時分。他關了門,兩隻胖手插在袖籠裡,優哉遊哉回去。

小廝已經在午門外等著了,還帶著兩名轎夫。江快雪眉頭一皺,把他叫來,問道:“雇一頂轎子多少錢?”

“兩百文。”其實京中物價雖高,雇一頂轎子也不過一百二十文到一百五十文,隻是江快雪體胖,自然要加錢。

江快雪一聽兩百文,登時心疼了,交代小廝:“讓他們回去,以後都不許再雇轎子了。”

小廝好心辦了壞事,隻覺得今天的江大人太不一樣。他也琢磨不明白,打發轎夫們走了,便跟在江快雪身後一道回去。

“大人,您為何不許阿福再雇轎子?”以前他們大人可是很喜歡坐轎子的。

“好貴。”江快雪活了一把年紀了,這勤儉節約的性格還是改不了,鬆月真經常揶揄逗弄他。現在鬆月真不在,江快雪便又祭出了他的這句口頭禪:好貴。

貴?阿福有些不解,他們老爺家家境不錯,在淮安也算是富裕鄉紳,老爺來了京城,花起錢來一直大手大腳,說貴還是頭一次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淮安老家那邊出了什麼狀況?還是老爺在京裡又有了什麼需要使銀子的地方?阿福一時間不禁想了許多。

“對了,府內灑掃的仆從,看門的護院,婆子丫鬟,隨從小廝,攏共加起來又多少人?”

阿福算了一下:“約莫有四十來人。”

“竟有這麼多。”江快雪有些意外。

他低頭琢磨著,不知不覺走到一處糕點鋪子門前。看著那些擺在櫃台上的糕點,聞著已經有些走油的香味,江快雪有出神。

這地方沒有電視,也看不到他喜歡的那台烹飪節目,原以為自己的這個小癖好是得不到滿足的了。可沒想到這裡還有這些糕點鋪子。在鋪子前站站,聞一聞裡頭傳來的香味,他的心情不僅滿足了許多。

隻是糕點鋪子的老板給嚇得夠嗆,看著門外一個陰沉的胖子官員站著不動,也不進來買東西,正戰戰兢兢地琢磨他是哪兒得罪了人時,隻聽那胖子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一臉神清氣爽的模樣,帶著小廝大搖大擺地走了。

老板一頭霧水。

待回到江府,江快雪立即召來管家交代:“生活做飯的婆子留兩個,護院留四個,小廝留兩人,都要手腳伶俐不偷懶的,其他的都多給一個月的利錢,讓他們另覓他處吧。”

這一來江府可真是變了天了,管家問他緣由,江快雪隻說要省些花用,又讓管家把半年來的賬目搬到他的書房,便大門一關諸事不管了。

門外傳來啼哭聲,說話聲,片刻後也漸漸歇了。江快雪知道他一下子裁了這麼多人,府中恐怕多有議論,隻不過他總擔心自己會犯些株連九族的大錯,現在早早將人遣散,對他們也並不是沒有好處。

江快雪看了賬目,隻覺得這江府簡直是花錢如流水。他以前與鬆月真一起攢下了豐厚的家底,可也沒這麼花錢的。

到了晚膳時分,江快雪見桌上一水兒排開十道菜,隻稍動了幾道,剩下的讓阿福端下去,叫府中的下人們分食了。吃了飯,他又找來管家,立下規矩,家中入夜掌燈不許超過五盞,子時熄燈。每日飲食,以飽腹為宜,家中如不宴客,兩菜一湯便可,不許鋪張浪費,廚房每日采買單子,他每個月要查看一次。

管家是前身從淮安老家帶來的人,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與他自然是一條心,聽見他這般勤儉,十分欣慰。又聽江快雪交代:“明日上朝前,不必給我準備複雜吃食,就蒸幾個粗糧饃饃即可。”

管家登時不樂意了:“少爺,您何必如此苛待自己,粗糧饃饃,在咱們淮安都是莊子上的人才吃的。”

莊子上的人,指的是那些種田的莊稼漢。

江快雪:“按我說的去辦就是。”

粗糧飽腹感強,熱量又低,雖然不好吃,但是健康啊!

管家隻得答應,又問他:“少爺,今日您臥房內的血跡又是怎麼回事?您若是有什麼事,切勿瞞著江叔。”

若不是看江快雪還全須全尾,能吃能喘,他真要給嚇壞了。

“沒什麼。”江快雪搪塞兩句,打發了管家,一個人坐在案前繼續練字。到了九點便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早,雞叫第一遍時他便起了床。洗漱過後,江快雪喝了一杯溫開水,阿福端上雜糧饃饃,江快雪揣進懷裡,阿福拎著一盞燈籠,主仆二人上了路。

昨天被座師警告了不許跑步,江快雪就疾步快走,每天快走半個小時,同樣有益身心,這是江快雪上了年紀之後的養生之道。阿福拎著燈籠,氣喘籲籲地大步跟著江快雪,問道:“大人,您不讓人雇轎,也可以騎馬啊。何必非得勞累?”

說實話,昨天陪大人跑了一圈,他的腿今天還在酸著呢。

江快雪的腿又何嘗不酸疼,但是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連這點小痛楚都忍受不了?江快雪看了一眼阿福:“你若是覺得累,回去便是,燈籠給我吧。”

阿福哪敢,他要是拋下大人自己回去,江叔非得抽他一頓不可。阿福不敢再多嘴,老老實實地陪著江快雪走到了午門。江快雪讓阿福回去,獨身進了宮,徑自走向朝房。

天上隻有三兩星子,光線實在不甚明朗,周圍也三三兩兩有些來上朝的官員,隻是都看不真切,江快雪對他們都還陌生,不便打招呼,隻管一個人沿著禦河走著。

他身邊走來一名官員,身量修長高挑,江快雪禁不住多看了兩眼,腳下一滑,身子便朝禦河內趔趄。

那官員迅速伸手,一把抓住了江快雪。江快雪這才免於第一天上朝便禦河春泳的命運,他連忙調整重心,感歎這身子肥胖,他身手都不如以往靈活了。

“多謝。”他向那高挑官員道謝。

那高挑官員聽出他的聲音,卻是迅速收回手,避他如蛇蠍,快步走了。

江快雪不明所以,隻能推測這位官員與原主有怨。他走到朝房,裡麵已三三兩兩坐著些官員。

他掃了一眼,但見一身材修長的年輕人站在宮燈下,看他模樣,正是方才拉了江快雪一把的那位。

江快雪走上前,那年輕人朝他看來,二人四目相對,江快雪渾身一震,暗道:這孩子真像我家老頭子年輕的時候啊!唉,我和老頭子如果有孩子,也應該這麼大了。

他跟鬆月真一起生活久了,已記不太清鬆月真年輕時的模樣,便想多看這年輕人兩眼,好辨認他究竟有幾分相似。那年輕人被他直勾勾地看著,卻是有些厭惡地蹙起眉頭,走到一邊去了。

一名矮胖男人走過來,小聲揶揄江快雪:“寒之,你還是忘不了鬆大人哪?”

江快雪有些疑惑,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聊了才知道,這矮胖男人名叫方通,與江快雪是同榜進士,同入翰林院為庶吉士,現任通政司參議。方才那位文雅俊秀的鬆大人,現任監察禦史,與江快雪的確有一段舊怨。

當年江快雪初來京城,出入戲院茶樓時,有眼無珠,調戲過鬆大人。也不知究竟調戲到什麼地步,不過看鬆大人過了幾年了都對江快雪不假辭色的模樣,看來是把人得罪得夠狠。

再者,鬆大人的座師乃是趙閣老的死對頭,現任戶部尚書,兼任內閣大學士,徐閣老。既然分屬兩個陣營,鬆大人當然不可能對江快雪熱情。

說起來,巧的是,這位鬆大人,名字也叫做鬆月真。

“想不到居然跟我家老頭子同名同姓?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這個胖子不是也叫做江快雪麼。”對於同名同姓一事,江快雪很快就釋然了。

沒多久便到了朝會時分,眾官員上了禦殿,各尋位子站定。江快雪自忖他的職級與方通差不多,便站在方通身側,那位監察禦史鬆大人,便站在他的右前方。

他的老師趙閣老與另外五位尚書,並大理寺卿、通政使,左右都禦史等九卿站在最前方。

江快雪隨著眾人一起向皇帝行禮,偷偷打量了一番聖人的模樣。他原以為這位皇帝陛下是明朝萬曆皇帝朱翊鈞一般,故意假托借口不願上朝理政,這一看才知道,這位聖人容貌憔悴,精神頹唐,病體沉屙,以他跟顧大夫學習中醫多年的經驗來看,竟是已經到了回天乏術之時,餘壽不超三個月,若由他調理,或可再拖個一兩年,但他已經是燈枯油儘,不可能再死灰複燃了。

江快雪忽然想到趙閣老昨天說過的“眼下京中局勢緊張”!這局勢緊張,難道與聖人的健康狀況有關?是了,看這位皇帝陛下,年紀尚輕,膝下縱有子嗣,隻怕年歲也不大,他若駕鶴西去,幼帝能擔得起這沉甸甸的江山社稷嗎?

江快雪正在思索時,朝中各部已將要事呈上。陛下抱恙已久,朝中大小事務一應由內閣商議,票擬後由司禮監交由皇帝禦筆朱批。今日朝會所議之事,多半是內閣無法達成一致,或是重大之事。

今日兵部尚書便就邊疆胡人來犯之事奏請皇帝。

近年常有胡人來犯,這些胡人非常可惡,三不五時便要滋擾邊疆,殺了人搶了物資便跑,邊疆守軍追打,又恐中計不敢深入,都說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胡人之事一日不解決,邊疆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寧。

前陣子胡人再犯燕雲州,邊境衛所卻反應遲鈍,出兵拖遝,以至於燕雲州邊境損失慘重。

“依下官之見,此乃鎮守燕雲州的都指揮使鄺思清指揮不力,應對失察,懇請陛下追究其責。”趙閣老出列奏請,不時咳嗽兩聲。

“陛下,鄺思清帶兵多年,經驗豐富,此事或另有隱情,理應由督察院派人前去燕雲州徹查清楚,若是貿然處置鄺思清,恐怕軍中非議。”另一人出列,看他與趙閣老針鋒相對的模樣,應當就是鬆月真的座師徐閣老。

江快雪再看皇帝陛下,這位陛下看麵相便是心慈手軟,優柔寡斷之人,他果然一時間無法決斷,有些猶豫。朝中各部大臣便宛如神仙打架,你一言我一語互相參奏起來。

眼看幾位閣老們爭執不休,皇帝隻得道:“罷了罷了,此事容後再議。各位愛卿可有其他事要奏報?”

這時,監察禦史鬆月真出列,他聲音清朗,談吐從容,不慌不忙道:“臣有本奏。

昨日兵部給事中江快雪大人卯時三刻於鬨市中狂奔急趨,有失儀範,請陛下明察。”

他話音一落,朝中大小官員戲謔的眼光便不由得集中在江快雪身上。皇帝身體前傾,也似頗有興趣,問道:“江愛卿何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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