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穿成胖子(三)(1 / 2)

方通登時臉都綠了, 擺手道:“寒之!寒之!饒了我罷!你不愛聽戲, 那便算了!算了!我這就走!”

說著連連後退,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跌跌撞撞跑了, 渾似身後有群狼追逐。

鬆月真在房頂上看得一清二楚, 不禁搖頭, 堂堂朝廷要員, 行事卻有失端方穩重,殊為不妥。

他卻不想想,堂堂朝廷要員,大晚上的不睡覺蹲在獨身男性的房頂上偷窺,難道就是端方穩重了?

他再看向江快雪,這位倒是足夠端方穩重, 隻見他無奈地一笑,在案牘前坐下,提筆練字。不時端起枸杞茶喝一口, 一個時辰間, 江快雪起身四次,鬆月真見他在室內溜達轉悠,還以為他是要找什麼東西, 哪知道他隻是走了走, 敲了敲腿, 便又重新回到桌前坐下。

到了戌時, 江快雪上床躺下, 整個夜晚如此平靜,竟讓鬆月真有些恍惚:難道我在房頂上蹲了一個時辰,就是為了看他練字的嗎?江快雪今年究竟多大歲數?當真隻有二十四?不是九十四?

沒有看到任何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鬆月真決定明天繼續來盯梢。

有的人表麵上看上去光風霽月,其實在單身男性的房頂上一偷窺就是一個時辰,江快雪對這些都是一無所知的。第二天早上他退了朝,便被皇帝叫進內廷,太醫院已挑選出幾名聰明機靈的太醫跟他學習醫術,江快雪便調整了工作時間,上午在太醫院教習,下午再去六科廊辦公。

鬆月真盯了他幾天,卻是一直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江快雪的作息就像個老年人,每天準時吃飯,吃完了飯在院子裡散散步,接著看書練字,到了戌時上床休息,居然連一點娛樂活動都沒有。

他吃的也不甚好,不過是些粗茶淡飯,也不知吃這些粗茶淡飯,他是怎麼長成一個胖子的。

隻不過他偶爾練字時會走神,然後唏噓些“老頭子……”之類的怪話。有一次晚膳有條魚,他對著魚居然抽抽搭搭地哭起來了,邊抹眼淚邊念叨“他喜歡吃魚,我都沒給他做過幾次……”。

疑惑不解的不隻是鬆月真,江叔也一肚子疑惑不安,忍不住偷偷跟江快雪說:“少爺,已經過去的事,您又何必再耿耿於懷呢?”

江快雪登時惴惴不安:“啊……你看出來了?”

江叔歎氣:“唉,您成天精神恍惚,茶飯不思的,誰能看不出來呢。那鬆大人也真是可惡,不過人無完人,咱們使勁盯著他,不怕抓不著他的痛腳!”

江快雪默默鬆了一口氣,還以為被人看出來他壓根不是原主了。

房頂上的鬆月真:……

江快雪解釋道:“鬆大人是監察禦史,他指摘我的錯漏之處,是職責所在,我並沒有對此事耿耿於懷。”

江叔顯然不信,隻當他嘴硬。蹲在房頂上的鬆月真卻是啞然了,如此通情達理,這居然是江快雪會說的話?這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江快雪嗎?!

這個人,之前難道都在故意藏拙?他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好處?!

座師詢問起江快雪時,鬆月真思索片刻,認真道:“老師,那江寒之所說的夢中習醫之事,恐怕並非無稽之談。”

他現在真的有點信了!夜間做夢學習醫術算什麼,江快雪整個人都能在一夜之間改變,不是嗎?!

徐閣老沉吟,慢慢道:“江寒之這個人,怪。你繼續盯著他,且看他還有什麼動作。”

鬆月真聽命而去。很快,不用他試探,江快雪就自己做出了一件名動京城的大事來!

之前邊境拒胡不力,趙閣老在朝會上再度彈劾了燕雲洲都指揮使鄺思清帶兵不力,鄺思清雖不是徐閣老的人,但徐閣老已習慣與趙閣老在政事上角力,便為鄺思清開脫,這事便暫時壓下。

就在昨天,趙閣老搜集到鄺思清賄賂司禮監馮盼的證據,再度命人彈劾鄺思清,懇請皇帝下旨召鄺思清回京並交由三法司徹查,哪知道江快雪居然封駁了章奏,認為眼下將鄺思清召回京城有失妥當。

這麼一出羅生門,簡直看得徐閣老都迷惑了,難道江快雪是他安插在趙閣老身邊的奸細?

天可憐見,他還做過這種事,他怎麼不記得了?

江快雪這麼做,並沒有任何人授意,和徐黨更沒有關係。趙閣老氣得夠嗆,他是知道的,所以一散了衙,他就立刻跪到了趙府門前。

他是跪給趙閣老看的,也是跪給旁人看的。

他必須跪,原因有三。他身為趙黨,卻封駁了趙黨的章奏,旁人看來定要以為他們趙黨內訌,所以他必須跪,這是其一;上疏請皇帝徹查鄺思清是趙閣老的授意,他封駁章奏,就是打了老師的臉,這是其二;趙閣老氣壞了,若他不趕緊把人哄好,隻怕這輩子都要與座師交惡,他本人無所謂,但還有一家老小要看顧,不能與人結仇交惡,這是其三。

當然,跪是跪了,可趙閣老也沒那麼快原諒他。他一直跪到漏夜,趙閣老才讓人叫他進去。

江快雪一雙腿都已經跪到毫無知覺,趙府的下人不得不攙著他,沒攙住,江快雪撲通一聲摔在地上。下人連連告罪,又叫了一個人來,兩個人一起發力,勉強把江快雪攙進門裡。

趙閣老原本還想再訓斥他兩句,見他這麼一副快要殘廢的模樣,也說不出難聽的話來,隻沉著一張臉,叫人給他揉腿上藥。

江快雪雖然肉多,但兩個膝蓋跪在地上沒動過,已青紫起來,下肢更是痛得麻木,下人將他褲腿兒卷起來,隻看見兩個腿肚子上漲出青紫的筋。

見他這樣,趙閣老心中的怒火又消了幾分,叫人打熱水來給他擦洗活血。江快雪擺手道不必了,放下褲腿,向趙閣老告罪:“恕學生不能給老師行禮了。”

趙閣老哼了一聲,冷冷道:“你倒還記得我是你的老師。”

“老師於我有提攜教導之恩,學生怎敢忘記。今日封駁章奏之事,還請老師聽我解釋。”

“鄺思清此人帶兵拒胡多年,有經驗,若是貿然將他調回京城,以燕雲洲都指揮使司與左軍都督府的戰力,恐怕不能一戰,屆時胡人若是乘亂而為,該當何如?這是其一。

朝中也並非沒有旁人可帶兵打仗,隻是杜和時大人是南人,不服北方水土,擅水戰,適宜留用番禺地區。王見良大人年歲老邁,戰力已不如當年,鎮守燕雲洲,還是鄺思清最合適,這是其二。

賄賂司禮監,勾結宦官,論律當斬,可若是斬了鄺思清,聖人的情況我們都清楚,待到幼帝登基,正是我朝最為忙亂的時候,胡人若大舉進攻,吾等該當何如?這是其三。

鄺思清賄賂司禮監,但是他得到的好處,多用在軍費軍需,說到底,他不過是為了打好仗罷了,以學生之見,罪不至死。這是其四。”江快雪說完,唏噓道:“學生若不將章奏封駁,屆時胡人亂我燕雲洲,殺我邊境子民,我便是千古罪人。還望老師恕罪!”

江快雪這些日子,並沒有隻是看書練字,他偶爾也會聽聽同僚們聊天,聽多了,對滿朝文武就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他把醫術教給彆人也好,幫了鄺思清一把也好,一是為了儘快攢夠善惡值,早點離開這個世界。

他還存著一點希望,說不定離開了這個世界,就能回到鬆月真身邊。

二來以前顧大夫把醫術交給他,卻不收他的學費,隻說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從中受益,如今他把醫術教給越多的人,能幫助的人也就越多。他一直覺得每一個世界裡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上一個世界的江風、顧大夫也好,這個世界的黎民百姓也好,他們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要他眼看著這些百姓淪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他也實在做不到。

所以他封駁了章奏,他的權力還很低微,但是能多做一點是一點吧。

“你倒是伶牙俐齒!罷了!”趙閣老一拂袖子。鄺思清是前任首輔的黨羽,趙閣當年與前任首輔交惡,當然容不下鄺思清。隻不過他的學生都這麼說了,還能如何,他若再計較下去,那豈不是千古罪人了!罷了,這事隻能這麼揭過。

“近來陛下龍體如何?”

“尚好。”

“你當真把醫術都交給太醫們了?”

江快雪點頭。他一時半會兒的,也沒辦法把醫術都教會,隻能寫成醫書,讓太醫們自行研讀,有不懂的隨時可以問他。他也知道趙閣老對這事不太高興,趙閣老想著奇貨可居,江快雪有精湛醫術在,不愁得不到皇帝的重用。但江快雪一個心存死誌得過且過的人,一沒有想過要在仕途上大展宏圖,二沒想過靠醫術發家致富,把醫術教給彆人,完成顧大夫的心願,還能賺善惡值,有什麼不好。

趙閣老歎了口氣:“罷了,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江快雪便告辭,由兩個下人攙扶到趙府門前,江叔已派了頂軟轎過來,將江快雪接了回去。

江快雪用針紮了幾處穴道,通了通血脈,幸好明天不用朝會,不然他還真不一定能走到宮裡去。

上午他告了假,在家裡優哉遊哉地看書練字,下午宮裡來了人,宣他進宮,江快雪隻得跟人去了。

皇帝正在考校小太子的功課,見他來了,把書放在一邊,摸摸太子的頭,讓他出去玩耍,室內便隻剩下皇帝、江快雪與一名侍奉太監。

平日裡侍奉在皇帝身邊的是司禮監,如今他涉嫌收受賄賂,已由三法司收押,皇帝身邊侍奉的人也就換了一個。

江快雪照例上前為皇帝把脈,這幾天他沒進宮,皇帝的身體有太醫們照看,目前情況還不錯。不過皇帝今天把他叫進宮,並不是為了身體的事。

“江愛卿,鄺思清之事,朕想聽聽你的想法。”

江快雪便把昨日對趙閣老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隻不過省卻了提及皇帝身體的那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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