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修行世界(三)(1 / 2)

第二天一早, 鳳清姑母帶著六名族中弟子, 前往城外集合。之前那批弟子下落不明,也不知究竟遭遇了什麼, 這次幾大家族門派的領頭人便商議一起進入星淵海。

江快雪還以為星淵海當真是一片海,待到了星淵海的入口, 站在一片高坡上往下看,才發現這裡並不是什麼海,而是一片連綿無際的山穀,大大小小的湖泊仿佛珍珠, 落在山穀之間, 於鬱鬱蔥蔥的枝葉間偶爾閃現一點光亮。難怪這地方叫做星淵海,山穀之間的這些湖泊,可不就如天上的繁星一般璀璨迷人。

鳳清姑母回過頭,與眾位子弟作交代,待會兒與兄弟們進去之後, 不可造次, 需得小心謹慎等等。

江快雪與莊彌並肩站在一起, 鳳清姑母看了他一眼,也交代一句:“江快雪, 你跟緊一些, 彆走散了,若是你出了什麼事, 我可不好跟你娘交代。”

其他門派世家的弟子們, 有知道江快雪的, 便好奇地回過頭來張望。謝玉居然也來了,跟雲外城的弟子們站在一起,朝江快雪看了一眼,一張圓臉上滿是嘲諷。鬆月真正在給鬆家的子弟們分什麼東西,沒有抬頭看江快雪一眼。

眾人這便依照次序,下了山坡,走進山穀。莊彌一直牽著江快雪的手,兩人並肩走進穀內,這地方因為人跡罕至,所以草木生得十分茂盛。參天樹木遮天蔽日,林間霧氣氤氳出一片濃鬱的灰綠。

這山穀竟然如此安靜,連一聲鳥叫都沒有,江快雪不禁繃緊了神經,抓著莊彌的手交代:“咱們千萬不可走散了。”

就在這時,林間忽然升起一股霧氣,鳳清姑母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大家手拉住手,不可散了!小心這霧。”

江快雪伸出手去拉前頭的堂兄,手中卻是一空。這就怪了,明明前一秒還能聽見江子龍叫大家小心的聲音,怎麼手一抓卻空了?

江快雪轉過頭,卻沒看到莊彌,他一怔,原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竟然放開了和莊彌的手。

“莊彌!莊彌!”江快雪在原地叫了兩聲,沒有人應答。

前方霧氣中隱約出現了一個身影,穿著玄色衣衫,身形像是莊彌。江快雪追上去叫道:“莊彌!”

那身影卻忽然消失了。

太也古怪!

江快雪以前要麼蹲在家裡畫畫,要麼照顧瞎眼帥哥,要麼在朝廷裡當官,還從來沒經曆過這種事。幸好他看過幾本,知道這時候需得萬分小心。這種霧可能有毒,也有可能有致幻作用。

他剛才吸了好幾口,沒出什麼事,那麼有毒的可能性應該能排除。致幻倒是很有可能,他不就看花眼了,總覺得莊彌就在他前頭走著。

江快雪自忖反正他也死不了,就算中了毒,還可以給自己一刀,自殺了再活過來,心裡也不怎麼害怕,隻是擔心莊彌。他還有些新奇,好奇地研究這股霧氣,一會兒趴在地上看看,一會兒選了顆樹往上爬,做猢猻狀遠眺,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年齡都有一百多歲了——反正也沒人看見,想怎麼皮怎麼皮。

也該著他走狗屎運,在霧裡轉悠了片刻,竟叫他走了出來。再回頭看去,身後卻彆說霧氣了,連他來時的路也看不見了。

江快雪四下打量,不遠處一片湖泊,湖水碧藍,倒映著四周參天的大樹與紅花碧草。他叫了兩聲莊彌,沒有人答應。

江快雪以前在燕雲州時,曾和鬆月真一起去過塞外,認識了一個叫吉格圖的小朋友。這小朋友教過他如何在茫茫的草原上辨認方向,這辦法在這山穀裡應該也適用,江快雪看了一眼樹影和天空,往南麵走去。

路上見到不少草藥,他一邊走一邊挖,不知不覺便過去幾個時辰。肚子有些餓,他一個人拿了乾糧出來,坐在樹底下吃了,又繼續往前走。

天漸漸暗了,江快雪找了個湖邊落腳,升起一堆篝火。他走了大半天,隻覺得十分奇怪,這地方對他來說就是個普通山穀,除了剛進穀時的那詭異霧氣,沒有半點有危險的地方。難道是那隱藏在星淵海內的魔道中人都不屑對他動手?特意沒有為難他?

江快雪打了湖水燒來喝了,從包裹裡找出驅蟲藥粉灑一圈。這地方人跡罕至,蛇蟲鼠蟻必然很多,不灑驅蟲藥粉,今晚恐怕彆想睡個好覺。

想到睡覺,也不知莊彌現在在哪兒,能不能睡個好覺,鬆月真又怎樣了?他除了得照顧自己,還要照應著鬆家的子弟們,肩頭的擔子更重,今晚能不能休息好?

江快雪歎了口氣,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他又幫不上忙。

他小心脫下外套,折疊整齊,莊彌送給他的那朵花就放在衣服上。他躺在篝火邊,踏踏實實睡了一晚,第二天醒來,神采奕奕,穿上衣服繼續上路。

星淵海深處,一戴麵具的年輕人負手而立,問道:“諸事都安排好了麼?”

他身前一名中年人垂下頭,恭身道:“已經準備好了,隻待這些人走入套中,咱們便可收網。”

年輕人點點頭,又問道:“我帶來的那人呢?你們沒有傷他性命吧?”

那中年人登時有點鬱悶,沉聲道:“有領口上彆著的花,教中弟子們見了他都是繞道走。少主放心吧。”

年輕人點了點頭:“留著他的性命,我還有用處。”

中年人點頭:“是,一切都憑少主人吩咐。”

彆人是進來除魔衛道,江快雪卻像是來春遊的,認定了一個方向,便一路往前走,時不時停下來摘兩朵花,挖幾顆草藥。這地方果然有不少珍稀品種,江快雪的包裹都快裝不下了。

他還惦記著那極為罕見的“天邊一碗水”,若是能在此處找到,鬆月真的母親就有救了。

就在他挖草藥挖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前方忽然傳來打鬥之聲,有人!

江快雪連忙循著聲音趕去,那打鬥之聲你追我趕,不時傳來呼喝之聲。江快雪追了好一陣,才終於趕上。

隻見一白衣青年正與穿的紅花柳綠的兩人鬥在一處,外頭一個年輕人扶著個受了傷的光頭和尚。再凝目望去,那白衣青年原來是鬆月真,與他對戰的乃是一男一女,男的穿青,女的著紅,二人臉上都帶著麵具,遮去半張臉。

鬆月真一劍橫挑,將那女人的麵具挑飛,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臉來。那光頭和尚見了,有些意外:“阿彌陀佛,崔三娘子,怎麼是你?你也入了魔道了嗎?”

崔三娘子與那青衣漢子退開兩步,鬆月真也落在一邊。他臉色煞白,衣襟前染著斑斑血跡,不知是以一敵二難以支撐,還是在之前就吃了暗虧。

光頭和尚身邊的年輕人快步上前,扶住鬆月真,問道:“二哥,你還好吧?”

鬆月真將他往後一推:“你去看顧風鶴大師。”

江快雪看鬆月真這逞強的模樣,不禁心痛,瞥見草叢裡掉著一個銀光閃閃的麵具,乃是崔三娘子被鬆月真一劍挑落的,小心把麵具撿起來,戴在臉上,免得鬆月真認出他來,露出厭煩的神色。

這麵具香香的,不知崔三娘子搽臉用了多少粉。隻是她鼻梁似乎不夠高,這麵具江快雪戴著有些壓鼻子。

崔三娘子看著光頭和尚,哼了一聲:“什麼魔不魔的,你們這些人表麵上道貌岸然,其實都已經腐朽生蠹,成天拿著條條框框,框住自己,也框住彆人,生生把我和儒郎拆散!”

光頭和尚歎了口氣:“阿彌陀佛,你與聶大俠乃是師徒,豈可亂了倫理輩分。崔居士,你又何必如此執著,需知一切執念皆虛妄啊。”

一旁那鬆家的弟子也附和道:“是啊,崔姐姐,喜歡一個人也不一定非得跟他在一起,你也可以默默地守候在他身邊,看著他幸福,對你而言又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崔三娘柳眉倒豎,罵道:“臭小子!你居然敢叫我姐姐?!”

說罷又打將上來。江快雪暗道,這光頭和尚說的都是廢話,什麼虛妄不虛妄的,倒是那鬆家的年輕人說的有幾分道理,他如今不能跟鬆月真在一起,能默默守護在他身邊,看他幸福也是好的。

可他一時半會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幫鬆月真,掏出幾支銀針看了看。他現在已經能把內勁灌注於銀針之內,或許可以把這銀針當做暗器?可若是失了準頭,打到鬆月真該如何是好?

正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紅女綠男漸漸落在下風,就在這時,樹叢後一人飛身而出,襲向鬆月真。鬆月真見人偷襲,連忙躲避,紅女綠男卻將他退路封死,叫他避無可避,鬆月真矮身錯開,左腿卻是狠狠挨了一下,登時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那名鬆家的年輕人驚怒道:“魔教狗賊,居然偷襲!卑鄙無恥!”

光頭和尚亦是滿臉關切。

偷襲之人乃是個瘦削的中年男子,一張木黃的臉,看著平平無奇。他冷冷看了一眼紅女綠男:“以二敵一還打不過人家,廢物!”

江快雪看他有動手收拾鬆月真之意,心中十分著急,便在他動手的刹那,江快雪甩出一把銀針,射向幾人。

那黃臉男子飛身避開,紅綠二人卻不慎中招。江快雪一直用氣控製著銀針,待銀針射入兩人體內時,他便加大灌注於銀針之內的“氣”,銀針立刻爆射開來,二人悶哼一聲,嘔出血來。

黃臉男子見這二人負傷,己方實力登時去了大半,雖然鬆月真負傷,但那隱藏在樹後之人詭異神秘,他不欲戀戰,抓上兩人便飛身而去。

風鶴大師朝著樹後問道:“是何方高人相助?還請出來一見!”

江快雪卻怕鬆月真見了他,又要厭煩,他雖然戴著麵具,可穿的衣服、衣襟上彆的花都能讓人認出來。他已經打定主意,默默守護在鬆月真身側就好,並不想與他相見,便提氣飛快地離開了。

風鶴大師高聲詢問兩遍,仍然沒有人出來,鬆家那弟子走到樹後張望道:“沒有人。那位高人已經離開了。”

風鶴大師沉吟不語,上前將鬆月真扶著,鬆家的弟子也快步上前,問道:“二哥,你沒事吧?”

鬆月真臉色煞白,哪裡像沒事的模樣。他不願旁人擔心,便搖搖頭,目光忽然瞥到一邊,瞧見草叢中一物銀光微閃,不由問道:“那是什麼?”

鬆家弟子走上前,用樹葉墊著,將那閃光的東西拈起來,示意二人來看,原來是一支銀針。

“難道樹後那人乃是青翡穀的大夫?”

“青翡穀這次隻來了一人,乃是一名叫尋秋的小醫仙,難道是她在暗中相助?”

鬆月真搖搖頭:“尋秋沒有這等實力。”

風鶴大師將銀針拈起,仔細查看,變色道:“阿彌陀佛,這並不是青翡穀所用醫針。青翡穀的針,乃是玄鐵特製,至硬至堅。這支銀針卻不過是尋常大夫所用,銀針細且長,將真氣灌注其中,對真氣的掌握須得十分精確,否則此針必裂。”

他說罷,鬆家弟子將針接過去,以真氣灌注其中,果然那針立刻裂了。

“此人能將真氣掌握到如此微毫的地步,實力絕對在老衲之上。”風鶴大師思索:“這次入穀屠魔的人中,有如此實力的,不過五人。這五位與老衲關係素來不錯,無論樹後是誰,也不至於不肯出來一見。”

“說不定那位高人另有要事呢。”鬆家弟子在一旁推測。

三人也隻能作此猜想,鬆月真腿部受傷,將褲腿撩開一看,小腿青紫腫脹,十分駭人,鬆家弟子隻得扶著他,風鶴大師也受了傷,在一旁慢慢跟著,三人向星淵海中心走去。

江快雪擔心鬆月真的傷勢,跑出幾裡遠,便停了下來,把領口的花摘了,外袍脫下,反穿在中衣裡頭,這一番打扮雖然不倫不類,但是卻沒人能認出來了。

他方才射出了三枚銀針,身上所剩銀針不多,不能再拿來當暗器使,他眼光轉到一旁的鬆樹上,眸光一亮,摘下一把鬆針,將“氣”灌輸進去,果不其然,鬆針更加脆弱,受不住氣勁,裂成兩斷。江快雪卻覺得稍加控製,多多練習,要以鬆針為暗器並不算難。

而且這鬆針比銀針可易得多了。他摘了一大把,放入懷中,又回到之前遇到鬆月真的地方,那裡已人去地空。他爬上樹頂,遠遠地自茂密的樹葉間看見了三人休息的身影。

鬆月真坐著,也不知是否是傷口實在疼痛難忍,不良於行。以江快雪行醫多年的經驗來看,鬆月真若不儘早醫治,隻怕要廢。他提氣,朝三人的方向奔去。

江快雪很快追上。見他露麵,兩人也吃了一驚,鬆月真已幾近昏迷,躺在樹下。風鶴大師念了聲佛,問道:“閣下有何貴乾?”

他一邊問,一邊暗自打量江快雪,見這人戴著與崔三娘一樣的麵具,麵具下露出的半張臉又十分陌生,而且驚人的年輕,心中不禁驚疑不定。

江快雪壓低聲音:“方才是我躲在樹後,二位受傷了,剛好在下粗通醫術,不如由我為二位診治?”

他亮出一枚銀針,由鬆家弟子驗視過了,的確是那種普通的銀針。

風鶴大師問道:“原來是恩公。恩公難道是青翡穀的前輩?可否以真麵目示於我等,也好打消老衲心中疑慮。”

一旁的鬆家子弟也附和道:“正是。雖然這位恩公救了我們三人,可你戴著麵具,我們不知道你是誰,怎敢讓你醫治。”

江快雪十分為難,要他摘下麵具,那是萬萬不能的,若是鬆月真見到是他,彆說讓他醫治了,隻怕要立刻趕他走。可不摘麵具,又無法取信於這兩人。

江快雪誠懇道:“在下保證絕無惡意,隻是我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以真麵目與各位想見。”

“敢問恩公是否是青翡穀的弟子?”

江快雪搖搖頭。

鬆家子弟皺起眉頭,與風鶴大師對視一眼,繼續說:“恩公既然不是青翡穀的弟子,這醫術又是從何處習得?我二哥與風鶴大師都是身份貴重的人物,怎能隨隨便便交給旁人醫治?再說,恩公一直遮遮掩掩,不肯以真麵目示我,請恕吾等無法信任。”

江快雪眼光在鬆月真臉上轉悠一圈,見他痛得緊蹙眉頭,心裡也不由得跟著揪心焦急。他忽然靈光一閃,高聲道:“這樣吧,二位不相信我,那我便醫好自己,向兩位證明我的醫術。”

他說罷,出手如電,一掌拍在自己左腿上,登時一陣鑽心的痛楚傳來,身子已歪在地上。

這一下變故來得突然,叫風鶴大師與鬆家弟子都呆住了。江快雪額頭儘是冷汗,隻覺得左腿已失去知覺,隻不過這疼痛與江父抽他的那二十鞭子相比倒還不算什麼。

他問道:“我把自己打殘,再治好,兩位總該相信我了吧。”

風鶴大師與鬆家弟子都愣著,萬萬沒想到有人行事居然這般古怪。鬆家弟子猶豫道:“這……恩公何必如此。您既然救了我們,想必與我們都是同道,將麵具摘下來叫我們看看便是……”

江快雪忍著疼,低聲道:“請恕我實在不能摘下麵具。不過我當著二位的麵打傷了自己,等於是將性命交在兩位手中,足以證明我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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