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2 / 2)

明惠郡主隻好訕訕地收回手,等到墨乾了,方才小心端起畫卷,仔細端詳。

誠王望了望自家女兒那毫不掩飾的讚賞,放下畫筆,拿濕帕子擦了擦手,笑著道:“我同你母妃說好了,這個月底,我們便離開盛京,到西山的彆宮去。”

明惠郡主聞言便挑了挑眉,轉眸望著誠王,道:“可我們才回來盛京沒到半年呢,不是說了這趟回京至少要呆個一年半載的嗎?怎地又急著走了?況且西山雪景去歲不是才畫過?”

西山都在順天府之外了,來回一趟都得半個月。

誠王漆黑的眸子不著痕跡地望了眼西麵的皇宮,道:“你母妃想去西山泡溫泉了,這附近也就那兒的溫泉最是怡人。放心,這次過去不呆久,待得明年開春了就回來。”

誠王與誠王妃決定的事,明惠郡主素來是改變不了的,隻好道:“那我問問阿瑩要不要與我一同去,還有,小姑姑——”

“你小姑姑那頭不必去問了。”誠王放下手上的濕帕子,歎了聲,道:“我已派人去問過,金嬤嬤說惠陽隻想留在盛京,這次便不同我們去西山了。”

明惠郡主不知為何,總覺著她父王那聲歎息有些意味深長,亦有些感傷。

從前他們出京遊曆,也曾經邀請過小姑姑一同去。可小姑姑每回都拒絕,寧肯日複一日地留在公主府。

那時父王也會歎息一聲,卻不會似方才那樣,帶著點兒感傷的意味。

明惠郡主張了張唇,可話到嘴邊卻問不出口。

她知曉的,有些事她不能問也不該問,遲疑片刻後,終是閉上了唇。

卻說酒肆那頭,明惠郡主幾人一走,薑黎便拉著霍玨回永福大街去了。

難得他休沐這日不忙,自然是要多陪陪她的。

哪曾想二人剛回到霍府,都還未行至月門呢,何舟與何寧便齊齊上前,說有事要稟告。

霍玨瞧著小娘子略略失望的臉色,握了握她柔軟的手,提唇笑道:“你先回寢屋,我一會便來。”

薑黎失望歸失望,卻也不會打擾霍玨談正事,點點頭便兀自往寢屋走。

她前腳剛走,何舟後腳便開口道:“稟告主子,次輔大人今日一早去了和鼓大街尋秀娘子,二人說了好一會的話。另外,薛世子讓屬下轉告主子,盛京有他看著,亂不了,主子放心前去青州便可。還道暗二大人就在青州,定國公府在青州的暗衛皆可聽候主子差遣。”

青州一行,實屬意外。

霍玨原以為憑他的資曆,魯伸並不會派他去。倒是沒想到朱毓成與宗遮費一番口舌之後,竟能說動魯伸。

這對他來說,委實是意外之喜。

霍玨聽罷何舟的話,便微微頷首,將目光挪向何寧,示意何寧有話快說。

何寧心神一凜,趕忙上前道:“葛老從西域回來了,如今人已經回到了白水寨。葛老說他幸不辱命,帶回了主子想要的那味……藥。”

霍玨目光驟然一深,道:“你跑一趟白水寨,將那藥取回,好生看著。”

何寧忙應聲退下。

-

和鼓大街。

金烏西沉,暗沉沉的光將天邊的雲層燒出一層瑰麗的紅。

小月坐在門檻上,望著院子裡那棵光禿禿的棗樹,目露不安。

今晨見著了那位大人後,夫人便將自己關在廂房裡許久了,連午膳都不吃。

說來,夫人回來盛京之時分明是心事重重的,可自打去了“狀元樓”後,她便一日日地開懷起來,慢慢變回小月記憶裡那位爽朗的侍郎夫人。

今日夫人出門時還同她說,楊掌櫃盤下了狀元樓隔壁的兩間鋪子,準備擴張狀元樓,到得那時,便要她做個二掌櫃的。

夫人說到興致時,唇角的笑容比外麵的日頭都要燦爛,然而在瞥見外頭的馬車後,那笑容便像六月的疾風驟雨,說散便散。

小月認不出那馬車,卻認出了坐在馬車裡頭的人。

那人從前去過侍郎府,是大人的同科。

夫人不喜大人喝酒,可隻要那位大人一來,她卻是會允許大人喝點小酒。

夫人還曾經笑著同小月說,都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你們大人呀難得有一個說得來話的人,今兒要多給他們炒兩個下酒菜。

隻不過後來大人入了刑部後,那位大人就再也不曾登門過了。

夫人也不再說起那位大人。

小月並不知道,當初餘秀娘在和離後曾經與朱毓成見過一麵。

餘秀娘從前叫虞秀芸,當初將虞秀芸這名兒換成餘秀娘,還是在戶部任職的朱次輔親自給她改的戶籍。

說起來,餘秀娘在嫁人之時便已經想好了要改姓,但那樣的行為,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會被人視作大逆不道。

她在銀月巷本來名聲就不好,潑辣不孝,若是再摒棄父親的姓氏,怕是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將她淹死。

餘秀娘不怕旁人罵她辱她,卻怕自個兒不孝的名聲會影響到齊昌林的仕途,也因此,心底雖然抵觸父姓,卻還是忍著沒改。

直到後來和離了,自立女戶之時才一並將名兒徹徹底底換了。

那時朱毓成曾問她:“嫂夫人要改戶籍,可是因為齊兄?”

餘秀娘性子太過剛烈,和離後改名換姓,想要同過去劃清界限,倒也不出乎朱毓成意料。

可餘秀娘卻搖了搖頭,同朱毓成道:“我隻是撿起從前放下的東西。”

今日朱毓成在馬車裡問她:“秀娘子可是回來撿起從前放下的東西的?”

與九年前離開盛京之時一樣,餘秀娘依舊是搖了搖頭,笑著道:“我是來還從前撿到的東西。”

數月前,自從她在中州發現了那兩封信,她便已經隱約猜到了當初齊昌林與她和離,興許是逼不得已。

而那些在中州尋她的人,要麼是衝著那兩封信來的,要麼是衝著她來的。

她回來盛京,一方麵是為了護住宏兒,另一方麵,是為了還九年前齊昌林本該還給這世間的東西。

離開侍郎府的那日,她同齊昌林說過,此生不見。

她心底到底倔著一口氣,等著齊昌林親自來尋她。卻不想,先來尋她的會是朱毓成。

餘秀娘說完那話,便下了馬車,回去屋裡取出那羊皮袋,將那三封信交與了朱毓成。

“三封信,銀票我是看得懂的,但那兩封用番文寫的信。我卻是看不懂,朱大人既然來了,便替我看看,齊昌林那殺千刀的九年前是不是做了有背良心之事。”

朱毓成緩緩展開那兩封信,足足看了兩盞茶的功夫,良久,沉聲道:“這是九年前康王與首輔淩叡通敵之信,一封出自北狄太子之手,一封出自南邵皇帝之手。信中他們答應會竭儘全力助康王順利登基,但條件除了歲銀,還要兩個人頭。一是霍將軍霍琰,二是定國公薛晉。”

餘秀娘麵色一白,攥緊雙手盯著朱毓成,道:“所以七年前,齊昌林……”

朱毓成靜默不語。

餘秀娘咬咬唇,饒是心裡已有了猜測,可當這真相血淋淋地撕開在她麵前時,她還是忍不住遍體生寒。

從前在銀月巷時刻揣著刀,被旁人怎生辱罵都不曾紅過眼的虞大娘子。

此時此刻忍不住紅了眼,顫著聲音問:“朱大人可否給我一些時間,我讓那殺千刀的親自將這兩封信送到你府上。”

朱毓成靜靜望著餘秀娘,知曉餘秀娘此舉,大抵是為了保住齊昌林一條命。

窗外旭日東升,和鼓大街的小商戶一家緊隨家,拉開了門閘做生意。

吆喝聲、說笑聲由遠而近。

就在這朝氣蓬勃的市井聲中,朱毓成將手中的信紙折好,放回信封裡,一並將那羊皮袋還與餘秀娘。

“還請秀娘子同淮允說一聲,本官在府裡恭候他大駕。”

-

秋風瑟瑟。

明明白日的盛京,氣候仍是暖的。可到了夜裡,也不知為何,那白日裡還帶點兒暖意的風不自覺地多了些肅殺之意。

小月望了望院子裡被風刮落下來的黃葉,忽然聽得“吱呀”一道開門聲,回頭一望,便見餘秀娘麵色平靜地從廂房裡走出來,對她道:“走吧,隨我去借輛馬車,我們出門一趟。”

餘秀娘才剛坐上馬車往尚書府去,何舟便收到了暗衛遞來的消息。

他望了望此時滲著昏黃燈火的主院,到底是沒有上前去稟告。

主子明日要去青州,這會怕是不得空。

總歸,主子早就知曉秀娘子與齊尚書早晚會碰麵,倒也不必特地去稟告了。

此時的屋子裡,薑黎正在絮絮叨叨地同霍玨說著酒肆擴張的事。

她的聲音兒偏軟,可說起話來又帶著點兒雀躍勁兒,似是什麼樣的事兒到她嘴裡都成了這世間頂頂好的事兒。

霍玨靜靜聽著,那雙深沉如海的眸子映著小娘子白皙的臉,在她說得興致處時還不忘捏一捏她纖細的指。

待得薑黎終於說完了,他望著她,溫聲道:“阿黎,我領了都察院的差事,明日便要前往青州。”

薑黎一愣。

青州?

去青州可是比他從前去臨安城與大相國寺要遠許多。

那地兒地處大周東南,想想就知道,霍玨這趟出門定然不是三五日就能回來的。

薑黎忙掩下心底的不舍,儘量用一種平靜的口吻道:“你,要去多久?”

“走水路再轉陸路,一來一回約莫要兩個月。”

薑黎一聽,那平靜的口吻便有些繃不住了。

“那還挺久的。”小娘子抿了抿嘴,強行壓出一個笑容來,“可既然是朝廷的差事,自然是要妥妥當當地把差事辦好。我現在就去給你把行囊收拾好,時間匆忙,怕是來不及給你準備多少乾糧了。”

薑黎說著便急匆匆地起了身,想去喊桃朱。可她人才剛站起來,下一瞬便被霍玨擁了個滿懷。

清雋高大的郎君微微弓身,蹭了蹭小娘子香氣襲人的頸窩,溫聲同她道:

“阿黎,你想要同我一起去青州嗎?”

“青州,是我出生的地方。”:,,.,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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