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1 / 2)

酉時五刻,正當霍玨一行人穿城門而過之時,一名探子靜悄悄離開了城門,往參議府去。

參議府裡,淩若梵著一身白色織金錦服,手執一卷兵書,靜靜坐於書房,含笑聽著幕僚彙報南邵的動靜。

少傾,門外傳來一道叩門聲。

探子入內,拱手恭敬道:“大人,方才有一隊酒商從外城而來。屬下瞧著並無不妥,隻不過如今是非常時刻,想著還是同大人稟告一聲。”

淩若梵放下手上的兵書,英俊清朗的麵龐揚起一絲儒雅的笑容,道:“你們既然知曉這幾日是非常時刻,應該知曉該如何去做。”

那探子聞言便麵色一肅,道:“是,屬下領命。”

幾位參議府的幕僚聽罷淩若梵的話,俱心口一凜。

這兩月進入青州的外來者,一個個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全是眼前這位溫文爾雅的左參議派人去滅的口。

這手段委實是心狠手辣了些。

如今青州在淩大人與秦將軍的監控下,已是固若金湯,且南邵的異動做得隱秘,根本沒幾人能察覺到異樣,何必如此趕儘殺絕?

畢竟那些人,不過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罷了!

幾人心裡想著淩若梵手段狠戾,麵上卻一臉諂媚地誇他英明。

淩若梵依舊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道:“再過幾日,南邵軍便要有動作了,此時便是飛進來一隻蚊子,也要嚴陣以待。褚遇那瘋子這些年沒少給秦將軍下絆子,想要青州軍儘數落入我們手裡,褚遇不能留,此番與南邵合作,也是為了青州的兵馬。”

淩若梵望著他們,莞爾一笑道:“諸位應當知曉,眼下可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

幕僚們自然是滿口應是,又是一連聲地誇起淩若梵來。等到他們離開書房後,淩若梵臉上的笑容轉眼便消散。

“一群蛇鼠之輩,沒點兒膽氣還想著要那潑天的富貴!”

他撇了撇嘴,拿起一把折扇便出了書房,對一邊的隨從道:“去將軍府。”

將軍府裡,秦尤聽下人稟報說淩若梵來了,忙拍了拍腿上的美豔小妾,道:“出去罷,你家老爺有正事要忙。”

那小妾含嗔帶怨地望了他一眼,眼波流轉,媚意撩人。

看得秦尤心癢難當,可知曉淩若梵那人同他那爹一樣,最受不得旁人怠慢,還是忍住了,笑眯眯道:“到東次間的榻上等我,我這兒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說罷,秦尤整了整衣裳,揚起一個溫和的笑,便出門迎接淩若梵去了。

人才剛走到抄手遊廊,便見一白衣郎君信步前來。那人頭戴白玉冠,手執一把折扇,麵色溫文爾雅,儼然是個端方君子的模樣。

秦尤不著痕跡地眯了下眼。

這淩若梵的做派,越來越像當初衛家的那位大公子衛徹。

淩首輔嘴裡說著瞧不上衛家,可在培養自己兒子時,卻完全是照著衛徹的模子來培養的。從衣著到言行舉止,簡直就像是要複刻出另一個衛徹一般。

世家同氣連枝,秦尤是王氏族長的乘龍快婿,當初便是借著王氏與衛氏的交情,這才將他順順利利地弄進了青州軍,直接到了霍琰的麾下。

昔日衛家幾個孩子見著他了,都會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秦叔”。

就連享譽青州的衛大公子衛徹,對他也是打從心底的尊重。

淩若梵麵上對他也是尊重的,可私底下卻是同他爹一樣,都隻是拿他來當個走狗罷了!

所以說,贗品就是贗品,便是淩若梵表麵裝得再像,內裡還是同他爹一樣,是個虛榮自大的偽君子。

秦尤心思百轉,快步上前來到淩若梵跟前,親熱道:“賢侄要來將軍府,怎地不派人提前說一聲?這樣我也好讓人準備些酒菜,我們叔侄二人好生敘一敘。”

說話間便溫和地領著淩若梵入了書房,房門一闔,淩若梵便開門見山道:“再過六日,便到了與南邵約定的日期了。秦將軍,褚遇那邊的人可都安排好了?不會出什麼亂子罷?”

秦尤自認他與淩若梵是叔侄之情,可淩若梵從來都是喊他秦將軍,客套之餘,便多了幾許生分。

秦尤也不在乎,反正伏低做小的事他早就駕輕就熟。

這會聽見淩若梵的話,便笑著道:“能出什麼亂子?褚遇悉心栽培的義子褚英早就投靠了我,六日後,隻要褚遇出戰,褚英就能尋著機會下手。在戰場上,刀劍無眼,出點意外不是很正常的事?賢侄放心便是,戰場上的事我心中有數。”

“那褚英當真能信得過?”

秦尤連連點頭:“當初他偷偷去地下賭坊輸了足足兩千兩銀子,被褚遇知曉後,直接打了五十個軍棍,還要他自個兒想辦法還賭債。後來那賭債還是我看不過眼,私底下給了他銀票讓替他還清了。若不然,他的軍職都要被革掉了!他們父子二人早就因著這事離了心,隻要褚遇一死,他手上的兵就會歸褚英。試問誰能經得起這樣的誘惑呢?”

要人為你所用,無外乎一些威逼利誘的手段,秦尤略施小計便輕而易舉地讓褚英成了他的人。對此,他還是相當自得的。

淩若梵與褚英有過數麵之緣,印象中記得那是個油滑之人,沒半點軍人的英氣,整日裡就愛鬥雞走狗,也不知剛正英武的褚遇為何要收他做義子。

不過這樣也好,這人若是個重情義的,豈能為他們所用?

世人皆貪,貪權、貪錢、貪色。

隻有心中有貪欲,就能為人所用。

眼前的秦尤不就是嗎?

霍老將軍對他有提攜之恩,七年前,老將軍上戰場迎敵,若不是來自背後的幾支暗箭,豈會那麼快就死?

當初射出那幾箭的,可不就是眼前這人嗎?

-

子時三刻,正是好夢酣眠的時刻。

幾名黑衣人翻過客棧的圍牆,入了後院。今日烏雲蔽月,這後院又黑燈瞎火的,伸手不見五指。

但那些黑衣人到底訓練有素,很快便分辨出了方向,悄無聲息地往大門去。

隻是人還未靠近那落了匙的門,四麵八方倏然“咻咻”飛來幾支細若牛毫的銀針。

那細針尖端處泛著幽幽藍光,一看便知是淬了毒藥。

黑衣人聽到動靜,彎腰一躍,那銀針便貼著頭皮而過。幾人才剛落地,正要尋那暗算他們的人,身邊忽地冒出十來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黑衣人自是知曉外來商人到外行商,會帶上一些會些拳腳功夫的護衛。他們自認武功高強,也沒將這些護衛看在眼裡,揉身上前,與他們交起手來。

可不過幾個呼吸的瞬息,黑衣人便發現了不對勁兒。

這些人的武功壓根不在他們之下,甚至該說,比他們還要厲害!幾人對視一眼,已經起了撤離之心。

可來都來了,哪能那般容易就逃得了?

沒一會兒,五名黑衣人便被人五花大綁起來。

沈聽手裡拿著火把,差人拉下他們的麵罩,道:“卸了他們的下巴,彆讓他們服毒自儘,這些人還要留著給淩若梵做禮物。塗匕,你熬夜將人.皮麵具做好,天亮時安排人假裝成他們,回去參議府。”

那名喚“塗匕”的陰柔男子柔柔地應了一聲,蹲下身看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嘴,笑了笑,道:“牙縫裡都沒□□囊呢,想來是覺著能輕而易舉地將咱們弄死。”

沈聽聞言便冷笑一聲,上前踩住黑衣人的手,用力一攆,隻聽“哢嚓”一聲,數根指骨齊齊斷裂。

“替你家主子殺人殺多了,是不是以為每個人都是螻蟻,手起刀落就能輕鬆收割人命?”沈聽將火把移到那黑衣人的臉龐,“放心,很快你們就會知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

話落,也不管黑衣人滿臉震驚,站起身,環視一圈,道:“把人帶下去,莫要吵到公子和夫人。”

待得後院恢複如常,沈聽滅了火把,推門進了一樓大堂,對客棧掌櫃道:“十七叔,人都處理好了。”

黃十七略略頷首,道:“你寅時還得回去營中保護褚將軍,快去歇一會,小公子這有我守著。”

霍琰為人仗義,從前做遊俠時,便有不少人追隨他,黃十七就是其中之一。

客棧裡的夥計跑堂全是過去弟兄們的子孫,潛藏在此處,也不過是為著有朝一日能為霍將軍報仇雪恨。

沈聽離去後,黃十七坐在一張黃花梨木搖椅上,對著滿室的黑暗,緩緩道:“將軍啊,小公子回來了,您再耐心等等,那些害過您的人,很快就會下去陪您了……”

……

發生在客棧裡的這番大動靜,薑黎自是不知曉的,昨夜哭到乏了,她窩在霍玨懷裡便睡了過去。

再一睜眼,天色大亮,抱著她睡了一晚的郎君早就不在屋子裡。

雲朱進來給她淨臉,見她眼眶有些腫,便道:“夫人昨兒是不是沒睡好?”

話才剛出口,她便又想到昨夜後院裡那麼大的動靜,都沒將夫人吵醒,夫人應當是睡得還算安穩的。

果然下一瞬,便見自家夫人搖了下頭,道:“挺好的。”

那為何眼睛都腫了?

還神色有些恍惚,似是有點傷心。

雲朱又望了薑黎一眼,細細回想了今晨公子出門時的神情,跟從前一般,都是冷冷淡淡的,想來昨夜二人應當是沒鬨矛盾。

雲朱此時真真是無比想念桃朱,若是桃朱姐在這裡就好了,她肯定能知曉夫人究竟是怎麼了。

她自個兒吧,自小就沒心沒肺,粗枝大葉的,心思一點兒也不細膩。而素從又是個話少的,平日裡最愛研究的就是各類暗器,要讓她說出個所以然來,更是不可能。

正這般想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很輕的腳步聲。

沒一會兒便見霍玨推門而入。

雲朱登時鬆了口氣,公子一回來了,那夫人定然就不傷心了。

她家這位小夫人一貫來愛笑,就連雲朱這粗枝大葉的也看出來了,夫人在公子回來時,會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甜。

雲朱想得半點不錯,霍玨才剛入內,薑黎便站了起來,笑著道:“霍玨,你去哪兒了?”

霍玨將手上幾個油紙袋放在桌案上,上前接過雲朱手上的梳篦,道:“給你買了幾樣青州的小吃食,都是我小時候愛吃的。”

昨夜這位小娘子哭得委實有些厲害,霍玨沒轍,隻好搜腸刮肚地同她說起孩提時的一些趣事,好止住她那些淚珠子。

一會說起他如何被外祖父騙著去軍營裡做小兵,又如何在夜深人靜之時聽那些士兵們說葷話。

一會又說他怎樣饞外頭的吃食,怎樣同沈聽與賀玨巧立名目偷偷跑出府去買吃的。

這些過往對霍玨來說,已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了。

他曾以為那些事早已被暗沉歲月磋磨得模糊不清,卻不想,此時此刻再度想起,竟是連細枝末節都是曆曆在目。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