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白塔白塔(2 / 2)

渣男製造姬 慕光翼 8044 字 5個月前

沒有意外地,她夢到了那所會在入口處貼著舊世紀時尚女郎海報的小小歌劇院。

她枯燥的、又短暫,現在卻倍感懷念的的童年時期。

可以一邊痛飲伏特加、一邊奏樂的俄羅斯交響樂樂團,被養父聘請而來教導她學習德文、日文的家庭教師,喜歡帶著紅框眼鏡的女士國籍卻是法蘭西。

和真琴女士一起在歌劇院裡捉迷藏,她藏在舞台的幕布下,可以從白天躲到晚上,一動不動。

劇院裡總是彌漫著樂聲,然而它實在太小太沒有名氣,沒有人會舍棄莫斯科大劇院,選擇來這裡看演出。

唯一的觀眾是D先生。

他是魯普萊希特承認的朋友,兩個人當過一段時間的筆友,在對於宗教信仰的認識上,雖然有出入,但又意外的很談得來。

D先生總是在寒風凜冽的夜晚來到他們的小歌劇院,戴著他那頂雪白的哥薩克帽,帽簷下的臉蒼白病弱——D先生是一位纖細又美麗、仿佛罌粟花的少年。

他擁有可怕的魅力,讓被注視的人感到暈暈乎乎的。

放生澪的擇偶觀便是被他所撼動的。她開始明白除了因陀羅那樣霸道、邪魅狂狷的類型以外,這樣纖細美麗的男子也能那樣讓人心動。

很快,她便夢到那個冬日夜晚的演出。

將發絲盤起,身著白

色芭蕾舞裙的、小小的她在廣闊的舞台上進行獨舞,綴滿天頂的水晶燈在幽幽閃爍反射著光輝,大提琴的伴奏中,舞蹈進行到最後一幕。

小孩的她腿部力量很弱,三分多鐘可以跳完的舞、她需要花費六分多鐘,甚至更久,然而真琴女士誇讚過她的神態體態,說它足夠纖細、嬌柔。

和諧優美的體態,一雙略顯憂傷的眼睛,足以彌補動作上的細微不足,使得整體的美感達到極致。

可是,隻有她一個人這樣誇是不夠的,放生澪總是很不自信。

台上的白發女孩緩緩下腰,流暢地挪步轉身,而嬌嫩的手臂仿佛撥動春水的白槳,繃著緞帶的筆直的雙足豎叉下壓,折疊她柔軟的身體。

仰望著頭頂耀眼的白光,她纖細的腰肢便如風中倒伏的秋草般下倒去——

一隻天鵝的死伴隨著大提琴最後的顫音。

她的頭顱在此刻溫馴地低垂而下,放生澪緊繃著的身體也一瞬舒展開,她想象自己已經死去,伏在投下的舞台的慘白的追光下,再一動不動。

這樣幾息過後,音樂漸漸消失,觀眾席上響起來掌聲。

再過幾息,台上的小天鵝慢慢“活”了過來,她站起來,接受那一位觀眾的讚美,也隻有唯一那一位。

可以容納四百餘人的歌劇院中,就隻有D先生一個觀眾。

他永遠在最前排,永遠在演出結束後站起來為澪鼓掌,比起真琴女士的誇讚,更能夠給她以自信。

在那很久很久之後,她也記得那一幕。

所有的燈都亮了起來,放生澪在台上,D先生在台下。

披著白絨毛黑鬥篷、一身雪白的少年雙手放在胸前,清脆的掌聲回蕩在封閉的空間內。

站立在觀眾席前,烏黑的發柔軟地搭在眉間,他那張總是很消極頹靡的蒼白的容顏上,在仰頭注視台上的她時,卻會帶上動靜自如的滿意微笑。

那雙紅葡萄般美麗深邃的眼瞳綻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華彩,他優雅而矜持的笑容更像是魔力的釋放。

——讓那時隻是小孩子的放生澪感到有一點呼吸困難。

並不排除,她選擇芥川,有D先生的緣故在。

他們都一樣纖細、病態,然而相比讓人捉摸不定的D先生,同齡人的龍之介顯

然更能叫人放心去愛,不必擔心會被輕易拋棄。

在那病弱的身體中,掩藏著將會毀滅一切的力量,他的眼眸裡沒有任何人能留下身影——即便當他注目向自己時,其中總是會泛起奇異的波光。

放生澪也隱隱約約這樣覺得。

D先生近乎陪伴了她一整個童年,他們那麼要好,要好得可以從白天到晚上一直待在一起。

有一年冬天,養父說,俄羅斯已經不能待下去了。

他們一家就坐上南下的列車,前往還沒有結冰的渡港,目的地是真琴女士的故鄉。

D先生在歌劇院門口,在時代女郎的海報下揮手跟她告彆,臨走前,將八音盒送給了她。

他親昵地叫她“凡西麗莎”,語氣裡總是帶著一點矜持的縱容與憐憫,他從淡紫色的袖口探出的手冰冷,手指手腕蒼白纖細,泛著一種白瓷藝術品才有的冷感的光澤。

他說了些什麼,放生澪已經忘記了,她甚至弄不懂“凡西麗莎”是否是她在俄羅斯時的名字,因為在她的印象裡,又似乎隻有D先生一個人會這樣稱呼她。

然而在此時,在夢中,過往的一切都如呼嘯著的風浪一般將她淹沒。

在風雪中,那個夜晚的一切都漸漸清晰起來。

D先生的話就仿佛在放生澪耳邊響起似的,她甚至能夠感受到頭頂搖曳著的燈火落在她的臉與肩上,風沿著帽子和手套的間隙打在肌膚,有一點涼颼颼的冷。

跟最好的大朋友分彆,那時的她應當很悲傷的,但不知為何,放生澪卻怎麼也回憶不起來當時自己的心情了。

歌劇院外,就是一條幽靜平整的飛石小道,兩邊栽種著成排的白樺樹,秋天的時候,金色的陽光灑落在金色的白樺樹林中,風一吹就嘩啦嘩啦的響。

然而到了冬天,葉子都落光了,隻有慘白筆直的樹乾伸出雜亂無章的乾枯的枝,將黑夜也劃分得七零八落。

黑發的俄羅斯少年站在這片悠悠飄雪的夜空下,他的手比之風雪更加冷冽,像是冰塊,裹住了澪。

他依舊用“凡西麗莎”稱呼她,口吻非常親昵,但又固執且矛盾地使用著疏離的敬語體。

就好像麵對的並非自己唯一的學生,而是一位尊貴高貴無比的皇室貴族的小小姐。

他在夜色下說話,自薄唇中呼出一點白汽,笑起來時,黑發掃過眉心,眼瞳中閃爍著酒液一般熏熏然迷人的紅寶石光澤。

他說:“我很快…就會去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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