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莽沒死心,本打算“平定赤眉就治河”,結果新朝就先滅了,此事遂成了他的一大罪狀。
這一項罪名,王莽欣然承受,雖然有種種原因,但當時自己內心,確實有“保住沙麓祥瑞與祖墳”的念頭,王莽為此自責、反思,他一手建立的王朝,大概就是在那時候,被巨浪淹沒了根基,也注定了塌陷的結局吧?
“新室並非亡於第五倫、諸漢。”
王莽痛定思痛:“實亡於河水!”
這不是甩鍋天災,而是鞭辟入裡的反思,讓徐宣都聽愣了,這不像是“王莽”能說出的話啊。
徐宣確實不懂王莽,在這位“當世聖人”心中,總覺得自己第一次改製之所以失敗,除卻“群臣誤予”外,都是因為存有私心,才讓好好的初衷變了味。
王莽心中暗想:“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這就是予為赤眉首領選定‘公’為名號的原因啊!”
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後,王莽決定,要國而忘家,公而忘私。
徐宣還是算差了,此刻的王巨君,毫無自私自利之心,已然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全心全意想著天下的人……
至少他自己這麼覺得,自詡五百年一出聖人的救世主情節,讓王莽很容易自我陶醉。
所以徐宣想以區區元城祖墳讓其動容憤怒,怎麼可能呢?
王莽不在乎子孫,動輒四殺五殺,經過一番徹悟後,對祖宗其實也沒那麼在意了,元城的沙麓祖墳,就是他自己私心的象征、具象,是過去的黑曆史。
毀滅吧,趕緊的!
這一番對話,反倒讓徐宣淩亂了,離開王莽的居所後,他迷惑地撓著頭:“田翁痛斥王莽,深恨元城王氏祖墳,巴不得將其挫骨揚灰,不像作偽,難道是我猜錯了?”
但徐宣既起了疑心,手段便不止這輕微試探,回到淮陽王府邸,一個身上沾著雪的從事依等待廳堂中。
“如何了?”
從事鼻子凍得通紅,顯然是趕了遠路,稟報道:“徐二公令吾等回南陽,一則再度逼問鄭興,二來暗暗逮捕田翁另一親信,所謂的宛城令(崔發)。”
“今已得手,宛城令正藏在城外拷掠,想來過不了幾天,就能讓他將田翁的一切吐出來!”
“大善。”徐宣很滿意:“那劉歆之徒鄭興呢?”
若田翁真是王莽,鄭興作為劉歆黨徒,怎麼會不認識呢?徐宣覺得自己可能被騙了。
從事連忙下拜請罪:“吾等去晚一步。”
“半個多月前,鄭興借口去南陽北部各縣,協助三老們籌辦征糧事宜,竟乘隙逃走了!”
……
與此同時,完成了“太上太皇”殯禮的長安,也漸漸恢複了常態。
逝者已去,伴隨著死亡,這個月,也有新的生命誕生。
第五倫與皇後馬嬋嬋的第二個孩子,也是第五倫的第三個孩子,誕生於臘月底,因為早產半月,這個女嬰有些孱弱,宮廷上下為它忙活不停。
第五倫剛失去了祖父,對親人更加珍惜,遂奔走於因喪耽擱的政務與孩子之間,但忙裡偷閒,也召見奉常王隆,讓他準備一件事。
“吳漢已冒風雪進入臨洮,這意味著,魏已全取隴右。”
“恭喜陛下!”
第五倫笑道:“彆急,還有另一樁喜事,吳漢在臨洮還找到了一人。”
和以往總喜歡讓臣下猜一會不同,第五倫今日隻停頓了片刻後,就迫不及待地公布了答案:
“劉歆沒隨隗囂南遁蜀地,居然留了下來。”
王隆有些驚訝:“莫非是年邁不能成行?”
第五倫道:“吳漢的上疏中夾著劉歆書信,年紀大了,天也冷,字跡有些抖,隻說之所以不南去,是想以骸骨之軀來謁見予,討教‘圓周率’之事。”
第五倫不相信這麼簡單,劉歆肯定有其他話要說。
王隆道:“陛下要如何處置劉子駿?”
第五倫歎息:“他不是俘虜,而是客人,也是長輩,畢竟是夫子的老友,還兩次施援手幫過予。”
“兩次?”王隆愣了,一次是第五倫被逮捕入五威司命,還有一回呢?總不會是劉歆及其豬隊友籌劃謀反吧?那次明明是他們提前暴露,差點讓第五倫被牽連功敗垂成。
“若非劉歆因其心中的愧疚之念,執意擁立孺子嬰為帝,開始了諸漢亂天下,予也不會如此輕鬆將其各個擊破。”
所以,第五倫還得謝謝劉歆嘍?
第五倫道:“但劉子駿畢竟年老體弱,冬日隴右與關中交通不便,予讓吳漢在開春後,再將他送回來,也算落葉歸根,文山籌備一番,代予去陳倉迎他。”
王隆應諾,但有一個人,卻正在朝長安趕來,已至半道,不必等到天暖雪融就能見。
司隸校尉竇融來信,說有劉歆之徒,故太學高弟鄭興自南陽來投,說有事關赤眉機密的“大事”,請求謁見。
第五倫已經忘了鄭興是誰,大概是在劉歆府上曾有一麵之緣罷?他對此人並不在意,隻覺得,若老劉歆能見到其愛徒,那他在改易旗幟、物去人非的長安,還能多活幾載吧?
儘管理念不同,但第早年間劉歆對揚雄及他的庇護,第五倫記在心裡,這份人情,確實得還。
第五倫已經有些期待春後,與老劉歆坐在一起,放下恩怨,單純聊聊數學了。
“我甚至還能與他認真商量商量,該給王莽什麼諡號。”很遺憾,諡法解裡既沒有穿,也沒有越。
自從祖父逝去後,第五倫開始珍惜故人,尤其是幾位“老故人”!
第五倫看向西方,目光熱切,一如陳縣那位複活新生的白發老翁,也時常依依西望他一般!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人生中的每一次離彆,都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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