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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德簿·靈域 與沫 29358 字 4個月前

帕特留斯不是一個人來的。

一名身著藍衣的少年站在他的身邊,相貌清秀,氣質沉穩,雖然看得出來有些緊張,但應對之間稱得上落落大方,令人讚歎。

容遠有些驚訝。

因為那個少年不是彆人,居然正是維諾。但現在的他跟當初剛見麵時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要知道,除了那些含金握玉出生的貴胄以外,很少有人初次進入這種場合能不出醜的,不是急於表現而顯得如同跳梁小醜,就是過分拘謹而顯得畏畏縮縮。這個少年雖然看上去才十歲出頭,但已經比很多人都出色許多了。

當然,這種出色,也是因為他就站在帕特留斯身旁。

自從帕特留斯恢複以後,他的身邊總是簇擁著一大群人,此刻也不例外。許多人圍在他身邊,那種尊重敬仰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著自己的信仰。即使被他訓上幾句,也是甘之如飴,喜笑顏開。

相比之下,史迪威這個正牌的協會會長卻是孤家寡人,即便看上去傷勢未愈,也沒幾個問候的人,顯得十分淒涼,令人同情。

容遠覺得,他可以充分理解史迪威為什麼不喜歡帕特留斯了。

“你看他們的胸前。”

亞爾伯特注意到容遠的眼神,似乎知道他在想著什麼,提點道。

“……什麼?”容遠掃了一眼,沒看出什麼問題來,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沒注意嗎?他們很少有這個。”亞爾伯特點了點自己的胸前,說道。

他的左胸心口上方,掛著一長串大大小小的勳章,設計精美,顏色絢麗。

微微挑了挑眉,容遠再去看其他人。

這樣的勳章,似乎很多人都有,多的甚至能有二三十個。但圍在帕特留斯身邊的那些卻普遍很少,有的沒有,有的才兩三個。

容遠自己就沒有。

帕特留斯隻掛了兩三個。

容遠看向亞爾伯特,問道:“這有什麼講究嗎?”

“當然。”亞爾伯特笑道:“對於一般人來說,姓氏和爵位就是身份。但是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

他的手指比劃了一下,表示容遠也在這個“我們”當中。

“——勳章才是身份的象征。勳章越多,表示你為這個國家做出的貢獻就越多,也越受人尊敬。當然,這裡麵也有例外,比如你的老師,他獲得過兩次瑟瓦肯英雄勳章和一次羽國光榮勳章,有這些,其他勳章就顯得黯然失色了,所以彆看他佩戴的勳章少,其實份量比其他人三五十個都要重。還有,你之前剿滅了一隻王級靈怪,按照級彆來說,是應該給你授一枚英雄勳章的。”

“你從前不在瑟瓦肯,所以不清楚,過去圍在帕特留斯身邊的幾乎人人都有十枚以上的勳章,少於十枚的人都不好意思走過去。但是帕特留斯現在失勢了,以往跟他關係親密的人幾乎都已經不再來往了。你看看,如今他身邊的那些都是什麼貨色?一群過去連打招呼的資格都沒有的家夥罷了。”

亞爾伯特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你的老師是個值得尊敬的人,但這些人是真的尊敬他嗎?不見得。也許其中有那麼一兩個人是真心的,但大多數人都隻是裝模作樣而已。”

容遠的神色沒有變化,問道:“老師不是已經失勢了嗎?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圍著他?”

亞爾伯特道:“對於某些人來說,失勢的靈師管理協會會長對他們來說也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了。現在有機會,為什麼不試著攀一攀呢?萬一能爬上去,就能以此為跳板,跳到更高的層麵去。”

“更何況,就算不是協會會長,帕特留斯先生也是這個城市最強大的幾位靈師之一,同時又還是你的老師,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值得結交的。”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他是個好人。”

“眾所周知,帕特留斯先生表麵上脾氣暴躁又不留情麵,實際上是個很好說話的人。跟隨他的人多多少少都能從他手裡得到一些好處,有能力和天賦的人還能得到他的推薦去拜師或者做官,就算有一天與他背道而馳,也不用擔心會被報複。你說,這樣的人,彆人怎麼會不願意跟他來往呢?”

“如果不是我們的城主大人曾經在會議中明確表示過不喜歡帕特留斯先生,他現在身邊的人至少會增加兩倍!”

這時候,容遠懂了亞爾伯特笑容中隱藏的那絲微妙的含義。

是啊,這樣一個就差把“冤大頭”三個字寫在腦門上的人,彆人怎麼會不喜歡呢?

他再次看向那些圍繞在帕特留斯身邊的人,心中的想法已經變了。他本來以為那些人都是敬佩帕特留斯的才華和品德才會追隨在他的身邊,還覺得這種執鞭隨蹬的場景非常溫暖,現在卻覺得礙眼極了。

亞爾伯特說的並不委婉,甚至有些刺耳,但容遠卻無法反駁。這些事在沒有懷疑的時候也就罷了,一旦有所懷疑,就像是揭掉了蓋在眼睛上的一層布,發現一切其實都很明顯。

但帕特留斯不知道嗎?

在過去或許他還不會這麼聯想,但在經曆了異靈化、背叛、樹倒猢猻散等事情之後,要說他還像過去一樣天真,那是不可能的。

隻能說,他的這個老師,對任何人都懷有一份善心。不管對方是為了什麼目的而來到他身邊的,他都願意傳道授業,努力把一些好的、正麵的影響傳達出去。

容遠輕輕地歎息一聲,問道:“以前老師的學生和朋友,除了那個阿德萊德以外,還有背叛他的嗎?”

“這倒沒有。”亞爾伯特搖頭道:“背叛一個德高望重、對自己有傳道之恩的長者是要壞名聲的,這樣的人誰敢來往?所以除了阿德萊德那個蠢貨以外,沒有人光明正大地做這種事,他們隻是不再跟帕特留斯往來而已。”

容遠點點頭,再搖搖頭。

疏遠……就不是背叛了嗎?

他沒有再多說,掃了一眼,把帕特留斯身邊的那些人全都記了下來。

如果日後這當中有人膽敢背叛,就算帕特留斯不追究,他也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這時,維諾看到了兩人,臉色一喜,他跟帕特留斯輕聲說了一句,然後立刻朝容遠走來,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容遠大哥!狄克大哥!”

還沒走近,他就高興地叫道,雖然顧及場合而壓低了聲音,但滿臉綻放的笑容卻是遮都遮不住。

狄克含笑點點頭。

“維諾。”容遠也有些歡喜,還有點小小的愧疚,他其實已經好長時間都沒想起維諾兄弟兩個,為了避免被維諾看出這一點,他搶先說道:“好久不見了。你怎麼會來的?”

“帕特留斯老師說我需要多見見世麵,不能整天在家裡苦修。”維諾有些不好意思地湊近容遠,低聲問道:“容遠大哥,我表現得怎麼樣?沒有給你們丟臉吧?”

“當然沒有。”容遠立刻肯定地說:“你比我預想的更加優秀了!”

維諾聞言有些驚訝,隨後抿嘴,帶著幾分羞澀,微微一笑,心中的歡喜幾乎要爆炸。

隨後,帕特留斯也走到了容遠麵前,隻不過這種場合也不可能說太多話,兩人打了個招呼,相視一笑,千言萬語儘在不言中。

維諾又被帕特留斯叫到了身邊,因此所有人在跟帕特留斯交談的時候,自然而然也會問維諾兩句。這個從小鄉村中走出來的少年,就這樣初初踏進了瑟瓦肯上流社會的圈子。

“我看著,帕特留斯先生似乎有把那孩子當做繼承人的意思?”亞爾伯特狀似不經意地說:“不是說,你才是他最看重的學生嗎?”

“帕特留斯老師知道我不喜歡這種場合,也沒耐心應付那麼多人。”容遠並不放在心上。

亞爾伯特微笑不語。

過了一陣,襄馬也到了,頓時有一小半的人都到門口去迎接,容遠看到還有一些人單膝跪地行禮,這在瑟瓦肯可是很少見的,代表著這些人自認是襄馬家臣的身份。幾位提前到來的殿下看著這一幕,羨慕嫉妒地眼睛都紅了。

襄馬臉上帶著溫和淺淡地微笑,跟眾人一一招呼過來,並不冷落哪一個。隻是他身體虛弱,進入大廳以後人們都脫掉了外麵的厚衣服,隻有他還披著一件毛領大麾,手中抱著暖爐,十指青白,宛如玉石一般。

“咦?”容遠注意到一件事,轉頭對亞爾伯特說:“襄馬殿下似乎也沒有勳章?”

亞爾伯特並不意外,笑道:“以這位殿下的身份地位,瑟瓦肯誰有資格給他授勳?不過兩年前羽國本來是要給他授一枚榮耀勳章的,但是襄馬殿下當時正好生病了,經不住長途跋涉,就沒有去領。今後如果他去皇都,勳章還是會給他的。”

“哦。”容遠點點頭。

一名又一名地位顯赫的高官貴胄不斷到來,亞爾伯特輕聲給容遠介紹著所有人的身份,時不時穿插一些趣聞逸事,就算容遠原本覺得亞爾伯特心機深態度有些虛偽,也不得不承認跟他交談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

隨著城主府的幾位殿下和城主亞蘭托本人到達會場,宴會的氣氛也已經達到了頂峰。

容遠這還是第一次全部見到瑟瓦肯身份地位最高的這幾位殿下。

地位超然的襄馬跟他最熟,自不必說。

老城主一共有八個子女,其中大殿下亞金瑟德才兼備,謙遜溫和又英勇果敢,據說被稱為最完美的繼承人,在整個瑟瓦肯深孚眾望,聲勢一度直逼襄馬,卻英年早逝。

二殿下亞沐羅莎、三殿下亞莉克希亞、八殿下亞寧雅都是女子。亞莉克希亞此時據說還在邊境,此刻亞沐羅莎手裡拉著亞寧雅,款款出席。二殿下亞沐羅莎已經三十出頭了,但看上去比亞莉克希亞還要年輕一些,膚色白皙,肌骨瑩潤,身著一件淡黃色的長裙,配飾簡單,舉止嫻雅端莊。八殿下亞寧雅則是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個頭比維諾還要矮一些,身體纖細輕盈,茶色的長發如瀑布般垂下,鬢角彆著一朵白色的小花,眼神似乎有些害羞。

四殿下亞克萊辛的風格跟其他兄弟姐妹不一樣,濃眉大眼,氣質疏狂,偶爾眼中流露出一抹凶光,以致很少有人接近他。

亞爾伯特偷偷告訴容遠,老城主曾經因為這位四殿下的長相而懷疑他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找協會的靈師驗證過兩三次。最後雖然證明了亞克萊辛的確是老城主的血脈,但因為這件事,他本來就急躁的脾氣漸漸向著暴虐發展,以至於身邊連個能上台麵的追隨者都沒有。

城主亞蘭托排行第五,五官清秀,身材瘦削,整個人看上去甚至顯得有些瘦弱。但或許是身份地位的加持,或許是大權在握的經曆,總之他即便長相平平,但氣質卻極為出眾,一言一笑都牽動著在場眾人的情緒。

六殿下亞諾斯更為高挑一些,臉上寫滿了年輕氣盛四個字,偶爾會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亞蘭托,大聲跟眾人打招呼,毫不避諱地展現著他跟一些官員的親密關係。見此,亞蘭托隻是微笑,似乎並不在意。

七殿下亞特哈則顯得普通許多,他亦步亦趨地跟在亞諾斯後麵,很少說話,整個人安靜到靦腆。

亞爾伯特去轉了一圈,挨個問好之後,又回過頭找到了容遠。

外麵又下起了雪。

細碎的雪花飄飄揚揚地落下來,如沙如霧。在瑟瓦肯,這樣的天氣不能稱之為“雪”,隻能叫霜。人們習慣說:“下霜了”。

這所透明宮殿不算很寬,但卻很長,沿著城牆籠罩了很大的一片地方,除了舉辦宴會的大廳以外,還有大大小小的房子數十間,各種功能室也是一應俱全,這麼宏偉的建築,聽說隻用了三天時間就建成了,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而這樣費勁心血的一所建築卻不能長久存在,等到這次宴會結束,負責維持的靈師撤離,這所建築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坍塌消失。

容遠不想摻和那些熱鬨,這裡也沒多少人是他認識的。他隨意找了一個被帷幕遮擋住的陽台坐下來休息,狄克抱劍靠在一邊,欣賞外麵的雪景。

他曾經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是令敵人聞之喪膽的殺神,也是這種場合中的核心之一。但如今物是人非,除了少數幾個人跟他打了聲招呼以外,其他人要麼視之不見,要麼明嘲暗諷幾句,但狄克根本不為所動。在淪落街頭當乞丐的時候,或者更早,在將那整個鎮子染疫的人全都殺死的時候,他就已經永遠地舍棄了很多東西。

於是當亞爾伯特掀開帷幕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副沉靜的、仿佛與世界隔絕般的場景,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不應該走進來打破這份寧靜,腳步微微一頓,轉瞬間又重新露出了笑容,道:“容遠,狄克,你們怎麼藏到這裡來了?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

“哦,就來。”容遠慢吞吞地說。

那些正在跳舞的、聊天的、休息的甚至吵架的人收到消息,全都彙聚到最東邊的一個觀賞廳當中,這裡沒有多餘的建築物,從高到低是一排排的座位,層次分明。侍從引導著所有人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容遠聽到周圍有人在低聲議論,十分不滿——

“怎麼回事?沒有包廂?”

“這地方是誰負責的?簡直亂搞!”

“所有人都坐在一起?不分上下尊卑,成何體統!”

“我堂堂一個伯爵,你讓我跟一個小小子爵坐在一起?絕不可能!”

“聽說這是城主大人的命令。”

最後一句話一出,眾人都沉默了。但暗地裡,仍然有不滿的情緒在空氣中醞釀。

亞蘭托上位不足半年,私下裡還有他得位不正的傳言,本來就不足以讓所有人臣服。加上這半年來城主府亂命頻頻、朝令夕改,早就讓很多人私下裡抱怨過很多回了。人們無比懷念之前的老城主,也迫切希望襄馬殿下能掀翻亞蘭托登上城主之位,有些人更是暗地裡支持著其他幾位殿下。

但讓眾人隱隱覺得奇怪的是,儘管亞蘭托的各種作為看上去昏庸、貪婪還愚蠢,但城主位卻是坐的穩穩當當的,不管是幾位重臣還是靈師協會,都沒有在公開場合反對過他的政令。而眾人寄予厚望的襄馬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宅在自家院子裡,聽說一個月三十天裡有二十天都要躺在床上休養,總給人一種馬上就命不久矣的感覺。說實話,襄馬今天能來,而且是靠著自己走進來,讓很多人都感到驚訝,有人還想著——看樣子要把準備好的那份奠儀給收起來了。

此刻,觀賞廳中的布置讓絕大多數人都感到不滿,他們一時沒有入座,站在旁邊一邊聊天一邊觀望著,然後就看到——幾位殿下陰沉著臉,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十幾位重臣說說笑笑,好像根本不覺得這樣的布置有什麼不對,坐在座位上的還在談笑。

爵位最高的那幾人也都跟著侍從走到座位上,包括一個八十多歲的老爺子,在侍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坐下,扶著拐杖長出一口氣。

協會會長史迪威大步流星,根本看都沒看彆人就坐下來了。

襄馬和亞蘭托一起,走到最高一層的座位上坐下。左右兩側還有城主夫人和各位殿下。

亞蘭托自己的子女都在第二層,包括其他的一些身份尊貴的二代三代們。

其他人見這些身份地位最高的人都默不作聲地接受了這種安排,竟然連一個提出異議的人都沒有,於是僅有的一點勇氣就如清晨的露水一般被蒸發了,一個個脅肩縮頭,乖乖地坐了下來。

高台上,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鄙薄的嗤笑。

容遠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亞爾伯特找他花了不少時間,等他們進來的時候,觀賞廳裡已經坐了不少人了。在他進門的時候,亞爾伯特拉住一名侍從,低聲吩咐了幾句,讓他們緊急調整一下座位,給狄克安排一個位置。

不是所有的來賓都有資格坐進這個大廳裡的,比如容遠帶來的蘭桃和瓦斯卡斯,他們就在旁邊的一個小廳裡。狄克原本也是一樣,但亞爾伯特知道他肯定會跟在容遠身邊,乾脆又讓人給他也安排了一下。

“這裡歸你管?”幾人坐下後,容遠低聲問亞爾伯特。

“對,大部分都是我安排人布置的,所以能吩咐他們調整一下座位。”亞爾伯特笑道。

為了不讓狄克的存在刺到了彆人的眼睛,幾人坐在了邊緣位置,連亞爾伯特也把自己從第三排調整到了他們旁邊。幾個得以“升位”的低級官員激動得連路都不會走了,幾乎是同手同腳上去的。

高層上的幾人先後把目光朝這邊掃了一眼,隨後言笑晏晏,仿佛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伴隨著一陣清越的鐘鳴,表演開始了。

雪地上,忽然有無數積雪飛起,在半空中形成宮殿樓閣、山川平原,連城市街道等都栩栩如生。隨後又從積雪中飛出上百個冰雪小人,有的騎馬,有的拿刀持棍,呼喊著廝殺成一團。

冰雪小人們攻城掠地,一場大戰後,留下滿地的碎冰屍體,一個最為高大的小人登基稱王,將一個小小的王冠戴在自己頭頂上,無數冰雪小人跪在地上叩拜。

冰雪小人和樓宇城池消散,隨後又有一座更加巨大的宮殿拔地而起,壯麗巍峨、美侖美奐。宮殿形成後,大門洞開,一些仙姿玉貌、衣帶飄飄的冰雪女子從宮殿中走出,伴隨著樂聲翩翩起舞。

這種表演在過去從未有過,眾人看得目不暇接,連連稱讚,被強製性要求參加宴會和安排座位的怨氣幾乎瞬間就煙消雲散,有人看到精彩的地方,還忍不住大聲鼓掌讚歎。但也有人從中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我的乖乖啊!城主到底從哪兒找來這麼強大的一個靈師?居然能做出這種表演!真是……真是叫人歎為觀止啊!”

容遠聽到坐在前麵的一個黑衣官員說道。

“是啊,我上次請來的靈師,隻能化生出一隻貓,還病怏怏的,路都走不好。這位靈師……難道是那一位?”黑衣官員旁邊一個穿綠袍的官員猜測道。

“不可能不可能,那位容遠先生脾氣可是古怪得很,到現在為止沒有接受過任何一家的宴請,怎麼可能在這種場合給大家表演節目?而且我聽說,他的能力也不是控製冰雪。”

“那就古怪了。這種級彆的靈師,我們瑟瓦肯居然有兩個?而且這一位是誰?之前可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人物啊!”

“沒錯。”黑衣官員點點頭,湊近同伴低聲說:“你說,該不會是……咱們城主背後的力量吧?如果沒有這樣的人物,那些大人們……能這麼令行禁止嗎?這種威信,就算是萊恩家的城主都沒有啊!”

“閉嘴!”綠袍官員嚇了一跳,忙道:“這種話你都敢說!不想活了?”

把同伴訓得不敢說話了,綠袍官員看看周圍,見似乎沒有人關注他們兩個,又忍不住說:“你說說……這位靈師大人和那個容先生……到底誰更強些?”

“這個麼……”黑衣官員又來勁了,他摸著下巴想了想,說:“雖然咱對容遠先生的能力不了解,但僅憑他能獨自斬殺王級靈怪來看,肯定比帕特留斯大人以前巔峰時期還要強的,但他卻不一定能弄出這種表演來,你懂吧?這位不知名的靈師大人的靈念控製能力簡直是舉世無雙!你仔細看看,連宮殿窗戶上的花紋都纖毫畢現!但如果他的靈能不夠充沛的話,正麵交戰,也不一定能是容遠先生的對手。”

“嘖,說了半天,你跟沒說又什麼差彆?”綠袍官員不滿地說。

“嘿,我連人都沒有見過,能給你分析個一二三已經很不錯了。有本事你倒是說說,他們誰強誰弱?”

綠袍官員沒話說了。

兩人不知道,被他們議論的容遠本人就坐在他們身後,更不知道自己所說的一切都被城主心腹亞爾伯特給聽到了。

容遠看向旁邊的人,輕聲問道:“你知道這個靈師的身份嗎?”

亞爾伯特點點頭,又搖搖頭,說:“知道。但是……他可不是靈師。”

“不是靈師?那是什麼?”

“很快你就知道了。現在是前菜,大餐還在後麵。”亞爾伯特看著容遠說道:“容遠,我知道你很強,也很聰明。但這個世界上總有更強的人存在。我希望你能始終保持理智……做出正確的選擇。”

“什麼意思?”容遠清澈的眼神顯得有些單純。

亞爾伯特忍不住笑了笑,道:“看下去吧,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狄克看了眼亞爾伯特,拇指摩挲著摩蒼劍的劍柄,沒有說話。

從一開始,這個觀賞廳就很不對勁。包廂不僅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同時也是安全的保證,亞蘭托的位置還沒有坐穩,這座城市裡還有很多人希望他能早點死,但他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坐在這裡,一邊是襄馬,另一邊是自己的妻子,身邊甚至連個護衛都沒有。這種情況下,不說彆人,襄馬抬抬手指就能弄死他。

而且這滿屋子幾百個人,隨身的武器並沒有被收起來,一些靈師的手段防不勝防,隔著幾十米取人首級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個人憑什麼這樣坦然自若?

整個瑟瓦肯最有身份有能力有地位的人幾乎都在這兒,萬一……萬一被人一鍋端了,瑟瓦肯也就完了。亞蘭托就不擔心這個問題嗎?

指腹描摹著劍柄上的花紋,狄克眸光沉沉,片刻也沒有離開過容遠左右。

刺殺的機會是所有人等同的,被刺殺的危險也是所有人等同的。在狄克看來,這裡最容易被針對的,除了那位城主大人以外,就容遠最有可能了。

一個多小時的表演精彩紛呈,到結束的時候很多人還戀戀不舍,但也知道靈師的靈念有限,不敢強求再繼續下去,隻能奉上一陣又一陣熱烈的掌聲。

容遠前排的黑衣官員咕噥道:“草,可算是結束了!老子都快被憋死了。”

他剛開始還能欣賞表演,但大概是之前在大廳喝的酒水太多了,到中途肚子就漲得難受。然而城主就在後麵居高臨下的看著,任何人的任何舉動都在他的眼中,黑衣官員不敢偷偷溜走去上廁所,隻能一直憋著。於是容遠就看著他像一隻大蟲子一樣在座位上扭來扭去,胖胖的身體硬是扭出了一個抖動的S型。

此刻,黑衣官員一邊隨著眾人鼓掌,一邊迫切地希望掌聲快點停下來。因為他知道表演結束,城主肯定還要講兩句話,所有人才能離開。

他隻希望城主說的短一點兒。

亞蘭托站起來,抬手壓了壓,掌聲頓時停止。他微笑著問道:“諸位,這場表演可精彩嗎?”

“精彩!太精彩了!”

眾人異口同聲地說,臉上帶著慢慢的笑容。其中黑衣官員的聲音最大,還有人喊道——

“我從沒有看過這麼精彩的表演!”

“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

“負責表演的靈師大人是哪位?城主可否讓我們認識一下啊?”

亞蘭托微笑著,又抬手壓了壓,然後道:“彆著急,接下來還有一場更精彩的表演,請諸位往前看。”

“什麼?!”黑衣官員失聲叫道,十分失望。但大多數人已經轉頭看向前方。

起初,空蕩蕩的雪地上什麼也沒有。

正當有人琢磨這是不是城主一個不傷大雅的玩笑時,他們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上忽然冒出了一個模糊的黑點。

然後兩個、三個、幾十個、幾百個……

一支龐大的軍隊在沉默中逼近了瑟瓦肯。

眾人一時失聲,甚至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有人以為這也是靈師的表演,還跟旁邊的人說:“唉,換人了嗎?怎麼這一次不是冰雪組成的人了?”

黑衣官員沒有那麼天真,但也被眼前的一幕驚的目瞪口呆,過了好一陣子,才悠悠地吐出一句:“我、草……”

他下意識地抖了抖,一股腥臊臭味頓時彌漫開來。

在場諸人,隻有亞蘭托完全沒有去看遠處。

他看著襄馬,臉上的微笑在其他人表情的襯托下顯得有些古怪,說道:“襄馬,這場表演有一半都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喜歡嗎?”

襄馬抱著暖爐,悠然道:“少了幾分驚喜,不過有這眾生百態為佐料,還算不錯。”

亞蘭托的笑容頓時消失,臉微微扭曲。

觀賞廳裡,已經響起了一陣高亢驚恐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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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巴,蘇巴,快醒醒!”

嘉爾搖晃著夥伴,把他從睡夢中叫醒。蘇巴揉著眼睛醒來,問道:“嘉爾,怎麼了?”

“彆睡了,繼續趕路!”嘉爾喊道。

“……哦。”蘇巴又坐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爬起來。在房間的角落裡解決了個人問題,倒了點熱水,珍惜地喝完,然後裹緊衣服,咬咬牙衝出門去。

一陣狂風席卷而來,瞬間好像把他渾身的熱量都帶走了。

門外,嘉爾已經把收拾好的東西都掛在雪象背上,檢查了一番,正在捆綁繩子。蘇巴見狀頓覺羞愧,急忙跑過去幫忙。

兩個少年一頭紮進風雪中,才知道現在地表的世界有多麼可怕。過去人生中的每個冬天,他們都跟著自己的父母躲藏在深深的地下,除了不能見陽光以外,甚至比平時還更愉快一些。因為這個時期父母不會要求他們去學習或者去乾活,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似乎就是玩兒。

所以不管大人們多麼畏懼厭惡寒冬,兩人還是挺喜歡冬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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