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遺書(2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1438 字 4個月前

四姐怔怔地盯著湖麵上的那對鴛鴦,笑道:“老孫若是把我扶正,你瞧吧,家中今後永無寧日,大太太的那兩個兒子就先跟我們母子三人過不去,緊接著就是大房,雖說他們忌憚你元妃娘娘的威勢,不敢明著來,可暗地裡胡說八道,我豈不是害了你?”

四姐扭頭,看向我,輕輕摩挲著我的肚子,柔聲道:“再則,如今老孫在家中給大太太單辟開個佛堂,讓她好生懺悔,其實同坐牢子差不多,而咱們姐妹不計較,也能得個寬宏大度的賢名兒,何樂而不為呢。”

“話雖如此,可我還是替你感到憋屈。”

我搖頭歎息,從瓷盤中拈了隻豬油白糖糕吃。

正在此時,我聽見花園儘頭傳來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緊接著,我就瞧見走個來衣著華貴的婦人,居然是鄭貴妃。

鄭貴妃今兒精心打扮了番,化了酒暈妝,頭上戴著朵重瓣牡丹,發髻上簪著明璫步搖,加上她豐滿,倒是有點唐韻的味道。

離得老遠,鄭貴妃就踮起腳尖,笑著朝我招手:“妹妹好雅興,在這兒賞景偷閒,害得我到處找你。”

“臣妾給娘娘請安。”

我忙攜四姐起身,笑著給貴妃見禮。

“快免禮。”

貴妃疾步走過來,將我扶起,扭頭看向四姐,上下打量了番,點頭讚道:“不愧是國公府出來的嫡女,氣度品貌果真俱佳。”

說到這兒,貴妃拉住四姐的胳膊,親昵地摩挲著,問近日家中還太平?兩個哥兒身子可好?

四姐守著規矩,一一恭敬地回答。

“快坐罷。”

貴妃親自扶我坐到四方扶手椅上,扭頭看向隨行嬤嬤們手裡拎的食盒,笑道:“陛下這幾日忙,抽不得空看你,可心全都在你身上,這不,打發我出來瞧瞧你,給你送些補身的湯羹。”

我抿唇淺笑,柔聲問:“陛下最近精神頭怎樣?夜裡可還失眠?”

“好,都好,你放心罷。”

鄭貴妃摩挲著我的手,笑道:“而今你不管旁的,隻須好好將養自己的身子,把兩個小人平安生下才是要緊的。”

說到這兒,鄭貴妃看向一旁侍立著的四姐,莞爾:“陛下聽說了四姑娘處置家族之事,連連讚歎姑娘不愧是大家族出身,到底有胸襟見識。”

聽見這話,我心裡一咯噔。

貴妃稱我姐為四姑娘,而非姝姨娘,一來就連連誇讚,還把李昭也搬了出來,難不成要封賞四姐?

果然,貴妃坐直了身子,隨手將髻邊的一支金鳳步搖賜給四姐,並讓嬤嬤搬張小圓凳來,叫四姐坐到她跟前。

“陛下覺得四姑娘處事公道,嫻靜懂禮,再加上之前姑娘慷慨大義,冒險催生誕下胞衣,救了五皇子睦,乃有功之人,須得重重地賞賜。”

鄭貴妃抓住四姐的手,輕拍了下,笑道:“之前四姑娘曾勸孫大人莫要休妻,可陛下又不想委屈了姑娘,再者姑娘是元妃的親姐,為人妾室到底不好聽,陛下前後思索良久,決定給姑娘封個誥命,雖非正室,可這份榮耀卻遠遠越過那正房大婦,也算聊表夫人當日贈胞衣之情了。”

誰知四姐淡淡一笑,跪倒在地,聲腔依舊溫軟輕柔,可字字擲地有聲:“恕賤妾鬥膽,有違陛下的隆恩了。”

“怎麼?”

鄭貴妃愕然,不可置信道:“你竟不願做誥命夫人?四姑娘啊,本朝妾室之身得封誥命的,隻你一人,這是高孫兩家闔府的榮耀啊。”

“回娘娘的話,這的確是榮耀,可妾身卻受不起。”

四姐身子微微彎下,雙眼盯著草裡穿梭而過的螞蟻,淡然道:“陛下寵愛元妃娘娘,惠及賤妾,可賤妾無功無德,這十幾年來未曾扶持教養過娘娘,不敢受封;二則,賤妾催生贈胞衣,那純是顧念姊妹間的情分,憐惜小皇子無辜受苦,若是以此邀功,情義就變了味兒,非賤妾初衷了,所以賤妾跪謝陛下隆恩,但實不敢受。”

貴妃怔住,盯著四姐看了良久,親自扶起四姐,重重地歎了口氣:“姨娘真是明事理豁達之人,比那些一味在利祿中鑽營的豎冠男子要強太多了,可惜啊,你若是哪家的正房大婦,必定是那家族之幸,可惜孫家沒這個福呦。”

我還是頭一次看見貴妃這般誇讚一個人,便是如今赤手可熱的部堂大臣袁文清和梅濂,她都未曾有過溢美之詞。

“既然姨娘不願,那咱也彆強人所難了。”

我搖頭一笑,岔開這個話頭,身子稍稍往前探了些,剝了兩個荔枝,遞給貴妃,輕聲問:“宮裡如今怎樣了,上回聽胡馬說,林氏進了撫鸞司?她可有吐出些東西?”

貴妃嚼著荔枝,笑道:“那林氏瞧著嬌柔,沒成想竟也是塊硬骨頭,遭了十二道刑罰,愣是說自己和皇後是冤枉的。黃梅另想了個招兒,命人將這賤婦的眼睛扒開,不許她合眼,一日一夜後,她受不住,招了。”

言及此,鄭貴妃將荔枝核兒吐到手心,遠遠扔進荷花池裡,接著道:“這賤婦承認,張氏曾暗中命梁元唆使曹蘭青下毒。”

我的心猛地一跳,忙問:“怎麼,是皇後唆使的梁元,竟不是張達齊?”

“妹妹真是慧眼如炬,一針見血哪。”

鄭貴妃用帕子扇涼,笑道:“林氏死活不承認此事和他夫君有關係,後頭又吐出樁坤寧宮汙穢事……”

說到這兒,貴妃忽然停住口,佯裝左右看景,讓雲雀去給她盛一碗冰酪來。

我自然知道是什麼汙穢事,故意不解,笑著問:“坤寧宮什麼事啊。”

“沒什麼,就是太監和宮女對食,不太光彩。”

鄭貴妃麵色如常,扯謊避開這宗穢亂宮闈的醜事。

我明白,她是在替李昭遮醜。

我也沒再問,換了個話頭,笑道:“林氏到底供出了張素卿,後麵陛下怎麼做的?”

“審唄。”

鄭貴妃喝了幾口涼茶,冷笑了聲:“張素卿進了一遭撫鸞司,隻承認她妒忌陛下寵愛睦兒,所以才同梁元勾結,唆使誘騙曹氏下寒毒的,但是她對蠱毒茫然不知,說興許是梁元為了報恩,背著她私下做的決定,而梁元之死,也和她毫無關係,不知是自殺還是遭人謀害。”

“報什麼恩?”

我忙問。

“說是十幾年前的一樁舊事。”

鄭貴妃接過丫頭遞來的冰酪,連著吃了好幾口,含糊不清道:“當年妹妹還是陛下未婚妻時,張氏借口給太後請安,私下提了盒“鴛鴦酥”去見陛下,哪知陛下並不想吃,她隻能悻悻地拿走,誰知出宮的路上,逢著領班太監教訓初入宮的梁元。張氏好心,斥責了那領班太監,在和梁元談天中得知其家中遭難,隨手賞了角銀子,並且將那盒鴛鴦酥也給了他。後來梁元逐漸在宮中紮住腳跟,先是進了太醫院的禦藥房當差,緊接著憑借一手高超足底按摩功夫,被胡馬看上,進了勤政殿伺候。

張素卿說,這麼多年,梁元一直記著她那盒鴛鴦酥的恩情,看見她因陛下太過寵愛睦兒而憤恨,便主動提出,設計除了睦兒。”

聽到貴妃的這番話,我頓時陷入了沉思。

猶記得十六歲那年,我和素卿探望完姑母,曾對她說過姑母宮裡的鴛鴦酥好吃,來日做些送到她府上。沒成想她用我做的酥,轉手拿進宮和李昭**,進而又賞了梁元。

睦兒中毒時,我先後聽胡馬和大福子說起過,梁元溺亡後,胃裡發現大量的鴛鴦酥,而我做夢,更不止一次夢見過這東西。

看來冥冥中早有暗示。

“嗬。”

我冷笑了聲,輕搖著小香扇,看向貴妃:“娘娘信蠱毒乃梁元一人獨做的?他圖什麼啊。”

“信不信,張氏就隻交代了這些。”

貴妃搖頭淺笑,無奈地歎了口氣:“左右梁元死了,咱們到底也不知他是報恩自願下蠱,還是受人指使的,而張素卿和林氏更是全都招認,一點都沒扯到旁人。”

我手揉著發痛的太陽穴,沉聲問:“就這些麼?張素卿還交代什麼了?不是說二皇子李煒母子之死和她也有關係麼。”

“我倒忘記說這茬了。”

鄭貴妃斯條慢理地端起涼茶,淺啄了口:“張氏說,李煒的確是她派人暗害,但絕不承認嚴淑妃薨是她的手筆。”

“那是誰害死的?”

我緊著問。

“誰知道呢。”

鄭貴妃聳了下肩,笑道:“興許是血崩而亡罷,婦人生子本就是在鬼門關打轉。”

我頭皮一陣發麻,笑了笑,沒有再追問這事,隻是盯著湖麵上迎風起舞的荷花出神,良久,才輕聲問:“最後陛下怎麼處置她的”

鄭貴妃杯中剩下涼茶一飲而儘,不知是不是太熱,她麵頰浮起抹如同酒醉的緋紅:“張氏廢為庶人,生生世世囚禁冷宮,非死不得踏出一步,而其嫂林氏多年來妖言蠱惑張氏,唆使其做下不可原諒之事,賜鴆酒。其父德靖侯教女不善,褫奪爵位,寶婕妤此番受了大委屈,晉為正二品充容,其子龐陵順手賞了個子爵。”,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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