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淚滿襟(1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5509 字 3個月前

第?197章--淚滿襟

我並不喜歡張達齊這麼說李昭。

他知道什麼呀。

作為枕邊人,我能知道、看到的是,他登基後勤於朝政,經常看章奏看到很晚,而且他是一個很有胸襟的人,記得兩年前他癡迷上玉,將?所用器具全都換成?了玉的,包括床、碗還?有桌椅,上行下效,他的喜好一度造成?玉價上漲,長安興起一股佩玉之風,就連普通老?百姓,脖子上也?要戴一顆玉豆子,否則就要被人嘲笑趕不上時興。

戶部尚書姚瑞知道後,直麵指出他已經到了奢靡的程度,這會引起朝野不正常的攀比之風。

他沒有生氣,反思了兩日,確實覺得自己的這種喜愛稍稍過了,於是讓內官將?所用玉器折算成?銀子,一部分充入國?庫,另外的則讓底下人去大?量收購桑樹、麻樹,由戶部商量著分給農人。

不僅如此,他還?召集群臣,坦誠自己一時貪慕奢侈,讚揚了姚瑞直言進諫,讓大?家?引以為誡,官員應行濂風,愛惜百姓。

此舉一行,朝野百姓都讚頌他胸襟和憫農,便是越國?那邊當?政的宰相淳於齡,也?屢屢誇讚文?宣帝,給他們國?家?的小皇帝講這位漢家?皇帝勤勉愛民的故事。

所以在我心裡,李昭可能不是好父親,但他絕對是個好皇帝。

我怕李昭心裡不舒服,趕忙湊了過去,隔著被子輕輕地摩挲他的胳膊,輕聲勸道:“不必把李璋和張達齊的話放心上,你有大?肚量,能容天下事。”

“嗯。”

李昭臉上的痛苦和疲憊甚濃,他招招手,讓杜仲到床上,給他按摩腰腹。

他臉色煞白?,強忍住疼痛,對我笑道:“朕不會被他們三言兩語所影響,這會兒比得就是耐性。對了妍妍,方才你說……假皇帝冊封了個淑妃,還?懷了孕?”

“嗯,據說懷了八個月,都快臨盆了。”我忙問:“怎麼了?”

“沒事。”

李昭垂眸,似在思索什麼。

他長出了口氣,搖頭一笑,忽然抓住我的手,輕聲道:“妍妍,朕這幾日都沒怎麼睡,你不會走吧。”

“當?然不會了。”我莞爾。

“那就好。”

李昭讓

杜仲伺候他躺下,打了個哈切:“朕有些累了……”

我知道,他是真的累了,從被囚禁到現在,他同樣承受了很多?。

我來了,他就心安了。

……

這一晚,是我這輩子度過最長的一夜。

我的丈夫纏綿病榻,三個兒子不知情況如何,外頭仇敵環繞。

後半夜的時候,我借口出去解手,回?到偏殿取走杜老?給李昭配的藥丸,略問了下大?福子挖掘的進度,可喜,威風營裡有兩個從前以盜墓為生的士兵,一路指點協助衛軍挖掘,比預計的要快多?了,估摸天明就能挖到李昭的床榻底下。

回?到正殿這邊後,外頭那四個太監每隔一會兒就進來問問情況,我也?不敢太過“伺候”李昭,隻能搬了張小杌子,坐在床邊,靜靜等著。

這晚,素卿這瘋婆子來鬨了整整兩次。

頭一次還?似之前那樣,動手動腳地砸東西,辱罵李昭,想要激李昭同她吵架;

後麵那次,她哭成?了個淚人兒,站在李昭跟前時,又一幅驕矜樣,讓李昭叫她姐姐,說,隻要李昭肯跪下給她認個錯,她就原諒李昭。

見李昭昏睡著不理她,又開始發瘋了,一件件一樁樁細數二三十年前的往事,一會兒說她錯了,一會兒又罵李昭狼心狗肺。

鬨了大?半夜,那瘋婆子也?困了,終於肯放過李昭,垂頭喪氣地回?偏殿歇息去了,我的耳朵也?終於得了清閒。

其實看到張素卿這樣,我也?是感慨良多?,若是當?年我沒有選擇離開梅濂,常年累月的怨恨和互相算計,會不會最後也?這麼瘋?

不會。

如果重來一次,我覺得我還?會選擇同梅濂和離。

……

這晚,就這麼過去了。

我熬不得夜,坐在小杌子上直打盹兒,一個機靈就給驚醒,抬頭瞧去,天已經亮了。

我趕忙伸了個懶腰,依照杜仲的指點,和小武兩個去小廚房端梳洗的熱水和粥飯。

清晨有些冷,鳥兒歡快地在枝頭鳴叫,昨日的雨疏風驟,打亂了滿宮的牡丹花,花瓣落了滿地,誰知被衛軍踩碎,徒留清香一片。

到底身上有了,就容易餓。

我在小廚房吃了兩碗瘦肉粥後,就端著漆盤往正殿走去。

剛進到內室,我就看見李昭已經醒來了,杜仲和小武已經伺候他梳洗換了,昨晚上吃了解毒的藥,他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

我洗了手,半條腿跪在床上,給他喂稀粥,看著他消瘦的麵龐,心疼不已,輕聲問:“今兒感覺如何了?肚子可還?發痛?”

李昭仍有些虛弱,他咽了口粥,笑道:“好很多?了,昨日眼前還?霧蒙蒙一片,今兒能看清人了。”

因外頭守著數人,我也?不敢多?說話。

就在此時,我聽見床底傳來“咯噔”一聲,似乎是石頭斷裂聲,也?就在瞬間,外間的四個太監小跑著進來,他們警惕地打量了圈四周,笑著問:

“怎麼了夏蟬姐姐?”

我此時極緊張,知道定是底下的地道挖通了。

正當?我思慮如何回?答時,床上坐著的李昭忽然抓起我手裡的碗,扔了出去,他虎著臉,喘著粗氣,虛弱地怒喝:“都給朕滾!”

我作出驚嚇之狀,衝外頭的小太監聳了聳肩,那幾個太監顯然懼怕文?宣帝,吐了下舌頭,閃了出去。

等他們走後,我忙讓小武去小門那邊守著,隨後跪在地上,身子俯下去往裡看,赫然瞧見床底多?了個黑咕隆咚的大?洞,也?就在此時,從那洞裡彈出個大?腦袋,此人頭臉皆是土,壓根瞧不出什麼模樣,衝我憨憨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我登時喜的心花怒放,剛要低聲問兩句,忽然,小武焦急地輕咳了兩聲,示意我有人來了。

我一時慌了,來不及站起來,索性跪著往前爬了幾步,徒手去拾方才被摔碎的瓷碗。

就在此時,腳步聲徒然響起,我仰頭朝前看去,是李璋和張達齊一前一後進來了,而張素卿不敢進內間,做賊心虛似的趴在門框,探頭往裡看,滿心滿眼都是她兒子。

李璋今兒倒拾掇的齊整,身穿蟒袍,頭戴金冠,長身玉立,乍一看,倒真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可再細看,他雖說看似氣定神閒,可眉頭緊蹙,額上凝著三道橫紋,眼底的烏黑甚濃,顯然是許久未睡。

能看出來,這孩子心頭上的重壓還?是很沉的。

明明地上有塊尖銳的瓷片,他居然沒看見,腳踩上去,瓷片不堪重壓

碎裂,登時發出咯嘣一聲,這男人倒吸了口冷氣,往後退了兩步,就如同一隻被嚇著的貓。

他唇緊緊抿住,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了幾口來調整緊張的心緒,垂眸看了眼我,揮揮手,讓我趕緊拾掇,隨後大?步走向拔步床,負手而立,笑道:“陛下怎麼了,昨夜沒睡好麼?大?清早的就摔盤子跌碗。”

我一邊跪下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和熱粥,一邊跟菩薩禱告,床底的秘密千萬彆?被發現,這時,小武低下頭,踏著小碎步過來,跪下與我一起拾掇,他用眼神告訴我,讓我莫要擔心。

我深呼吸了口氣,偷偷用餘光看去。

李昭麵無表情地掃了眼李璋甥舅,他眼神銳利,顯然是把兒子所有細微動作都看在眼裡,仿佛在解讀他兒子。

“爹爹莫不是還?在生孩兒的氣?”

李璋莞爾,裝模作樣地給李昭躬身行了個禮,隨後從懷裡取出一張淡黃色的帛,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似乎還?有朱紅的大?印。

李璋兩指夾著那塊帛,甩到床上,笑道:“知道您不願見我,這麼著吧,傳位詔書我已經替您擬好了,您看看,若是沒什麼問題,孩兒可就靈前登基去了。”

“靈前登基?”

李昭淡淡掃了眼那張詔書,不慌不忙地笑著問:“你是想殺了朕?”

李璋略怔了怔,輕咳了聲,刻意避開父親的目光,強裝鎮定,笑道:“若是您把兵權交出來,孩兒保證,讓您富貴平安地安度晚年。”

“嗬。”李昭用帕子捂住口,猛咳嗽了通,擦了下唇角的血,挑眉一笑:“好兒子,傳位給你可以,兵權給你,也?可以,但爹爹問你一句,你當?了皇帝以後,準備怎麼執政?用哪些人?”

“自然是行仁政,用忠良。”李璋白?了眼他父親,傲然道。

“哦。”李昭意味深長一笑:“想必你登基後,朕的這幾個部閣大?臣你都不會留,高氏的親族,譬如孫儲心、武安公、何寂,加上何太妃,羊家?,鄭貴妃……你也?會斬草除根,那到時候朝堂就空了,這些人的位置你準備放誰?”

“朝廷就指著這些人運作?沒了他們,朝堂就辦不了公務了?”

李璋有些生氣了,冷聲道:“這

個本王到時候自然會重新?選人。”

“哦,這樣啊。”李昭笑了笑,又道:“江州乃關中最重要的防線,刺史?朱九思乃高鯤的嶽父;再說說東京洛陽,那裡不僅有朕從小寵到大?的皇妹月瑟公主,還?有駙馬謝子風,對了,那裡還?有高皇後的妹夫左良傅,此二地之封疆大?吏不服你,同時起兵反了,說要為朕和高皇後報仇,你該如何應對?五軍營的將?士隻聽朕的話,他們也?起了疑心,你該怎麼應付?好兒子,前前後後加起來逾十萬雄兵,你對付得來麼?”

李璋已經被說得額上生出細汗,有些結巴了,仍強硬道:“這、這、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本王屆時自有打算。”

“好,我兒真硬氣。”

李昭嘖嘖稱歎,豎起大?拇指:“行,爹爹再換個問法,象州周邊部族蠻橫凶殘,該如何治理?越國?如今的皇帝是誰?施行的是何政?掌權的又是誰?邊關榷場是開好還?是關好?榮國?公老?矣,北方可抵抗越國?大?將?為何人?”

李璋早都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繞暈了,眼珠子左右亂轉,極力思考,忽而甩了下袖子,喝道:“這些事我登基後,自然會慢慢接觸,以我的才智,相信很快就能上手。”

說到這兒,李璋怨恨地瞪著李昭:“當?年我還?是嫡長子的時候,你讓我嘗試著議政,我當?時資質如何,你和朝臣們可是曆曆在目的。若不是你這些年偏心李睦那狗崽子,疑心我,我為了自保壓根不敢碰一下朝政。如今你來問我,我焉能答得上!”

就在此時,張素卿沒忍住衝了進來。因李璋在,她不敢太放肆,可還?是朝李昭麵上啐了口:“你趕緊把兵權交出來,大?家?都好過。我兒怎麼不配,他外祖可是首輔,舅舅是大?理寺卿,我兒骨子裡傳下來就會執政!”

李昭並不理會那瘋婆子,看著李璋,笑道:“那行,爹爹不問你軍政方麵的事,問你個簡單的。”

言及此,李昭斜眼看向張達齊,柔聲問:“你背後站著的這個舅舅,你又了解多?少呢?”

“你閉嘴吧!”張素卿大?怒,直接從發髻上拔下簪子,朝李昭扔去,李昭來不及躲避,被劃傷了脖

子。

“你少挑撥我們張家?人!”張素卿喝了聲。

“素素,你給我閉嘴!”

張達齊從後麵拽住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