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心都是找到謝無寄的事。
當年是她去廟中上香,偶然救了謝無寄。論理來說,若她不去上香,隻怕謝無寄便凶多吉少。
可她生生慘死,哪裡甘心讓他這樣就死。
她要親手殺了他。
毒湯入腹的疼痛曆曆在目,上輩子的慘死於她而言,也不過剛過去了半日。
要是能提早找到謝無寄,他這輩子,就彆再想著皇位了。
元蘇蘇冷冽著臉,匆匆走過抄手遊廊,越過一眾院子裡的侍婢,進了正堂。
院裡的人都還沒從她的模樣上回過神來,人便已不見了,隻餘得披風掃過的影子。
片刻後,才紛紛輕嘶了口氣。
正堂裡適才談論著各家的後輩,談及剛下來的巡鹽禦史家的千金趙小姐。聽說這位小姐相中了外頭一個平頭百姓家的兒子,整日以淚洗麵、非嫁不可。
趙府近日正在為她頭疼,上上下下是焦頭爛額,都說她中了邪,還請了婆子上門驅邪。
劉氏皺了眉,道:“禦史是陛下心腹,不知彆處如何,在咱們江淮便是社稷重臣,有的是人家等著提親,怎麼能同這樣的小子胡鬨。”
“依我說,趙小姐還是得尋一高門結親,門當戶對,方不辱沒門楣。”
座中便有人掩麵喝茶,翻著眼皮不齒地彆過臉。
劉氏心裡打的什麼算盤,彆人看得門兒清。她心裡倒是覺得自己的兒子最配呢!
為了那些生意,真是臉麵也不顧了。
說話間,門外一聲通報:“元姑娘到了。”
劉氏放下茶盞,端起笑臉來。丫頭扶著她起身,屋內的女眷也紛紛轉頭望去,須臾,問候的聲音便壓在了喉頭。
九月的天氣極好,晴光如鏡,一撩起竹簾,地上的白光便叫人眼睛花。
天氣好,卻風大,因而出行時都係上了披風。
滿地鴉雀無聲的丫頭中間,迎著正麵廊道走進來一個纖長的身影,月白織金緞麵的披風裹著她如雪中的柳樹一般,隻底下露出一角群青色裙尾,藍得透亮貴重。
頭頂發髻烏亮端正,正中隻一把累絲金嵌藍寶鑲金佛的釵子,不知是什麼能工巧匠把那金佛做得寶相莊嚴、栩栩如生,連衣物紋理也可見。
晴光如波流一般流淌過她的臉龐,又向身後撤去,照透那張令人啞然的麵孔。
……
前世,有人得見她一麵後日思夜想,寢不能寐,直歎“見此麵貌,如見盛世”,最後竟生了一場重病。
也有人夢中得見龍宮龍女,醒來後畫下所見,恰恰與她的相貌八分相似。
種種傳聞異辭越來越神乎其神,各種拜見、窺探和想象也讓元蘇蘇有些不勝其煩。因此頂上在座的目光,她隻是行了個禮,平淡道:“拜見舅母。”
她前世和南陽侯一家的關係並不好,後來元家受牽連,她遭南陽侯世子算計,隻能和這個蠢貨聯姻避禍,惡心了許久,好在最後他慘死。
這一家子不得罪她還好,畢竟是母親的親眷。要是再有一分妄念,在她眼裡,便都已是牌位。
劉氏本要熱絡地上來握住她的手,卻見元蘇蘇根本沒有半分親近的意思,自顧自行完禮便起身,道:“我要養病,不宜多見外人,先去了。”
劉氏麵色就僵在了當場。
坐在她背後的夫人們也是臉色變幻,心情莫測。
本來元公爺的消息從京都傳來時就說,元蘇蘇是來養病的,務必要低調些,切不可多見外人。
她想著這樣好的機會怎能不在妯娌麵前出出風頭,都是親眷,也不算是外人,便一口氣把人都請來了。如今坐了滿堂,卻正好讓她難堪。
劉氏後背的汗都發出來了,頂著妯娌們的目光暗自責恨這個外甥女自恃高貴,竟一點情麵也不留,隻尷尬笑道:“這也都不是外人,是你的表舅母——你表舅家中兄弟多,所以來了這些人,外甥女,你彆多心。”
見元蘇蘇依舊一雙清淩淩的眼看著自己,看著這樣漂亮一張臉,劉氏也不知怎麼心慌起來,隻將那場麵話拿來遮掩:“先見過了舅母們,晚上再見舅舅、表姊妹,認識了人,將來他們去彆的府上做客,便也可帶你同去,一起做個伴,不至你一人在府裡孤單。”
“對了,你可見過你的表兄?”說起自己的兒子,劉氏語氣自如多了,臉色也和緩下來,“他在江淮府朋友極多,宴飲也多,日後叫他帶著你出去轉轉,想必也能結交不少千金。”
她還在絮絮廢話著,外頭一個丫鬟快步走進來,向她行了一禮。
劉氏問:“什麼事?”
丫鬟老老實實道:“回夫人,是省裡布政使家夫人聽說元姑娘到了,請姑娘十日後去賞花做客,帖已下了,老爺正在款待來人。”
元蘇蘇看過去一眼,語氣習以為常:“好。”
……
劉氏的臉色不知道有多精彩紛呈,一開始說話的那位夫人也替她難堪,拿絹子掩了嘴,對身旁的人道:“可鬨笑話了,京都元家的姑娘,即便在深山也有數不清的人來拜訪,哪裡還勞她的兒女帶著,沒得落了身份。”
“那是自然,還得布政使家先請,省裡的太太們請完了,才輪到府裡。咱們這留陽縣啊,有幾個有那福分得見的。”
“還真當是來投奔的表小姐了,這可是他們南陽侯府沾了元家的光。”
話也聽膩了,元蘇蘇也不耐煩再呆下去。
“十幾歲的郎君,還是多讀書為好,成日宴飲哪裡像話。”她低頭拉過披風,素采趕緊識眼色地扶上去,元蘇蘇便轉過身。
“慈母多敗兒,舅母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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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蘇蘇如今來是住在南陽侯府中獨獨辟出的小院。
雖不大,三間四合,連她的行李也要緊著些放,但如今情勢不同,她也懶怠再挑剔這個。
侍婢婆子一行人進進出出,把已經清掃乾淨的院子又收拾了一通,元蘇蘇坐在正廳裡等著春野洗茶衝泡,喝了半盞,這才將一直壓著的怒火澆下去。
元蘇蘇又看了一眼放茶的匣子,彆過眼。
茶是京都帶來的岕茶,在貢品之列。這些喝完了,再要怕不能有了。
凡此種種,一應都比京都不便許多。前世在這裡生活的一年,當真是讓她膩味夠了。
她得早日回京都。
跟著她來留陽的人,都是與她一同長大的侍婢。今日看了她半天臉色,早已察覺小姐心情極差。
隻是她們訓練有素,出入皆整齊沉默,沒有多的聲響。
須臾,在這靜默裡,元蘇蘇終於開口了:“素采,你派人去替我打聽件事。”
素采急忙點頭:“小姐吩咐。”
“你去查問這江淮府裡誰家府上,養著一個叫謝無寄的表公子。”她想了想,“寄人籬下、落魄潦倒、十分不堪。”
素采應下,不敢多問。
一旁斟茶的春野以為沒自己的事,卻又聽元蘇蘇叫她,嚇得手裡茶險些起了浮沫,應道:“小姐有什麼事吩咐?”
元蘇蘇從鼻息裡長長透出一口氣,這話帶著十分的狠意。
“你去替我找把見血封喉的匕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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