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過(1 / 2)

珠玉在握 晝夜疾馳 11130 字 6個月前

五內俱焚是一個很誇張的詞。

而謝無寄神情認真,說得像真的一般。

“當真?”元蘇蘇笑了聲,奇了,“莫非是報應?”

謝無寄但笑垂眼不言。

元蘇蘇不知真假,又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看了許久,才慢慢彆過頭去。

才多大年紀,已經有後來那個邪佞難測、忽悠人的樣子了。

這一年的謝無寄雖然已經開始藏斂鋒芒,但畢竟年紀還小,羽翼不豐。

與她交涉時還十分謹慎,並未有完全的把握,也害怕她不講常理,說殺就真殺了他。

若不是看他係腰帶時雙手有無法克製的疲憊顫抖,被她掐住時體態的發緊,她未必會同他好好說話。

羽翼已豐,心性堅定的謝無寄是可怕的。她並不想招惹他。

但現在,畢竟還沒有。

所以她猶豫了。

元蘇蘇翻來覆去地想著元公爺剛送來的那封信,心下也是翻江倒海。

這一場交鋒,並不是她轉了性子。而是有賴於元公爺的這封密信。

素采她們知道她要殺人,竟已偷偷請了爹爹來說服她。

他在信中告訴她一定要謹慎行事,處處揣摩著陛下的心思。

陛下如今年老,越發是唯我獨尊,脾性乖僻。你要是順了他的心,殺人放火都使得;你要是逆了他的意,喝口水都是罪過。

前些日子有個三朝老臣,因為出言不慎得罪了陛下。隻在等候上朝時,多喝了一口江南的名茶,便被陛下以奢靡無度、欺榨民脂而問罪,萬般呼告祈求而不得釋,叫京中很是動蕩。

他們元家多年屹立不倒,就是因為一向順著陛下的心意去做事,做陛下想要的工具,才會有好下場。

她見他們家跋扈多年,可也不過是以此做陛下的喉舌罷了。

陛下不方便說的話他們來說,陛下不方便做的事他們來做;陛下厭恨而無由懲戒的人,便讓他們來跋扈、欺負,同理而言,陛下想用的人,他們也須得交好,遞出橄欖枝、送到陛下眼前。

如今陛下年老,他們還能跋扈的日子不多,自然要收斂,免得日後仇人太多,不當心倒了大黴。

一番話好勸歹勸,元蘇蘇也看得心潮起伏。

前世元公爺從未對她說過這些話。

也從未如此,將元家得寵的真相揭露給她看。

元蘇蘇一開始並不想接受。

她不想相信如她伯父一般縱容寵愛的陛下,對她家並非多年情分,而更多是為了利用。

也並不想相信,自己多年肆意,竟是有所代價的。這個認知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被顛覆了。

這個代價他們現在付得起,可倘若陛下駕鶴,新皇不再需要元家,那誰又來讓她繼續肆意下去?

元蘇蘇剛才在門外出神恍然,沉沉思考了很久。

大皇子嗎?

謝璩雖然對她不錯,可他身後還有那麼多支持的家族和勢力。即便元家現今勢大,未來呢?

讓他登基後,當真能不把權柄和恩寵分給彆的家族嗎?

九皇子嗎?

謝璨這個人心胸狹隘,又自幼受寵,和她絕對會是一對怨侶。且他那個衝動的性子,保不齊把自己連帶著元家都給禍害了。

難道真的要考慮押在謝無寄身上?

這人危險,不受控,野路子,目無世俗人倫綱紀,隨性妄為倒是和她有些異曲同工。

此人現在還是白身,將來的功臣們還未顯露頭角,此時入股,倒的確是可能獲利頗高。

而有元家聲勢加身,他的回京之路會走得順暢許多。名正言順地做一位皇子,將來彈壓朝堂,也不必再用那麼極端的路子,竟是一路殺上的皇位。

他還可以為黃家翻案。

好吧,或者說黃家姐弟本就是他發掘的人。

可元蘇蘇隻要想起上輩子他將自己擄進宮,最後又一碗毒湯的事,便如鯁在喉。

她並不想就這麼原諒了他,而不給自己的慘死一個交代。

殺是不殺,入與不入,此刻都在她一念之間。

元蘇蘇為這事真是煩透了。前世,從來不用她自己考慮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自有人替她想好。

可這一世不一樣,她是唯一一個知道未來會如何的。有些事,便隻能自己想。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須臾,彆扭抬頭說:“我問你件事。”

以她的性子,能這樣說出來,已經是和善了。謝無寄順從道:“貴人請講。”

她問:“你從小就知道自己是皇子嗎?”

謝無寄像被她單刀直入、毫不相乾的問題驚了一下,靜了片刻,道:“您果然是京中的人。”

“廢話,除了與皇室有關之人誰想殺你——”

“十二歲。”他淡然道,“我是十二歲知道的。”

“這麼晚?”元蘇蘇有些訝然,那他從知道自己身份到明年回京,也不過才過去五年而已,僅僅五年,便已經可以和謝璩謝璨匹敵了嗎?

難道謝無寄真有些天分。

她繼續問:“那假如你要被人利用,必須順著對方心意才能過上肆意妄為的日子,你會怎麼做?”

元蘇蘇揚起臉,眉間猶有疑惑,“是屈意順從,順水推舟;還是忿懣不解,另起爐灶?”

謝無寄沉默片刻,溫和道:“能為人利用,是因被看到了值得利用的價值,那自是一種本事。”

元蘇蘇無聲須臾。

那一瞬,她好像也福至心靈,意識到了謝無寄的下一句話,抬眼說:

“至於如何讓自己既被人看到,裹挾其中而不被人利用,隨心而為,便是另一種本事。”

謝無寄答:“善。”

答完,他站起身來,向她告辭。

“客居不宜久待,望您見諒。”

元蘇蘇頓了頓,隻手撐著頭想著這句話,也沒看他,說:“去吧。”

他彎腰向她拱手,元蘇蘇看見他手上的傷還未愈合,血跡還黏著傷口。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磕碰與不顯眼的青紫。

就是這樣一雙手,他剛才毫不避忌地泡進了冷水中,早已習慣。

臨走前,他頓了一頓,垂眼又道:

“我並無壯誌雄心,也不敢有所覬覦,多年來時刻自勉,不敢自認皇親貴胄,亦從不涉爭端。貴人如是奉命而來,煩您轉告,我已隱沒鄉野。”

元蘇蘇覺得他倒是有意思,難道還覺得她是某個皇子派來的,擔心他來日有機會爭位所以滅口不成?

她笑了聲:“若我不是奉命而來呢。”

謝無寄抬眼看她。深壓的眉骨之下,像是終於有了些疑惑。

須臾,淡笑答曰:“便隻能任憑貴人處置。”

……

未來的皇帝,將來操縱無數人生死命運的人,把她囚於宮闈,賜下毒湯的人……

此刻在她眼前彎著腰,低眉順眼地說隻能任憑她處置。

還真是物是人非啊。

元蘇蘇的氣血壓了又壓,隻擺擺手,說:“你走吧。”

她怕他再待下去,自己真會忍不住掏出匕首,把這個好不容易放在了考慮之列的潛力股給提前出局。

她還要再想想……再想一想。

至少,等謝璩來了兩淮,她與他再見上一麵再說。

算上前世,元蘇蘇已有許久未曾見過他,如今想起來還有些陌生。

如果確定謝璩可信,那她就不必再考慮謝無寄這個無奈中之無奈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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