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哭了!”李老爺背著手在書房裡踱步,早已是心煩意亂無比,聽了哭聲更是煩躁,越過一間屋子,聲音也洪亮地傳過來,“哭哭哭,哭有什麼用?”
“你還教訓起我來了?要不是你當年貪圖那點好處,我們如今——”李夫人本來勃然大怒,等到這句話脫口而出,才想起大女兒還在身邊,一時閉上了嘴。
李氏十分狐疑。
她一早便疑心爹娘同謝無寄的親生父母有齟齬,才這樣虐待他們留下的遺孤。此刻聽他們說了這些,又見不過是聽了一句“京都來人”就這樣害怕,如何還能不疑心。
她沉下氣來,握住李夫人的手,說:“娘,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見李夫人還欲躲閃,李氏更是難得強硬了一次,抓著她不放,道:“事到如今還要瞞著我嗎?無寄來家時我已五六歲,雖不明白,可也記事了。還記得那時爹娘對無寄都是極好,怎麼如今卻這樣苛刻?”
她再次說:“倘是有什麼麻煩,你們也得叫我知道了,才能一起想辦法。爹娘如今年紀大了,做事糊塗,難不成我要眼睜睜地看著你們葬送李家嗎?”
李夫人囁嚅良久,見實在是瞞不過了,才一拍大腿,唉聲道:“你表弟他、他,他生母,原是一……一高門中的小妾,因受寵生下了他,很是遭人嫉恨。後來又被嫡母不滿,失了寵愛,怕他養不下來,才找了個遠房親戚家抱養。”
李氏愕然不解:“什麼樣的高門?竟然連孩子也能往外送?”
“自是……自是豪族。”李夫人哽咽道,“他們家的妻妾爭鬥太過陰狠,他爹……又不重視這小妾生的子嗣。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哪裡敢摻和進高門的陰私裡去,不過當時他娘祈求懇切,又……又稍許了你父親些好處,我們才不得已收留了他罷了。”
李氏聽著便趕緊數起聽過的豪族來。謝是國姓,可也不少見,開國時不少功臣都被先祖賜了國姓,加之各地謝姓氏族總是喜歡與皇族攀關係以示高貴,數百年下來,早已是枝繁葉茂,後輩出色子孫不計其數。
光是她知道的,就有布政使家的一位姻親、弟媳的外公家、還有婆婆常來往的一位夫人是謝氏。
各地的名門望族,更是難以遍數。
她又問:“既是他娘求得收養,這些年也再無親眷來看過他,爹娘不是說他家的人都沒了,如今又怕什麼?”
“這、這……”李夫人語塞良久,終於是繃不住,大歎道:“其實他家裡人都還好好的,隻有他娘是真沒了,我們、我們早些年聽說他家隻剩得兩個兒子,爭家產……還十分的厲害。他爹……如今年老,若是,若是想起了這個兒子……”
李氏捂著額頭深深疲憊地坐下去。
她就知道,謝無寄的身世肯定沒那麼簡單,必是被爹娘隱瞞了去。
既然早知今日,那何必這些年對謝無寄做出這些事呢?
李夫人猶自害怕,哭號道:“珍娘,你說我們要怎麼辦啊?要是那家人真想起他來了,我們可要怎麼辦啊?”
“珍娘!”
……
不大的院子外,一個女孩兒的身影在月洞門下站著。
她垂著頭,發簾兒遮著半張臉,手隻緊緊摳著牆邊。因為太過用力,手指早已發白。
她抬頭看向葡萄架,那是謝無寄往日裡被責罰的地方。
曾經她就這樣,跟在兩個兄弟身後笑嘻嘻地看著謝無寄受罰。花影落下來,打在謝無寄單薄的身上。
後來謝無寄一日日地長大了,越來越高大,越來越清俊,也越來越冷淡沉默。更是,再未和他們姊妹幾個說過多的話。
她習慣了跟著哥哥弟弟欺負他,嘲笑他。
不論怎麼樣,謝無寄也從不抬起頭來看她一眼。
如今她才知道謝無寄的身世。
……原來他不是小門小戶父母俱亡的寄養子。
原來他有父親,有家族。
原來他可能……
會被那家人,接回家去。
再也不在他們家過寄人籬下的日子。
李三姑娘轉身跑出去。
謝無寄聽到有人用力地敲門,視線終於動了下,手握了握,淡淡掩在袖中。
他平淡道:“請放。”
門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表哥。”
聽著像是李家的哪位姑娘。謝無寄於是換了句話:“請講。”
“我……”走到這裡,李瑤娘才驚覺自己什麼理由也沒有。
她期期艾艾了會兒,終於想到了:“我、我想要一副平安符。”
說到這兒,她終於來了精神,知道怎麼圓下去了。
“我聽王家的姐姐說,府裡方寸寺的廟會上極是熱鬨,有僧人出來賣平安符,求姻緣是最靈的。”
李瑤娘突然收聲,須臾又道:“……求彆的,也靈。”
謝無寄頷首,道:“一路順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