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豬隊友與賊仆(1 / 1)

書桌前,賈瑜手中拿著幾枝剛折下的梅花,正思考著該怎麼栽插時,便聽得外房中有吵鬨聲傳來,撩簾出去看時,隻見一眾丫鬟站在塌旁,當中一人身段妖嬈,麵相標致,自有一股風流氣度,隻是此時臉色冰冷,見了賈瑜出來也隻是淡淡地施了一禮。 看她這樣,賈瑜便笑著問一旁的丫鬟們:“早說了這是個爆碳脾氣,一點就炸,今兒誰又去撩撥她了。” 聞聽此言,一旁的綠竹又是好氣又是憐惜地說:“二爺當我們願意,誰不知道這個小蹄子嘴跟刀子一樣。” 賈瑜看了一眼站在那的晴雯,晴雯竟是將頭稍稍一擺沒去看他,這讓賈瑜有些奇怪,追問綠竹道:“那這又是何緣故?” 綠竹聞言一頓,小心地瞧了一眼賈瑜,慢慢地說道:“前一陣兒不是外麵有人送年禮來,裡麵有兩套髦袍,碧彩熌灼的,瞧著好看,一套給老祖宗送去了,剩下一套珍大哥昨兒打發人送來說:‘瑜哥兒雖說好雅素,但過年節下的,總不好讓人覺得他這個當家的哥哥虧待了幼弟。’還說讓爺去西府拜年時穿……” 還沒等綠竹說完,晴雯倒是惱了,“平日見你這麼機靈一人,怎連話也不會說了,大抵不過是我犯的錯,用不著你在那替我遮掩一二。” 這話一說氣得綠竹咬著唇差點沒哭了,那晴雯倒是不怕,站在賈瑜麵前三言兩語把事一說,賈瑜這才明白過來,因那髦袍珍貴,眾人怕拿去給外麵洗壞了,便隻是用繡帕沾水過後慢慢擦洗,之後也隻掛在外間架子上晾著,恐放外麵又得進灰。 可誰曾想今早兒起來再瞧,髦袍下擺卻燒了一塊,晴雯這才想起作晚兒她嫌冷起夜填炭的時候,迷迷糊糊地忘了還掛著東西,動作大了些,揚起了幾點火星,必是那遭了。 賈瑜不由得啞然失笑,想起了原書中“勇晴雯病補孔雀裘”一段,不過他可不會像寶大臉一樣因為一件無足輕重的衣服就熬壞了一個人,雖說現在晴雯並未生病。 瞧著賈瑜反倒笑了起來,綠竹心下就定了八分,她就知道自家爺多好一人,斷不會因為一件衣服就責罰人,往日即使她們犯了錯,也頂多領幾句罵,其它都不當事的,不過好在她們也懂規矩,不會恃寵而驕,畢竟誰也不想正因為幾件小事就離了這裡。 賈瑜院雖然看著不怎麼貴重,但畢竟是寧府嫡出的二爺,誰又敢怠慢了去?更何況二爺這既沒老爺太太管著,又沒一眾生事的奶媽子嬤嬤,還有就是這瑜二爺對下人真真是極好的,逢年過節這例錢真是翻了幾倍的給,這麼多好事占全了,外麵人恨不得擠破頭進來,裡麵人誰腦袋糊塗了想出去。 隻是晴雯瞧著賈瑜臉上的笑意,心中卻不來勁,她想著哪怕賈瑜罵她幾下,就算打她幾下也好,就這般笑笑算是什麼,就還在那裡慪氣。 賈瑜見狀不由得搖頭,這小丫頭還真是倔,便開口道:“既然這都說清楚了,那就有錯罰錯,有過罰過。” 綠竹跟他時間最長,知道他是開玩笑,嬌嗔了一聲:“爺啊~~”結果原晴雯心裡聽得賈瑜的話還好受些,隻一聽綠竹這聲音騷蹄子的聲音便又火了,“錯過都在我,要打要罰都行,隻一條,就算是我一頭撞死在這,也不出這個門。”說罷,她便仰起修長潔白如同天鵝般的脖頸,一副“引頸受戮”的樣子。 賈瑜沒好氣地揚起手來,一旁的丫鬟們心都提了起來,雖說今兒晴雯話說得太過了,怕是真惹著這位爺了,但畢竟是平日玩鬨的姐妹,怎忍心看她挨打。 晴雯見狀,心裡也是一慌,倒不是怕賈瑜打她,隻是擔心是不是真說著什麼忌諱了把這個平日裡溫潤爾雅的爺惹惱了,但爆性子的她仍不肯低頭,反而閉著眼朝賈瑜探去。 “哎呦。”晴雯睜開眼捂著額頭,嬌呼一聲。賈瑜白了她一眼:“既是你犯的過,就自己修好,常聽她們說你手藝好,如今不就來了一套活,做差了自是不依,但做好了我還有賞,隻一點,彆為了一件不乾係的衣服,牢累過了自己。” 說罷這話,又給綠竹等人囑咐了一遍,眾人見賈瑜隻是彈了一下額頭,便知道他在頑笑,一一笑著應了下來,隻是晴雯撅著嘴說道:“縫補倒不礙著事,點翠也簡單,隻是這翠鳥毛,我又去哪尋去?” 賈瑜歪著頭想了想說道:“今兒外頭莊戶來送年貨,說是帶了好些珍禽野物,想必應該有這翠鳥毛,我去給你尋尋,總不能也成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聞聽這話,晴雯羞得臉頰通紅,昂起來的頭也不由得低下了,綠竹也是羞笑著說:“爺這話也能亂說的,叫人聽了,又得說我們的不是。”一麵說著一麵推他出去了。 回來瞧著晴雯的模樣,用指甲戳了戳她的俏臉,咬著牙說道:“這下可隨了你這小騷蹄子的願了,原以為你是個心眼直的,沒曾想也有這彎彎繞。” 晴雯自是不依這個說法,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與綠竹扭在一起打鬨,又讓眾人好一陣笑。 賈瑜出得院來往正院裡去,正瞧見幾位丫鬟在那踢毽子耍,便招手問道賈珍的去處,眾人想了一會也不曉得,好在路過的一個門子告訴他,黑莊頭烏進孝來了,珍大爺招他在前廳見呢。賈瑜聞言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徑直朝前廳走去。 裡麵賈珍正在說著話,就聽外麵有人喊道:“二爺來了。”於是打前廳出來一人,身高相貌都是中上,隻是卻感覺神態舉止有些唯唯諾諾,讓人看上去頗不自在。見得賈瑜來了,便笑著迎上去:“可不說是巧,父親大人正說著二叔呢,二叔就來了。” 此人自是賈珍之子賈蓉,賈瑜雖哀其不幸,但實在是怒其不爭,故而臉色也淡淡地,隻答了一聲便往裡麵去了。 看到裡麵賈珍正和一位一身灰衣布袍,形態佝僂卻滿麵紅光的老人說著話。賈瑜心裡一想,這位應該就是那位烏進孝了。 賈珍見了他進來,心下也是高興。之前賈瑜剛來時,他還頗為不痛快,畢竟原本碩大一個寧國府都歸他珍大爺一個人,這下竟來了一個嫡兄弟,便對他愛答不理,在那兩年也極少遣人去看他。 可是就這樣冷眼瞧了這麼些時日,發覺這孩子好像對於這寧府家業並不感興趣,偏喜歡自己窩在那小院裡。 自己心下便也開解出來,再怎麼樣,自己是寧府嫡長,爵位跟族長之位都襲得了,自己母親當初因為牽掛這個小兒子,命都沒了,自己這般對他可不是不孝。 思及此他便有心提攜賈瑜一二,但凡有貴客至府,都帶著他一起。原本賈珍是想帶著他露露臉,見識下世麵,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孩子不僅生得好看不說,更是口齒伶俐,落落大方,就算是對話公侯世子也能侃侃而談,倒是讓他這個做兄長的露了好大一個臉麵,年下更是有不少人送禮來府點名要見這位“玉公子”。 “瑜弟可有事情,怎想起來大哥這來了?”賈珍笑著問道。一旁站著的烏進孝看見這公子哥也是一驚,世上好些女兒家恐怕也生得不如啊,往年聽說榮府那銜玉而生的寶二爺相貌不凡,去年一見確實如此,可是兩相一比,實在是…… 隻見賈瑜一雙乳白色金邊紋花長靴,一條淨白色呢絨雲錦綢褲,上身一套羽白箭袍著實是仙人之姿。 正捋著胡子往上看的烏進孝,突然與賈瑜的雙目對上,隻見一道冰冷,甚至有著些許殺意的目光向他襲來,嚇得他手一哆嗦,胡子拽掉兩根,差點疼得烏進孝叫起來。 隻是再回頭去看時,卻又是那一雙桃花美眸,烏進孝心中暗道莫不是撞了邪了,這半大的小娃娃,怎還有這般眼神? 賈瑜倒沒把尋翆羽的事情直接說了,隻說快到年下了,來珍大哥這坐坐,賈珍聞言自是高興,對著烏進孝笑言道:“你這個老砍頭的,往日裡你欺我認不得帳,今兒可好了,我二弟在這,他的算數可好著咧,好些掌櫃也比不過。” 原本剛才烏進孝對賈瑜有點心悸,現在聽得賈珍說,倒是不慌了,許是賈珍覺得自己作了假,找得自己二弟過來查賬,所以剛剛那公子哥才那樣看自己。 想到這裡,一張老臉都皺成了菊花:“爺這樣說,倒叫我們怎麼受得起,這一年到頭都不得歇,就為了年下得爺一句誇讚,怎還就成罪過了?” 賈珍聞言笑著對賈瑜說:“瞧瞧,都說這莊家漢子老實,可見不是,嘴比那跑腿的捐客還利索。” 門下自有人拿著賬本報賬,賈瑜端著一杯茶坐在那裡細細品著,烏進孝見狀迷糊起來,莫不是自己想左了?是極!雖說這大戶人家的公子哥聰明,可那都是學問上的,這三瓜兩棗的農事,他一個錦衣玉食的又如何曉得?想明白道理,烏進孝便不去管賈瑜,隻想著把賈珍對付過去,然後趕緊轉了年回去。 進項四千五百兩,不算多,但也算不得少,賈珍又在說了幾句,便打算點點頭送他走了,這時賈瑜輕輕扣下茶蓋,站起身笑著問道:“烏莊主,我近日對這農桑之道有些好奇,心中頗有疑慮,不知可否為我解答一二?” 烏進孝不知他何意,但還是應承下來,賈珍也覺得稀奇,自己這二弟一向飽讀書籍,這老不死的鬥大字都不認識,二弟卻還說向他請教,也不知是何事,便也好奇地聽起來。 “我素來少知世事,不曉得咱家的莊子都在何處?” 烏進孝笑著說道:“都在北地呢,那裡的土可是最肥的,長出來的莊稼頂頂好,菜蔬各個都香甜,沒瞧見老奴都快吃成豬了嗎?” 一句話惹得哄堂笑了起來,連平素小心謹慎的賈蓉也不由得捧腹,然而賈瑜卻隻是笑著哦了一聲,又說道:“北地?我記著大齊不是在北邊跟女真人打仗嗎?咱家莊子在那邊能安生的了嗎?” 烏進孝聞言快沒樂出聲來,還以為是什麼人物,竟白瞎了一副皮囊,原是個書呆子,“二爺可不知,那打仗之地在黑遼,咱們的地跟莊子都在南遼一帶,不說咱家,好些個王公貴人的莊子也在那。” 賈瑜扭頭想了想,“我聽說南遼鬆花江每到這個時候,沿岸到處都是霧凇之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寒江雪柳,玉樹瓊花,簡直是仙界美景,可是不是?” 烏進孝點點頭說道:“莫不說這讀書多就見識廣呢,可不是如此,隻是在二爺看來是美景,我們可就不是咯。” 賈瑜連忙問:“怎麼了呢?”烏進孝看了一眼賈珍,便低著頭歎息一聲:“二爺剛在一旁也聽了,今年本來以為是個大年,瞧著辛辛苦苦長成了的莊稼還沒欣喜幾天呢,一場北風就打死了兩三成,那冰雹大的跟碗一樣,索性沒出人命,不過牲口卻死了不少。好家夥真真就如同爺說得那樣,一夜之間那麼寬一條江都給凍上了。” 聽到這裡,賈瑜不由得心中苦笑,前世讀紅樓夢,心說雖然那時賈家正是走下坡,但一個小小的莊頭烏進孝也敢如此大膽,連賈珍都覺得應該至少報賬五千兩,他竟拿著遭了災,年成不好的借口隻報了兩千兩,想必他一定有十足的把握,隻是不知道是什麼。 隻是……賈瑜搖了搖頭,若不是自己之前無意中埋下的一塊棋子起了作用,不知道這個欺主的老貨還要從賈府偷走多少金銀。 想到這裡,他便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說完了,賈珍見他似有話要對自己說,便揮人帶烏進孝下去,來得座前,與賈瑜相視而坐。 看了看賈珍迷惑的臉,又看了看一旁站著不知所措的賈蓉,賈瑜歎了口氣,一屋子糊塗車子豬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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