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薛定諤的雪災(1 / 1)

就在寧府前廳裡珍大爺的火氣逐漸高漲的同時,紫禁城上書房中的雍成帝同樣怒火朝天,隻因前幾日有俄羅斯國一名貴族來訪,說是當初他流落京都時差點落魄而死的時候,被一位貴人所救,還幫他湊足回家的銀錢,回國之後他盛感大齊友善,便帶著一應物品再次來到大齊,一為感謝那位貴人,二是想作為善使,化解兩國矛盾。 大齊這些年為了在極寒之地與女真人作戰,耗費了大量物力財力人力,而由於領土問題,與俄羅斯國也不善融洽,今天聽得如此好事,雍成帝大喜之下便在殿中宴請這位外國貴族,好好地招待這位異國貴族。 外使有意與大國交好,天子亦想解決邊疆隱患,意味相投之下太和殿裡一時間和和氣氣,一來二去之下不知怎就聊到了邊疆景象,說到這裡雍成帝便想到前些日子,遼地那裡有地方報了大災,據說雪埋千裡。便詢問這位貴使回去時是否需要護衛。 皇帝雖然還沒下定決心,對俄羅斯到底態度如何,但目前而言大齊對於極北之地的了解,用隻言片語來形容都不為過,遠遠比不過這些在那裡生活千年的俄羅斯人來得熟悉,既然有這樣一個機會,雍成帝覺得還是把握住為好。 可誰知這貴使一臉茫然地回道,今年北方比往常還暖一些,要不是如此,他也不能坐船沿江這麼快就來了大齊,而且一路走來也沒見著哪裡有天災發生,不知大國遼闊,是哪裡遭了災。 薑澤的手哆嗦了一下,臉上卻沒變化,隨即岔開話題不談這事,與這名貴使喝了幾杯酒之後,便稱不勝酒力回去歇息了。 然而隻是一轉身,薑澤的臉就變得陰沉起來,吩咐身後的大太監戴權,讓他親自派人去遼地,把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同時讓人把這位貴使監視起來,沒有得到確切消息不得放他出城。 而結果不言而喻,那錦衣衛飛碟文書上所記錄的事件簡直可怕,薑澤的冷汗一滴滴地冒了出來,就算是當初登基拿玉璽時都沒顫抖過的手,此刻卻如同木了一般,不敢去翻下一頁。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自登基以來,他為了將原先死板一塊的黑遼軍隊體係打開,不惜以各種理由借口苛責黑遼邊軍,有時候連軍餉都扣著不發。隻是讓他感覺不可思議地是,即便如此,每年黑遼的捷報還是如飛紙一般傳來,他不得不捏著鼻子給他們一道道的嘉獎。 原來!是這樣!這群該死的混賬,這些多出來的錢甚至都足夠他練出一隻新的戍京九營了, 好在戴權及時說話道:“萬歲恐多慮了,南遼的土地大多都是四王八公的封地,他們身為開國功勳,本就與武皇帝一脈多不對付,況且這些年開國一脈後輩子孫多是走馬觀花之輩,外麵拿銀子撐著臉麵,家裡又沒有新的進項,好容易有一個祖宗留下的來財處,他們捂在懷裡當寶還不成,又怎會掏了腰包給他人。.” 一席話把薑澤從恐懼的深淵拉了回來,許是這些年因為軍權不統,讓他太過焦頭爛額,以至於一有風吹草動就草木皆兵,歸根結底還是軍方勢大啊. 薑澤背靠士林,靠著天下文人的推崇才能於暗無天日的奪嫡之爭中脫穎而出,日後更是靠著文人墨客的唇槍舌劍,權術之道,將昔日那些自恃功高權重的武將一個個打壓下去,隻用兩年,他就牢牢握住了戍京九營. 正當他意氣風發準備徹整全軍的時候,一場所料不及的突襲差點讓他成了大齊最短命的皇帝,也讓他失去了自己的發妻嫡子. 開平二年,一場百年難遇的大雪席卷了北遼,原本就在那裡艱難求生的女真人被剝奪了最後生的希望,走投無路的他們企圖將怒火全數傾瀉在那些把他們從富饒黑遼趕出去的齊朝身上. 天知道這群瘋子是怎麼在大雪之中一路狂奔三千裡,直殺到了外京,正好撞上了在外京例行每年祭奠死難軍士的齊國皇帝. 若不是隨身羽戍營,並三千錦衣以死相護,又有邊軍及時來援,薑澤隻怕難逃此劫,但是自己的愛妻卻顛簸勞累而死,嫡子也在護送入宮的途中遭難失蹤,自此薑澤恨女真入骨,但卻又無可奈何。 開平,開平,原本他立誌再造漢唐的雄心壯誌,隨著改元文定後,頓時煙消雲散了. 瞧著皇帝似乎想通了,戴權便大著膽子繼續說道:“萬歲,奴才倒是聽得一件趣事,隻是外麵街市所言,不敢輕易說於天顏前。” 薑澤看了他一眼,對於伴他十幾年的太監,他還是挺滿意的,“朕不知彆人,還不知你?若真是風言風語,你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來朕麵前說.” 戴權心中不懼反喜,這才是真正的聖眷隆恩啊,“萬歲,那貴使之前不是說曾有一貴人於他落難時,多予恩惠助他回國嗎?陛下可知這貴人是哪家的子弟?” 薑澤眉頭一豎:“有話就說,再磨蹭就出去領三十板再回話。”戴權一下子冷汗就出來了,趕忙說道:“據奴才知,這人出自寧府。” “寧府?寧國公府?賈家弟子?”薑澤心中又警惕起來,原先他就有些奇怪,這外使來的也太巧了,前兩日遼地的折子才到,他就趕著點的來朝了,如今又跟賈家出了乾係。 四王八公之中,唯有賈家最為特殊,一門雙公的賈族理應是開國一脈的魁首,可誰曾想卻又出了一個武皇帝一脈的賈代善,按理王公侯爵之位子孫再襲時按禮降一級,可誰曾想他竟靠著軍功襲全了榮公之位,這也就是為什麼長房的寧國府如今要矮榮府一頭,如果真以為靠著賈母一個一品浩命就能壓住寧府那邊兩任族長,就真的太不懂政治了。 薑澤的臉上陰晴不定,如果他真要動賈家,恐怕會引起武皇帝一脈跟開國一脈的集體反感,頭疼啊。 然而戴權隨即開口說道:“是啊,不過據說那人隻是個孩童罷了。” “孩童?莫不是那位銜玉而生的?”薑澤對於這些小事本不關心,隻是那件事鬨得滿城皆知,甚至連朝堂之上也有人說,這本是一件祥瑞之事,可是落在當時的雍成帝這位不久之前剛剛喪妻喪子的人耳中就是莫大諷刺,自己那剛剛月大的兒啊! “不是,許是萬歲記錯了,那銜玉而生的是先榮國公賈源重孫,榮國公賈代善之孫,這位賈家子弟出自寧國府,是寧國公賈演重孫。” 薑澤臉上表情稍緩,輕哼一聲,“你倒是對賈家挺上心。”內宦結交外臣可是殺無赦的重罪,饒是戴權久沐聖恩此刻也有冷汗冒出,急忙說道:“萬歲借奴才十個膽也不敢如此啊,隻是不久前賈家來領年節皇賞的時候,奴才恰好注意到了這位。” 說到這,戴權搖搖頭似乎是在回憶,“奴才這些年跟在陛下身邊見過的少年兒郎多了去,可加起來也不及這位生的好,說句不像樣的話,就算是好些女兒家也遜色不少咧,但奇就奇在,這位雖生的美,卻是一絲陰柔氣都沒有,足可見是日後必有又一位可以傳世的美男子出世了。” 薑澤對這些自是不感興趣,揮揮手表示不想聽這些,戴權咽了口唾沫,也將一件可能把大齊攪得天翻地覆的事情咽了下去,他是一個太監,就算那個少兒郎生得再好與他又有何乾,隻是他總覺得那孩子的容貌,好像曾經在哪裡看到過。 “那萬歲爺,此事……” 薑澤攥了攥拳頭,縱然他有心嚴懲邊軍,但此時也知道這幫人敢如此欺上,定是有十足把握,深吸幾口氣,他詭笑一聲:“雪災賑款照發,撫恤照舊,傳令中書府將那些賊仆之事秘告給各家勳貴,自己的家事就不要再勞煩朕了。” 戴權先是不解其意,後來再一尋思隻覺得此計絕妙,如果各家勳貴管好各家莊地,那麼北疆之事不功自破,如果有人存心置之不理,那麼皇帝完全可以將勾連邊軍的勳貴一個個挖出來。 與勳貴來往頗多的戴權心下笑道,這幫吃肥養膘的東西估摸要掉一身汗了。 …… “這麼說,那些昧了良心的狗東西拿著主子家的錢給自己添進項,難怪這些年,一年比一年收成差,枉我還真以為遼地那裡遭了大災。”賈珍咬著牙說道。 賈瑜歎了口氣,他原先不明白按原書中,奪財害命,放份子錢等等這些罪大多都是西府人做的,為何這邊寧國府卻先被查抄了? 現在他明白了,榮府那邊起碼有個賈母雖然糊塗了些,但起碼懂得一些天家常理,而寧府這邊賈敬,賈珍,賈蓉這爺三,老子修道修得把命都丟了,兒子糊塗車子一個,外事不理,內事不明,自家兒媳死了還得讓王熙鳳來料理後事,孫子就不用說了,沒看現在跟那半死不活的站著嘛? 他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稍微想想就明白若是那皇帝老子想左了,以為這寧榮府跟軍方勾搭在了一起,賈家日後恐怕很難在朝堂上更進一步了,這是多麼大的政治損失,怎麼還想著那點銀子? 想想日後還要處理爺倆間的破事,賈瑜隻覺得自己頭都大了,隻得隨意敷衍了一二就退了出去。 回到院裡,看見身著散花百褶裙,眉目如畫的晴雯迎麵而來,賈瑜頓時覺得其實現在的生活還是很美好的,自己隻要保證賈家不再有上世之禍就可以了,至於什麼政治前途,關他什麼事,有王家在前麵折騰,隻要賈字大旗不倒,他起碼能在這裡沐得一世安穩。 這樣想著,原本在前廳時那種智慧,機敏,銳氣十足的樣子頓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又變得懶散懈怠起來。 目睹這一切變化的晴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自家的爺怎愛一天這樣,然而這股看上去沒精打采,渾身懶懶的氣質與那西府環三爺一模一樣,隻是賈瑜生的實在太好了,絲毫沒有人覺得厭惡,反倒是覺得這就是書上說的戲裡唱的濁世佳公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