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義氣倪二(1 / 1)

正躺在院中搖椅上享受正午陽光的賈瑜,就聽得外麵蹬蹬的腳步聲,隨即傳來柳兒脆生生的聲音:“環三爺來啦!.” 賈瑜歎了一聲,也不知道當初自己是不是吃飽了撐地非要提攜他一下,如今他倒好,有事沒事就來這跑一圈. 睜開眼就瞧見一位畏畏縮縮的小子已經進了院,一雙賊眼珠子到處亂看. 賈瑜有氣無力地吐出一句:“放心,我院裡沒那嚼舌根子的嬤嬤,更沒有人閒的沒事去西府告你.” 聽到這裡,賈環隨即就放下了那繃著的臉,笑嘻嘻地搬了一個腳凳坐在賈瑜的旁邊討好地說道:“二哥,那高衙內後來怎麼了?” 賈瑜扶額無語了,一部水滸傳一百零八員好漢,多少義薄雲天的俠客,這倒黴孩子怎麼就對這高衙內“情有獨鐘”呢. 這個世界的曆史很不同,泱泱中華數千年除卻先秦商周外,竟被漢唐宋三朝均分了,戰爭之後除了那短暫的亂世和三四個二世王朝,便隻餘下三本《漢史》《唐史》《宋史》,自然也就沒有那施耐庵的《水滸傳》了。 當初賈瑜還惡趣味的想著,不知道後世那位頗愛《二十四史》的偉人會不會因此而寂寞呢? 不過自己倒真是寂寞如雪,竟然隻能自己寫寫話本聊以**,瞧見麵前人還眼巴巴地瞅著自己,賈瑜不由得伸出指頭指了指書房說道:“我前兒寫下來了一些,你自己拿去看吧.” 聞言賈環立刻欣喜了起來,撩起小腿來就跑到書房翻找起來.看著他這副冒冒失失的樣子,賈瑜悔不當初. 那時自己為了躲賈寶玉,硬是在外麵耍了半個月,每天都儘可能晚的回,結果有次就遇見了族學裡正被人欺負的賈環.當時自己也就隨口教訓了那些人幾句,誰曾想賈環倒把自己當恩人了,拉著自己說了好些話。 結果那次回的晚了些,鬨得綠竹直接跪在地上哭著說:“要是爺再出了事,可教我怎麼去跟敬老爺說啊?” 她這一哭,柳兒,絮兒,也跟著哭個不停,弄得賈瑜哄著這個,勸著那個. 好容易哄的他們眼淚不掉下來了,賈瑜抹抹汗正想誇一下在旁邊不吵不鬨守規矩的晴雯. 結果就聽得這丫頭來了一句:“誰叫你們這些竹兒柳兒絮兒的不懂事,哪有外麵那些花兒草兒的讓人看的舒服,怪不得人家不愛著家.” 賈瑜聽著耳邊複響起來的哭聲,又看了看晴雯一嘴的冷笑,頭都疼起來了. 最後還是賈瑜老老實實在家呆了一個月,才徹底消除了這件事的影響,不過好在賈寶玉也是孩童天性,當時念念不忘,幾次來訪見不到也就忘了這茬了,當然具體原因還是因為那邊來了一個如同西子般的林姑娘.。 賈瑜曾也去瞧過幾眼這位紅樓雙美之一,可六歲的林黛玉就算是個美人坯子,在他眼裡還是個孩子,遠遠沒有在東府時初遇秦可卿時震撼程度大,肌體豐盈,粉麵含春,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毫不掩飾那萬種風情,要不是他現在能力不夠,下麵定要醜態百出。 說著秦可卿,賈瑜又想起了原書裡她跟賈珍的那點破事,不禁歎息一聲,好白菜都讓豬給拱了,但其實若是這白菜水靈的過分,其實他也不是不能當頭豬。 然而這隻是每個人壓在最心底的那一點點小罪惡,偶爾無事拿出來翻一翻,通俗而言就是意淫,自己又不是什麼佛道子弟、大儒先生,少年慕艾,有什麼錯? 賈環看了一眼坐在搖椅上露出豬哥表情的賈瑜,心中不由得欣慰起來,怪道這位神仙一樣的哥哥不喜歡去跟寶玉他們頑,偏喜歡跟我頑,原我倆是一個性子,心下便又對他添了幾分好。 收神回來的賈瑜瞧了瞧旁邊紅著臉看著自己的賈環,嘴角一抽,不會剛送走賈寶玉,又來了一個賈環吧。 “既然找到了就拿回去看吧,小心放著,那上麵雖沒什麼要緊的東西,隻是你家老爺瞧見了又得罵你不頑劣,還有往日多讀點書,不然看個話本都瞧不懂。” 賈瑜小臉都揚起來了,往常他聽的訓誡,不是汙穢粗鄙,就是怕自己丟人,簡單兩句把自己打發走了,今日聽得這認識沒兩月的瑜二哥對自己的教誨,差點鼻子一酸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其實賈環並不醜,相反還很標致,仔細想想也能知道,同胞的姐姐美冠三春,異母的哥哥更是模樣標致,要是他真生得電視劇裡那般模樣,賈政必會覺得自己頭上泛綠。 隻那賈政本就不喜歡教育孩子那點俗事,就算偶爾“親自”出手,也隻是覺得自己麵上無光而已,至於其它的事情都交給了賈母和他們的生母。 這一下兩人拉開差距了,賈寶玉的生母是賈府二太太,王家小姐,而趙姨娘,就不用多說了,那尖酸刻薄唯利是圖的愚婦形象,但凡看過紅樓的無不印象深刻。 瞧見這孩子鼻子裡麵的鼻涕就要噴出來了,賈瑜趕忙朝著外麵喊道:“小吉祥!玩瘋了,連主子都不管了,還不快給你家爺把東西拿上家去。” 話音剛落,就看見一個小小的丫頭從院門口跑了進來,向兩人道了一聲,便從賈環手裡把東西接了過去,瞧見賈環眼神又怯怯,好像有所求又不敢說出口。 那副賊眉鼠眼的樣子讓賈瑜無奈地扶著額頭,“曖呦,你這孩子怎麼就學點好呢?好好的一副樣子,偏偏這樣。” 賈環聽到這話倒沒什麼,那邊小吉祥卻不樂意了,她之前常替賈環來這邊院子裡,知道這位爺素來好說話,當下嘟著嘴說道:“二爺現在這樣子比我家爺還不如呢。” 後麵跟著她進來的綠竹等人聞言頓時一笑,隻有那賈環卻臉上一白,伸出手去賭小吉祥的嘴,他倒不是怕人去嚼他舌根,隻怕賈瑜被人哄笑之下把氣發到自己身上再不跟自己頑了。 賈瑜直起身,瞧著那邊扭在一起的兩人,捂著肚子笑道:“瞧瞧,你這做爺的還沒丫鬟膽子大,這樣吧,我給你個職兒,想不想接?” 賈環聞言眉頭一喜,這半大的孩子平時玩得最多的不就是扮大官,審罪徒嗎?隻是他去頑的時候,雖他身份尊貴,但都不願讓他扮官,最好的一次也是演那衙役,著實過了一把癮。 當下鬆開手,睜著眼睛巴巴地等賈瑜說話,賈瑜摸了摸自己光潔如玉的下巴說道:“我知道你環三爺彆的能耐沒有,但是論起這府內的消息來,沒有你不知道的。” 難得被恭維一句,賈環差點沒飛上天了,一雙彎眉抬的老高,眾人都笑了起來,賈瑜拍了拍扶手:“既然如此,你就當我的消息官,以後遇事莫怕人,報我名就可以,西府我管不著,但東府哪怕鬨到珍大哥那,我也能替你打這個官司。” 瞧見賈環一張臉喜漲的通紅,賈瑜那對桃花鳳眼卻又化作一把利劍,聲音也冷了幾分:“隻是,我若是知道你仗勢欺人,行那弄虛作假,欺上瞞下之事,我決不饒你。” 剛剛還是如沐春風,現在就如同到了二月寒冬,賈環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好在賈瑜接著說道:“不過,這總沒有讓人當那清貧官的道理,晴雯,把那冰糕拿兩份給環二爺家去。” 賈環還不知道給自己的是什麼,隻是那邊晴雯倒不樂意了,“爺,這都是我們忍著凍做得,攏共沒幾個,我們還沒吃咧。” 賈瑜對這個丫鬟實在是有點怕了,隻好無奈地說道:“這天不冷,冰糕做多了也存不下,等雪下來了,我親手做給你吃可好?”有了這句話,晴雯才不情不願地去了後麵,再回來手上拿著兩個木盒,上麵還有著些許冰霜,向小吉祥手上一塞,滿臉不情願地說道:“可拿好了,這可貴著咧,翻了可再沒有的。” 賈環少年心切,先接過一盒來打開來瞧,隻見裡麵是如乳一般的白雪,旁邊的空處擺了一個小巧的梅花銀勺,疑惑地瞧了瞧賈瑜,便拿起勺子小心地嘗了一口,一股冰涼甜膩的味道順著喉頭直落腸胃,舒服的賈環差點沒叫出來。 賈瑜不由得提醒幾句:“天涼,吃個新鮮就好,吃多了肚子疼。” 然而好容易吃著這美味,一聽還是彆人都沒吃過的,賈環趕忙挖了幾勺吃起來,旁邊晴雯看見他那如同拱食一般的吃相,不由得嫌棄起來,隻覺得自己做的好吃食被糟踐了。 另一邊賈環吃著香甜的小吉祥,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賈瑜眼光一橫,賈環哆嗦一下,極不忍心地舀出一勺來,可是瞅了瞅又覺得太多,自己吃了半勺,把剩下地往小吉祥眼前一遞:“爺賞你吃的,吃完可彆回去亂說,叫姨太太知道了,這半口都沒了。” 賈瑜看著這副場景,既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悲,人之初性本善,賈環這孩子本心還是好的,隻是從小沒人教,府裡個頂個的也都瞧不起他,才養成他日後那樣的品德,但是縱使而言,比起賈府裡那些齷齪事來,他簡直就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男孩了。 “堂堂一個爺,為了口吃食在那斤斤計較,不害臊?這次冰不夠,做的少了,等來年我攢夠了冰,我做東家請你美美地吃上一會。” 原本的午睡被攪和了,賈瑜便讓晴雯給自己收拾一下,沒了那根怪異的馬尾,戴上白玉冠,一身錦繡袍服的賈瑜顯得富貴逼人,燁然如神。旁邊的絮兒拍手笑道:“這回可才像了貴家公子。” 綠竹笑罵道:“這天氣不熱,你這小蹄子倒說起胡話了,這東府裡除了大老爺還有數他金貴的嗎?” 賈瑜對著玻璃紫檀鏡看了看,扭頭衝著晴雯說道:“我這是去找人談事情的,這樣穿是不是不大好?” 晴雯捧腹笑道:“剛才說什麼訓人來著,好好一個爺,穿件富貴點的衣服還扭扭捏捏。”笑畢又接著說道:“爺可不知道外麵那些人肚子裡都是壞水,爺平日雖然喜愛素雅,但那群人指不定要說些什麼怪話,到時候落了臉麵,白白讓人輕賤了去。”綠竹等人雖沒說話,但看神情都是很讚同晴雯的話。 賈瑜聽到這裡也不好再說什麼,衝著她們說道:“要我帶什麼東西不要?”綠竹看了看天,白了他一眼說道:“早早去了,就早早回來,我們不缺什麼,就算是缺也能打發人出去買,要說帶隻一樣,爺好好把自己帶回來就行。”心中一暖,賈瑜笑著答應了聲,就邁步出了門。 賈瑜極少出門,就算是為了躲賈寶玉的半個月,也隻不過在轉過街的茶館裡聽人說書罷了,除了他性子喜靜之外,最關鍵一點就是這外麵的環境簡直是要了他這個有些潔癖的命。 國公門前自然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但是出了這裡往鬨市去,那場景簡直讓他此生難忘。什麼青石苔板,雕樓畫棟,古韻城池?在沒有衛生法律的管製下,就算是京城裡也讓他有些難以接受,隨地吐痰就不說了,那邊那人怎麼就蹲在牆邊方便起來了?旁邊就是飯館啊,你不怕挨打的嗎? 在一群布衣粗布中,賈瑜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好在身邊跟著的兩個小廝得力,好幾個想衝他下手的小賊都落了空,七拐八拐地來到一家偏僻的院落門口,自有一個小廝上去叩門,緊叩三聲,慢叩三聲。 不一會院門被人打開了,一個大漢滿臉臟汗,驚喜地看著來人,來不及擦汗就迎了上去要給賈瑜叩頭,賈瑜身邊的兩個小廝聞著這股怪味直皺眉,然而剛剛看到街市臟亂百般嫌棄的賈瑜卻伸手扶住了他,“倪二,我早就說過,不喜歡這一套,以後若你再這樣,我可惱了。” 那大漢站起身,伸出一個大拇哥衝著賈瑜說道:“我倪二雖然生得不好,但也認識不少富貴人家的子弟,雖說也有那仗義疏財之人,大多都是興起為之,冷眼看過來就數瑜二爺最是最具俠義,若不是生在這高門大院,有幸出去闖蕩些時日,要不了多久江湖中必有瑜二爺的大名。” 賈瑜嘴角抽了抽,自己就是純粹不喜歡這見人就要行這禮那禮的繁瑣,怎麼就成了俠義了?不過此時他卻顧不了這些,聞著他身上那股香臭雜混的古怪氣味,便問道:“那香水可製成了。” 倪二一拍額頭:“嗨,倒把正事忘了,昨晚就成了,隻是想著晚了不好去叨擾二爺的。”說到這裡他又笑道,“這東西好是好,隻是忒麻煩了些,采了那麼些花花草草,才製出那些精油來,後來為了製二爺說得那酒精,可費了我不少酒了,爺可不曉得,我一邊熬的時候,聞得那香味,口水流了一地。” 一句話,賈瑜並上兩位小廝都笑起來,賈瑜好心提醒他道:“那玩意可不敢喝,喝了腸子都能給你燒穿了,你若想喝好酒,下回我從府裡給你拿點來。” 倪二一聽也不見外,當時就應下來一壺,一遍還恭維道:“這國公府的酒那怕是十幾兩都買不著一壺,嘿嘿,這我可得省著喝。” 賈瑜隨著倪二進得屋去,將兩個早已裝好的玻璃小瓶揣在身上,對倪二說道:“等過些日子,恐怕十幾兩的酒你都看不上了,等著在家分錢吧,這兩個小東西就是金山。” 倪二一聽變了臉色,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方子做法都是爺手把手教我的,生意門道更是爺去忙活,爺能讓我幫忙那是看得起我倪二,給我臉了,我要再貪這財,那街坊鄰裡不得戳我脊梁骨。” 幾番勸說之下,倪二差點跪地上了,就是不肯受這個錢,賈瑜沒辦法,隻好留下二十兩銀子,告訴倪二若是不夠可以找他去尋,日後用他的地方多了去。 一句話說完,倪二樂得都沒去管桌上那二十兩銀子,隻想著自己搭上了這位爺,以後舒服得日子還少得了嗎? 想到這裡他心情暢快非常,揣起銀子就要出門,卻又想起了什麼,回到後頭把箱蓋全都蓋緊,又點上幾根粗香,將門一一鎖緊這才往家去了。 回到家裡倪二還沒說話,就聽得裡麵自己老娘吼道:“不知道又去哪喝貓尿去了,一天天不著家,沒見過哪個家裡老娘媳婦天天愁著下頓飯吃什麼,自己卻在外麵耍錢。” 挑簾一看,一位老婦人盤著腿坐在炕上生氣,又一位年輕女人拿著破褂子在旁邊做著針線活計,暗自垂淚。倪二當時心中就不舒服了,上去就把那褂子扯開扔到一邊,女人頓時就推了他一把,氣道:“你莫不是又喝渾了,那褂子前你弄破了,說是就這件體麵,讓我趕緊補好,不然下次沒臉子出門,現在又來發這脾氣。” 那老婦人見狀更是火氣大了三分:“耍錢輸了,就拿家裡人出氣,你還是早早把我倆趕出去得了,省得吃了你的賭錢。” 倪二沒說話,慢慢悠悠地從兜裡取出那二十兩銀子放在桌上,女人驚得叫了一聲,老婦人卻是臉上一白,一把扯過倪二說道:“完咯完咯,我就曉得,你這天殺的,賭錢喝酒都沒事,怎就乾起這偷錢的勾當了,這要被人發現了可是要打斷腿的。”一麵罵著,一麵又哭道家裡又得遭難。倪二臉白一陣紅一陣的,沒好氣地說道:“我在你眼裡是會乾那偷雞摸狗的人。”倪二娘擦了擦眼淚:“難不成是騙的?那可更完了,要讓人找上門來,怕不是要打死人。”這下那女人也跟著哭起來。 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倪二隻得把那賈瑜找自己辦事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倪二娘聽完半信半疑,看了看他那沒個正行的樣子,疑惑地說道:“那麼大一樁美差事,人家怎就看上了你,許是那貴少爺心裡有鬼。” 一聽這話倪二心頭一惱:“這話休要再說,瑜二爺義薄雲天,你們這婦人又怎麼能知曉?”那倪二娘看兒子不高興了,自己心下也信了幾分,雖不再吵嚷,但還是小聲嘟囔著:“什麼義薄雲天,七八條街的都知道,那東府的除了兩個石獅子是乾淨的,哪有什麼乾淨人?” 倪二雖然心頭不喜,可這話也不是一天兩天積起來的土,他有心吹也吹不乾淨,隻翻身躺著,吩咐媳婦去買些好酒好肉回來,自己想著那瑜二爺還會給自己派些什麼美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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