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繁瑣的府內事(1 / 1)

“伯爺,寧國府賈二爺來訪,門子引了他正在偏廳喝茶。”正在房中喝茶的理國公柳彪之孫,現襲一等伯柳芳眉頭微微皺起,雖說他的祖父與寧榮同屬八公,可這麼些年下來他跟賈家的關係也不親近,今兒又不是年節下的,怎麼就跑來拜訪了? 心中雖疑惑,但貴客上門總不好讓人久坐在外而不見,柳芳整理一下衣衫就往偏廳而去。偏廳之中正與理國公府下人閒聊的賈瑜聽得一聲“老爺來了”,隨即就看到一位麵容莊正,氣概不凡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賈瑜歎息一聲,人比人得死啊,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可人傳了三輩兒還是位列伯爵,再看看寧榮府,得虧賈代善不負祖恩,襲全國公之位,不然恐怕就要跟寧府一樣,堂堂一個嫡重孫賈蓉還要花大錢去買一個五品龍禁衛的官職。 當下趕忙站起來施禮道:“今日倉促而來,還請柳世叔諒小子不請而至之罪。”柳芳揮了揮手,瞧了瞧這位最近在外麵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玉公子”。 之前那套的衣服在去看倪二時弄的有些臟了,賈瑜就尋了一家客棧把自己那套白色劍袖的常服換上,從那位富貴子弟又變成了如玉公子。 柳芳打量片刻,隨即就把眼神拉了回來,眉眼低了低笑著說道:“祖宗們的交情,誰曾想到後來竟淡了,之間多走動走動是極好的,怎麼還論起罪來?” 賈瑜嘴角一撇,看來這位世叔有些不好說話,思慮之下還是決定不繞彎子了,人家跟家裡那群隻知高樂的人可不一樣,事辦不成沒什麼,換一家也就是了,隻是白白賠了麵子和人情。 “今日晚輩貿然前來隻因有一事相求,還請柳伯爺相助。”賈瑜施禮道。 換了稱謂,這是要公事公辦了,柳芳不由得納悶,難不成賈家犯了事?沒聽得朝堂上有這說法啊?怎麼寧國府的公子有事不找自己家的關係,偏偏來求我了。 看見柳芳眉眼之間疑慮滿滿,賈瑜隻得繼續說道:“先前得知柳世兄剛升了廣州知府,家中有一門生意想要走海上,望世兄能照拂一二。” 聽到這裡柳芳更加疑惑了,之前沒聽過賈家有海上的營生啊?再者說為了些銀錢的事情,總不至於寧府名義上的二爺出麵吧?難不成這寧府真的是內囊高漲,光剩個空架子,要上我這打秋風了? 心中雖是這麼想,柳芳還是頷首道:“些許小事罷了,不知貴府是何營生要吾兒關照?”賈瑜沒說話,隻是從懷中拿出了那一個精致的玻璃雕花小瓶,將白玉做成的瓶塞慢慢扭開,一股香味便從中飛出。 而在不久之後同樣的一個小瓶也出現在了鎮國公府一等伯牛繼宗的麵前…… “嘿,你可不知道,我一抬手,這幫野牛肏的……這幫人一下眼睛瞪得跟卵蛋……鵝卵一樣大。”賈瑜滿頭黑線地看著賈環眉飛色舞地講述拿學來的戲法騙人的橋段。 揉了揉腦袋,賈瑜歎了口氣:“今兒你不念書了嗎?”賈環撇撇嘴,把腿耷拉著說道:“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這都年下了,族學裡本就沒幾個好種,這會早就去耍著頑去了,誰還讀書?” 賈瑜將手中剛剛總結寫好的賬目整理好歸檔,又問道:“奇了怪,那些混小子爹娘不管也就算了,二叔也不管你?” 賈環撇撇嘴:“老爺倒是有心管我,隻是寶玉他不肯學習,在老祖宗那裡求了半天,老爺沒辦法,這才讓我們提早放了年假。” 他有心來尋賈瑜頑,可是看了一個多時辰,賈瑜手都沒停過,也就沒好意思開口,但是少年心性又哪能坐得住。 賈瑜看了他的模樣,歎了口氣,用筆杆戳了戳他的額頭:“也不忙這一會,今兒想去哪裡頑?”賈環聞言喜得眉開眼笑:“嗨,我以為你變了性子,就知道你也受不了這些。”賈瑜無語凝噎,你當我願意啊,饒是他前世也不過二十四五,正是思想爛漫的時候,誰願意來查驗收息賬目。 在發現寧府的賬目錯亂地一塌糊塗的時候,他立刻就去找了賈珍,拿著幾處明顯錯誤的地方一一給賈珍過目後,這位便宜大哥感動地差點沒抱著他哭,隻說怪道母親一直念著這位小兒子,原來真是有著麒麟之才,寧國將興啊! 暈頭暈腦的賈瑜還沒來得及反應,賈珍就把這些賬目賬本一齊交給了他,“好兄弟,你哥哥是個沒本事的,隻會喝酒高樂,從今兒一後,這些都歸你管,裡麵外麵有哪個不聽你話的隻管告訴我來,彆管是哪個有體麵的,先打他一頓再說。” 先前聽著賈瑜還覺得自己這是人品爆發撞大運了,後麵聽著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尼瑪哄小孩兒玩呢?我若真惹了哪家親王郡王的子孫,你怕不是要壓著我去給人家賠罪吧。 得,雞沒吃著,還落一嘴毛,不過好歹落了一個查賬的權利,雖說自己私下購的那幾門產業已經開始賺錢了,但那更多隻是一種政治上的考慮而已,聖意難測,沒有消息來源,他根本不了解現在的朝廷動向是什麼,在更多的家族選擇通過姻親來拉攏關係的時候,他這種經濟手段就不那麼顯眼了,但賈瑜明白,內患不除的賈家依舊是一座高樓,看著金碧輝煌深入雲中,但狂風一卷,大廈必傾。 高鶚終究沒有曹雪芹的經曆,他在結尾處為賈家安排了中興的局麵,但那判詞上卻明明寫著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啊。 揉了揉發漲的額頭,賈瑜答應陪賈環這小子去外麵逛逛,年節將至,自己還尋思著給惜春備什麼禮好,這丫頭被自己寵了幾年,這眼也愈發刁起來了,往常那個隨便拿份蛋糕就能哄住的小丫頭一去不複返了。 說來也巧,路邊一眾賣藝人,賈瑜賈環二人正巧麵前有一家是在唱黃梅戲,這熟悉的曲調倒是讓賈瑜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腦中一絲記憶閃過,賈瑜拍手叫了一聲,這不有了,賈環一驚,看著他不知道怎麼回事,賈瑜卻不管這些,從兜裡掏出一枚碎銀朝那家賣藝人丟去,那幫人戲還沒唱完,就看見一枚碎銀飛了過來,當下也不唱了,有這點東西頂的上乾拉嗓子唱三天,四五個人直來到兩人跟前鞠躬謝著貴人恩。 逛了三四條街,時間也差不多了,又得了這樣一個主意,賈瑜一揮袖袍自是要歸府,賈環那邊看著還在恭送他們離開的把式人,幽怨地說了一聲:“那銀子得有三四兩呢。” 賈瑜沒聽出他的意思,還在想著事情,隨口回道:“管他多少,我又沒帶戥子,上哪知道幾兩去?” “敗家玩意。” ……賈瑜覺得自己是脾氣太好了,連平素小心謹慎被丫鬟欺負了也不敢鬨得賈環都敢這麼跟自己說話了。 但對於一個現代青年而言,棍棒教育是賈政這種迂腐的封建家主才會做的,而他更多的應該采取現代教育形式。 轉身過來想了想對賈環說道:“這就好比我現在有幾千兩銀子,自不會在乎一二兩,花了去取個樂也不是事,而對於你而言,花兩三文做東家請我吃個糖人自然不會在意。” 賈環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隨即又聽賈瑜說道:“但是花銷要量力而行,刻意取苦是愚蠢的,但過度鋪張也是不可取的。”賈瑜許是覺得這樣沒什麼說服力,便引他去了一條貧民街。 冬至已過,然而這裡的人還是一身單衣,麵色蠟黃,悲憫之心是一個人心性的根本,禽獸不會在意這些,它們隻需要飽腹禦寒就可,而人若要為人,卻不能如此。 賈瑜看了看身邊賈環臉上流露出的一絲疑惑和不忍,覺得這孩子還是能救的,不枉這段日子自己對他上心。 從兜裡拿出一錠銀子來,吩咐下人去旁邊買些熱粥來散給他們喝,不要說布粥,隻說賈家年節下請得東道,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賈瑜看見其中也有幾位雖然身形憔悴,但麵色如剛的青衫書生。 …… 為人師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但有時候卻又不是,宛如嬰兒手臂的燭燈下,賈瑜痛苦地揪著頭發,他就不明白了,怎麼教了那麼半天,那些平日裡聰明十足的掌櫃怎麼就學不會那些簡單的數學知識呢? 如果不是他們總算理解了圖表之法對於統計學的重要性,賈瑜恐怕當場就要吐血身亡。一旁的綠竹心疼得眼淚都要滴下來了,晴雯摸了摸又冷下去的床鋪,沒好氣地說:“珍大爺也是的,府上沒爺們了嗎?叫爺一個半大小子天天操心這些,連讀書的時間都沒了。” 綠竹把茶倒掉,又斟了一杯熱的,冷笑著說道:“不知之前是哪個小蹄子天天說,正經事不做就知道彈琴作畫,人來尋著頑也愛答不理的,早這樣把人都得罪光了,讓我們日後怎麼去說話,現在好了,開始管家了,可有得體麵了?” 晴雯一聽,頓時又愧又惱,站起身來說道:“我多咱說這話了?”綠竹看她這樣子冷笑一聲:“我左右又沒提你的名,你倒是先站起來搭茬了,怎麼?敢說不敢認了?” “屋裡就咱們三個,你說的不是我還能是誰?”晴雯眼圈都有點紅了,這話她確實也說過類似的,但當時也就怕賈瑜老這樣不與人往來,將來被人欺負了去,也沒個人給他撐腰。現在被綠竹這麼一說,晴雯隻覺得血往上湧,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若是彆的丫鬟見得晴雯這樣就知道她要發飆,可綠竹卻不怕她,冷哼一聲:“是誰你心裡清楚就成,反正他要有個好歹,你自己掂量著。” 賈瑜瞪大了眼睛看著綠竹,他這位好姐姐可是素來溫和,訓人都是和風細雨,而且這一兩年來她跟晴雯兩人向來未曾拌嘴,說是情同姐妹也不為過,今兒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晴雯本就是個爆碳脾氣,被這樣一激整個人都哆嗦起來,翹起那尖尖的指甲指著賈瑜說道:“他要是有事,大不了我撞死在他跟前直給他陪去就是。” 看來今晚上不把這兩哄好了,自己彆想睡了,明明自己愁的不是這點東西啊,賬本上這些看似成百上千的數字,就是交給後世小學六年級的學生也能如同補假期作業一樣,幾天搞定,自己隻是發愁怎麼全府裡沒一個腦子好使的呢,等等,除了賈瑜自己。 感覺到一雙臂彎把自己攬了過去,那股熟悉的味道迎麵而來,晴雯再也繃不住了,兩行熱淚頓時流了下來,抱著賈瑜哭道:“爺啊!我以後再不說那些了。” 賈瑜抱著晴雯,詫異地看著另一邊擠眉弄眼的綠竹,頓時哭笑不得,雖說這晴雯不愛守規矩將來得吃禍,但她也不用下這大狠藥吧? 當下也隻好抱著晴雯慢慢哄著她,就這樣有一刻鐘,懷裡的抽泣聲漸漸停了下來,賈瑜放開了那具柔軟的身軀,倒不是他聖人君子,隻是實屬能力不足。 瞧見晴雯眼波流轉,裡麵全是情意,綠竹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用手戳了戳她的俏臉,一字一句地咬牙說道:“狐媚子,這下可隨你的願了。” 晴雯自是不依,兩人又恢複了往日的狀態打鬨起來,賈瑜翻身上了床,提醒她們一句仔細燭台,便自己脫衣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