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年節(1 / 1)

年節下,各人都有各人的忙處,賈珍忙著打點各處的禮物往來,以及族內的年貨發放,榮府那邊派了個賈璉來這邊幫襯,說是幫襯其實就是把該榮府拿的那一份領回去就算完事,賈瑜心中不由得替賈珍悲哀起來,這族長當得真是窩囊。 年關將至,賈敬也不能一味修道了,畢竟作為賈族文字輩的長子,祭祖時他是主祭,來的賈瑜院裡叮囑了幾句,還是那樣淡淡的,說完便又離去,賈瑜倒是羨慕這來去自如的修道之士,細想了想,原世中好像除了某些朝代之外,很少有罪名波及佛道的,他頓時來了些心思,隻是剛跟綠竹晴雯她們說了個頭,這兩人便瘋了,隻說要是賈瑜也跟他老子一樣去修道,她們就絞了頭發去當尼姑,這件事自是這樣揭過去了。 到了臘月二十九,各色齊備,兩府中都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寧國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依門並內垂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紅朱大高燭,點的兩條金龍一般。 賈瑜曾經在書中看過賈府祭祖的場麵,著實莊嚴大氣,等他第一次去看時,著實是新鮮得要緊,瞧瞧這看看那,但隨著祭祖儀式的進行就沒那麼好玩了,他作為賈族玉字輩裡年齡僅次於賈珍,賈璉的嫡出子(賈珠已逝),自然不能什麼也不做,於是往年裡不少賈蓉賈寶玉需行的議程不少由他來接過。 宗祠在寧府西邊,黑油柵欄內五間大門,上麵懸一匾,上書“賈氏宗祠”,旁書“特晉爵太傅前翰林掌院事王希獻書”。 兩邊一副長聯: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嘗之盛。看字跡與那匾上一致,應也是王太傅所書。 進院中,白石甬路,兩邊皆是蒼鬆翠柏,月台上設有各類古器。抱廈前麵懸有一塊九龍金匾,上書“星輝輔弼”,看樣子是哪位皇帝寫得,感覺這書法水平不咋地啊。 兩邊也有一副對聯:勳業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兒孫。果然書法水平跟文化水平基本是掛鉤的。 隻是賈瑜初次來時曾疑惑為什麼院中沒有槐樹,鬆柏是寓意人正品直,而槐樹寓意富貴榮華。 周禮中,三公朝見天子時,都需站在槐樹下,故此後世人以三槐比作三公,寄後世能位列三公宰輔之願,要知道春秋之時那些文人烈士就是死,還得找棵槐樹撞死,美其名曰:觸槐。這賈府宗祠裡一棵槐樹都沒有,不應該啊? 後來賈瑜才知道,槐樹雖然寓意好,但太能活了,這幾千年來,哪個地方沒棵千年古槐都不好意思說是古地,所以這個說法雖然還在,但賈府這種以珍稀為貴的府邸也就不栽槐樹了,所以更不用說宗祠內了。 聽了這個說法,賈瑜又想了想寧榮府的各種亂象,不由得感慨道:聖夫子曾言禮崩樂壞,現在看來也差不了多少了。 再往裡走,燈燭輝煌,錦幛繡幕,雖列些神主,但賈瑜看了幾年也分不清是哪路神仙。眾人先分嫡庶長幼,而後排班立定。賈敬主祭,賈赫陪祭,賈珍、賈瑜獻爵,賈璉、賈琮獻帛,賈寶玉捧香,賈菖、賈菱展拜墊、守焚池。 青衣樂奏,三獻爵,拜興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眾人圍隨著賈母至正堂上,影前錦幔高掛,彩屏張護,香燭輝煌.上麵正居中懸著寧榮二祖遺像,皆是披蟒腰玉;賈瑜雖有心吐槽一下古人的描畫思維怎麼兩千年還沒長進,但想著畢竟是今世的祖宗還是把這點心思打滅了。 兩邊還有幾軸列祖遺影.賈荇賈芷等從內儀門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檻外方是賈敬賈赦,檻內是各女眷.眾家人小廝皆在儀門之外.每一道菜至,傳至儀門,賈荇賈芷等便接了,按次傳至階上賈敬手中.賈蓉係長房長孫,獨他隨女眷在檻內.每賈敬捧菜至,傳於賈蓉,賈蓉便傳於他妻子,又傳於鳳姐尤氏諸人,直傳至供桌前,方傳於王夫人.王夫人傳於賈母,賈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東向立,同賈母供放.直至將菜飯湯點酒茶傳完,賈蓉方退出下階,歸入賈芹階位之首. 凡從文旁之名者,賈敬為首,下則從玉者,賈珍為首,再下從草頭者,賈蓉為首,左昭右穆,男東女西,俟賈母拈香下拜,眾人方一齊跪下,將五間大廳,三間抱廈,內外廊簷,階上階下兩丹墀內,花團錦簇,塞的無一隙空地.鴉雀無聞,隻聽鏗鏘叮當,金鈴玉佩微微搖曳之聲,並起跪靴履颯遝之響.一時禮畢,賈敬賈赦等便忙退出,至榮府專候與賈母行禮. 雖然寧府裡設了宴,但賈母在榮府慣了,還是想回榮府吃,好在尤氏與秦氏勸了幾回,眾人這才在寧府裡做了一回,說了一會話才各有散去。 倒是這邊一直沒說話的賈瑜,上前笑著請安說畢竟惜春是寧府女兒,自己這個哥哥想他的緊,想留她在這裡頑一兩天。 賈母自是應了,不過又說到讓他明日帶著惜春一齊到西府去吃宴,賈敬賈珍一向不被西府那邊妯娌所喜,他們各有各的過法也不愛去西府,所以一直以來兩家人都是淡淡的,雖是分了家,但賈母作為族中長輩,也得顧些臉麵,不然等她下去了也見不得榮國公。 賈瑜自是答應了下來,惜春一聽頓時喜上眉梢,一溜煙地跑到賈瑜身旁抱著他的手臂,搖著喊哥哥。這一下眾人都笑了起來,王熙鳳指著惜春道:“難不成嫂子我苛責你了還是怎麼地,這巴巴地跑去,還叫你哥哥以為我這嫂子短了你吃穿還是,可告訴你,現在你可是我眼中的金元寶,巴不得不疼你。” 眾人不解,忙問怎麼回事,王熙鳳瞥了一眼賈瑜無奈的嘴角,心中莫名一喜,笑著說:“老祖宗不知,前一年不是外麵莊子那些黑心奴才被瑜兄弟無意抓了出來嗎?本以為事情就完了,誰知道後頭牽出一大堆欺上瞞下的,珍大哥自是對這些賬目不懂,於是一股腦兒把這事推給了瑜兄弟,現在瑜兄弟可是管著東府的錢財,你說他這個疼得不行的妹妹,可不是金元寶嗎?這要巴結好了,指不定分年貨也能多拿些咧。” 此話一出,連賈瑜都不由得笑了出來,但同時也不由得多看了王熙鳳幾眼,看來她對於自己的那幾樁生意已經知曉了,雖說榮府如今高寧府一頭,但是寧府身為長房自比榮府富貴一些,現在榮府入不敷出,她連自己嫁妝都拿出來放貸了,可是寧府卻隱隱有中興之樣,她焉能不眼紅。 賈瑜搖了搖頭,他本就沒打算瞞著王熙鳳,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寧榮就算分了家,在外人看來還是一體,更何況比起賈府日漸低微的政治地位,王家那位新興的家主才是他的目標,些許銀錢他不是很在意。 賈母笑著指了指王熙鳳:“好個有奶就是娘的,快快隨著你四妹妹東府去吧,倒也省得天天吃我的飯,穿我的衣。” 待眾人笑過之後,賈母又對著賈珍說道:“原知道你是好意,怕下人輕看了你弟弟,隻是他如今年還小,你把這麼大的事壓在他身上怎麼受得起。你瞧瞧我府上這幾個哥差不了幾個月都還是猴一般頑,平常連個書也不願讀,得虧鳳丫頭這兩口子,一個在外麵擔著,一個在裡麵管著,不然這麼大一個家非亂了不可。” 賈政此時也撚著胡須說道:“家事固然重要,但學業卻也不可荒廢,不知可曾讀書?”賈瑜將撫在惜春柔發上的手挪開,施禮道:“粗讀過四書,如今在讀史書,倒覺得頗有趣味。” 聽得他這話,賈政頷首思索了一下,賈瑜的才名他聽過,外人也不止一次在他麵前提過賈家出了一位“玉公子”,隻是他有心教導賈瑜,可賈敬,賈珍還在,他不好越俎代庖,但又不忍心這樣一個文才讓這些凡庸雜事所耽誤,隻能以長輩的身份勸誡幾句,賈瑜自是一一應下,至於什麼若有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去問他,就自行忽略了,賈政有幾斤幾兩大家心裡都明鏡一樣。 賈瑜低頭瞧了瞧小惜春,一襲桃花雲落煙羅衫,脖間掛著一個赤金鳳尾瑪瑙流蘇,更襯得少女白皙可愛,賈瑜不由得把她摟在懷中親昵起來。 惜春抬起小臉,嘟著嘴問道:“東西呢?先說好,可不能向去年那樣買串糖葫蘆就打發我了。” 一聽這話旁邊的小輩們都笑起來了,賈母忙問是怎麼回事,一旁身著鏤金百蝶穿花雲棉襖的探春笑著回道:“原是去年的事了,本來各處的禮都是定了,但是瑜二哥答應四妹妹要給她多備份禮,可是這年節下走動一來二去瑜二哥卻忘了,等人都到跟前了,才想起禮物的事,左右沒辦法,結果啊,就把自己院裡丫鬟的糖葫蘆搶來送給四妹妹了。” 賈母聽得這話,指了指賈瑜說道:“好小氣,你就在屋裡挑一件珍貴的送她就行了,還搶丫鬟的糖葫蘆,害不害臊。” 賈瑜隻是笑了笑沒有解釋,可是沒想到正盯著他看的探春卻是心裡一顫,怎得男孩子也這麼好看,當真是笑靨如花,隨後趕緊啐了自己一口,真真是瘋了,他也算是自己的哥哥,怎麼就敢想這些。 一旁窩在賈母懷中的林黛玉瞪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在賈瑜身上來回打量,來府上就聽說了東府有一位兄弟生得極好,當初見麵時,果不負如玉公子的稱號,隻是他的表情隱隱有些失望,玲瓏心思的黛玉想了好久也不明白自己是哪裡不合這位表哥的心意了?莫非還是真病秧子的身? 賈瑜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束自進了房就開始打量自己的目光,沒覺得怪異,隻覺得有些想笑,當初自己隻是因為她與自己原本心中那個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的林妹妹有些差距,不免有些失望,然而這幾年下來,林黛玉卻是越生越好了。細細想來可不如此,六七歲的孩子能看出什麼多情來,不過是可愛罷了。 身邊惜春還在鬨個不停,賈瑜沒辦法,本想悄悄給了她,但奈不住她央求,便讓人在外麵叫了個老媽子去他院裡將東西取來,還特地讓他小心一些。 賈珍難得開個玩笑:“莫不是瑜兄弟淘得了什麼寶貝?從沒見你對古玩這麼上心過。”賈瑜搖搖頭:“我雖然喜歡書畫,但對古玩沒什麼愛好,原就是人拿出來觀賞的,怎就一個人藏起來看了。” 他這一句話倒是有些群傷了,眾人一下子都不自在了,畢竟大富大貴之家,誰沒點名人字畫,賈珍倒不在意笑著給解釋道:“原是瑜哥孩子氣了,當時於尚書家來,正好瑜哥在我那陪著見客,於尚書見瑜哥靈秀想收他當弟子,就拿話引他,說是家裡藏有一套王羲之的字,五幅顧愷之的畫,這當下他心就跟貓爪子撓一樣,可就是不肯拜師,最後人走了,還跟我在抱怨這人好生小氣。” 一直都是聽說賈瑜生得懂事,生得如何好,難得聽得這樣一個趣事,都不由得拿他打趣起來,連惜春都忘了禮物的事情,戳著臉羞他,一直冷眼旁觀的黛玉也不禁捂著嘴笑說自己這位表哥還真是個趣人。 當初幾次尋賈瑜都沒見到,賈寶玉本就有些倦了,後來又來了一位天天陪自己頑的林妹妹,更把賈瑜拋到爪哇國去了,現在細細一瞧,隻覺得自己這位哥哥長得又好了幾分,隻是身上那股子女兒氣少了兩分,隻覺得可惜,現在又聽他癡迷書畫,還見那勞什子尚書,更覺得好好的一個人被玷汙了,埋怨自己當初怎麼就不求老祖宗讓他住進榮府。這一下子賈寶玉又犯了癡病。 “這麼說,那兩個和尚道士還是真有本事的人了?” 賈瑜點點頭:“確實如此,我一開始瞧著兩人既不吃齋念經,也不普世救人還覺得兩人是不是拍花子,隻是他們的知識實在是淵博,饒不得我不信。” 這內宅之中的婦人就喜歡聽這些奇聞,更何況涉及山野大家連賈政一時也入迷了,“是極,是極,這樣的話瑜哥兒不拜於尚書是對的,雖然那兩山門之人未曾讓瑜哥兒行拜師禮,但言傳身教也該為師,瑜哥兒做的好。” 賈瑜心中一鬆,行了,隻要把賈母跟賈政這兩人忽悠過去,以後一切都好說,有了這兩個神仙師父,自己隻要不乾些太妖孽的事情,也有個說法了,但凡往他們兩人身上推就行。 上了年紀的婦人聽了這個故事,都在說著自己以前的見聞奇事,倒是幾個小輩圍了上來,剛才沒聽個完,現在隻好細細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