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夏夜軟語(1 / 1)

這頓飯賈瑜吃的一點滋味都沒有,一向喜歡跟湊他身邊讓他幫著夾菜的小惜春這會兒離他遠遠的,不時還拿小眼神瞟他。晴雯就更不用提了,手上雖然還是勤快著幫他端碗盛飯,但臉上依然冰冷一片。 吃飯這麼幸福的事情搞成這樣,要知道現在還有多少人吃不上飯呢,賈瑜心裡憋了頓火,想著大喝一句:都給老子好好坐那吃飯。到了嘴邊卻變了成了,“今兒飯菜味道不錯,多吃一點啊。” 綠竹古怪著臉說道:“今兒是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我是不知道的。”一聽這句話,惜春跟晴雯不由得同時瞪了一眼賈瑜。 看著綠竹狐疑地望過來,賈瑜這會兒卻是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漲紅著臉說:“越發沒規矩了,食不言寢不語,教你們幾次了。” 綠竹白了賈瑜一眼,往常吃飯的時候,哪會鬨得最歡的不是他,不是講個笑話,就是點評今日廚子手藝,那嘴從抬筷子到放筷子就沒停過,這會兒說什麼食不言寢不語,定是有什麼事情,晴雯想必是不會說了,一會自己去找柳兒跟絮兒問問。 …… 坐在書房中,賈瑜從自己腦中像擠牙膏一般將後世的軍隊管理條例一點點從記憶深處擠出來,但是乾坐了一個多時辰,把那些不合實際的劃掉後,賈瑜發現自己好像沒總結出什麼來,立正稍息站軍姿這些估計要真實行起來,得被兵卒們當成神經病。而且團連排這種現代軍製自己一個四品校尉,哪有權力去做。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啊。賈瑜感慨一聲,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準備回房睡覺,外間裡綠竹跟柳兒、絮兒已經睡了,今兒看來是晴雯服侍。 服侍這詞聽起來有些香豔,其實這麼些年也就幫著賈瑜鋪鋪床被,搬個小榻在旁邊睡著,以免他晚上起來要喝水,或者半夜踢被子什麼的。 這會子晴雯側著身子,蓋著一條戲水鴛鴦的錦被,似乎已經在小榻上睡著了。賈瑜大著膽子推了推她的胳膊,見她沒反應,又加了些力氣。 晴雯不耐煩地抽開胳膊說道:“鋪上已經暖熱了,要睡就快睡,自己不睡倒又來鬨騰人。”賈瑜聽她這口氣,便知道那事還堵在她心裡,當時就往她身邊一坐,無奈地說:“怎麼說也七八年來,你怎麼如今連我也不信了?” 晴雯一轉身子,半起身扭頭看著他:“我倒是信你,隻是爺做得這什麼事?”賈瑜抬眼看過去,發現她眼睛裡已經有了點點淚花,賈瑜伸出手在她臉上撫著,將那淚滴擦掉,心中感動,卻又輕笑出聲。 晴雯卻以為他在笑話自己,落下了臉正準備扭頭不理他,卻被賈瑜一拉,一下子拉起身來。“又發瘋了?大晚上的不睡覺乾什麼?”晴雯拗他不過,便賭氣罵道。 賈瑜輕笑一聲,湊近去在她的耳邊說道:“帶你去看個東西。”少兒郎溫潤的嗓音帶著些許熱氣湧入了晴雯的耳中,如同一滴紅墨滴入水裡一般,點點紅暈從耳廓處慢慢地爬滿了少女的臉頰,她那裡還有氣力去說不。 夏夜還是有些清涼,晴雯不由得緊了緊自己的雙臂,聽著外麵的蟬鳴聲心裡不住地埋怨這人今兒又是抽什麼風,大半夜來什麼書房,還讓自己也睡不了了。 賈瑜似是沒注意到晴雯幽怨的眼神,將桌上煩亂的紙張往旁邊一推,拿起一張嶄新的宣紙鋪在桌上,提起還未乾的筆開始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就在晴雯快忍不住出言抱怨的時候,賈瑜又是把她拉到桌前來。晴雯看了看紙上的字,漲紅著臉說道:“二爺又不是不知道我識字不多,這不是難為我嗎?” 賈瑜輕笑一聲:“叫你平常跟著你綠竹姐姐多識些字,卻是不聽,這會知道羞了。” 晴雯聽了快沒氣死,賭氣道:“既如此,二爺就去喊她來看就是,卻大半夜讓我累著一陣是作甚?” 話沒說完,就感覺肩膀被人一壓,轉頭看去,卻發現賈瑜把頭搭在了自己的肩頭,另一手拉住了自己的手指,往那紙上放去。 “那我便教你念。”賈瑜笑盈盈地說道,也不管晴雯說什麼,抓著她的指頭順著字指了下去。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 晴雯雖然不懂詩詞,但隻覺得那一字一句好像是砸在自己的心房一般。 賈瑜念完了詩後又將她的指頭放回去再說, “這第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意思是,曾經到臨過滄海,從此以後其它地方的水於我而言再不足一看。第二句,除卻巫山不是雲,意思是,曾經見過巫山的雲朵,從此以後其它的雲對我而言便不再可稱雲朵了。” 瞧著那裡晴雯低著頭不說話,賈瑜便扳過晴雯的頭,笑著對她說道:“後麵兩句的意思是,周圍那麼些美麗漂亮的花兒我卻懶得去看,一半是因為修道,一半是因為你啊。” …… “噗通,噗通。”之前還在抱怨蟬鳴饒自己清靜的晴雯這會卻又怨起周圍太寂靜了,自己的心跳聲仿佛獨自回蕩在房內。 耳邊,指尖,腰身處仿佛都還殘留著少年郎身上那抹淡淡的香味,因為賈瑜不喜歡香料,所以晴雯已經很久不縫香囊了,她聞不出這是種什麼香,隻覺得入鼻之後渾身都酥軟了起來。 正在那裡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見一張如玉的麵容出現在自己眼前,晴雯隨口說了句:“怎還不睡?” 話剛出口,晴雯自己已經臉紅起來,她低著頭不敢相信剛剛那溫柔入骨的話語是她說出來的。賈瑜倒是依舊輕笑著,“今兒不是說了,等隻有咱們兩人的時候給你解釋嗎?” 本來在那裡獨自嬌羞的晴雯聽得這話,臉上卻又是皺起眉來,語氣不善地說:“這時候說那勞什子乾嘛?平白壞了心情。” 賈瑜看她這樣子隻覺得好笑,手上一個動作,人竟然翻上小榻,隻鑽進晴雯的被窩裡來。鬨得晴雯頓時羞惱起來,“要死了,你這要被彆人瞧見,我還活不活了?” “我身上冷,等在你這暖熱乎了再回去。” 聽著他這混賬話,晴雯也生生氣笑了:“少跟我打諢,前些日子半夜還天天踢被子喊熱,這會兒倒冷起來了。”說著話便把他往出推。 賈瑜抓住被子不肯出去,笑著說:“那你讓我把話說完,說完我就回去。” 晴雯生怕外麵人聽著,便也不敢太大動靜,隻得說道:“小時候還有個正樣子,怎麼越大越孩子氣了?隻不許扯謊,說完就老實回去睡覺。” 賈瑜趕緊點點頭,老老實實地躺到枕頭上開始跟晴雯說起早上自己跟攜鸞那荒唐事來,晴雯剛開始隻是麵色驚訝,後來就是越聽越怒,隻把手往床板上一拍:“好個下賤的婦人!” 賈瑜正想勸她小聲點,就聽著外麵綠竹聲音:“快睡吧,都後半夜了,吵什麼?”賈瑜生怕綠竹進來查看,趕忙又縮回自己的被窩裡。 晴雯被他這慌忙的動作逗笑了,嗤笑著說:“原來你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在我這這樣硬氣,怎麼就怕她呢?” 賈瑜伸長脖子看了看外麵,發現綠竹並未進來,隨即鬆了口氣,“說得你不怕一樣,快些睡,不然明起不來,你綠竹姐姐又得說你懶。”說完便蒙頭睡覺,不去管她。 晴雯這樣一鬨此時卻也是困了,想了想從枕下把那張疊得整整齊齊的詩稿拿出來捂在自己的心口,這才笑著合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