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優等生(52)(2 / 2)

傅明贄默默地坐了過來,看了看玩遊戲不理人的周齊,又皺了皺眉:“周齊,你……”

還沒說完,傅明贄手機響了。

陌生來電。

周齊抽空瞧了眼傅明贄,電話打了一分多鐘,自始至終都是電話那端的人在講話,傅明贄一個字都沒說,隻是眉眼壓得愈來愈沉。

通話結束了。周齊問:“有什麼事嗎?”

傅明贄一直不是那種喜歡把情緒擺在臉上的人,可某一瞬間,好像更深層的什麼也被抽離掉了。他失神道:“醫院的電話,我媽……出車禍了。”

傅明贄已經很久不再和他家裡的人聯係,周齊都快要忘了傅明贄還有家人了。

上次暑假去國外到底辦了些什麼事傅明贄沒有細說,周齊隻知道從那次暑假以後,他既沒再看見傅明贄的父親來聯係他,也沒見過他的母親來找過他。

也或許有,但都被傅明贄藏起來了,周齊看不見。

周齊立即站了起來,簡短問:“走嗎?”

傅明贄緘默著。

不知道多久,終於回答了:“走。”

大過年的出租車不太好找,醫院也不近,到醫院花了半個多小時。

天已黑透了,兩個人默契地誰也沒說話。

醫院裡燈火通明,熾白的燈照通了整條走廊,照得人眼睛發疼。

一個戴口罩的護士走過來:“您好,您是……吳嵐女士的家屬嗎?”

傅明贄盯著頂上刺目紅色的“搶救室”:“是,麻煩你說一下情況可以嗎?”

“是車禍事故,具體情況我們醫院也不了解,您是吳女士手機聯係人中唯一一個能打通的聯係人。您是吳女士的兒子嗎?”

“是。”

簽了手術同意單,又下了病危通知書。

周齊第一次找不到話可以說,他找不出安慰的話。

“你……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交手術費用。”

可傅明贄把他拉住了,聲音發啞:“彆走。”

周齊手腳無措地站在傅明贄麵前低頭看著他。

傅明贄輕聲說:“坐在這裡,可以嗎?”

傅明贄看不出難過,也沒有眼淚。

隻是很孤獨的樣子。

周齊坐了回去,遲疑了一下,握住了傅明贄的手。

是路人打的急救電話,肇事司機已經不知去向了。

到底什麼情況,醫院不清楚,隻知道吳嵐喝了很多酒,過馬路出了車禍。

在搶救室外麵的長椅一坐就坐了四五個小時,坐到過零點。

零點過了,今天是年三十。

傅明贄沉默了四五個小時,一個字都沒說過。

周齊手指動了動,向後靠在椅背上:“難受就說出來吧,憋著沒用處。”

傅明贄嗓音發澀:“沒有。”

周齊問:“沒有什麼?沒有難過,還是沒有想說的?”

“都沒有,”傅明贄茫然了一瞬,重複著,“都沒有。我不難受,也沒有想說的。”

周齊嗤笑:“我不信。”他側過身,粗魯地抬著傅明贄的臉,不客氣地問,“你騙誰呢?騙你自己嗎?討厭、怨恨、害怕都憋著,什麼心思都憋著,憋著不說要最後留給誰呢?留給你自己嗎?怎麼會……”

周齊喘了口氣,鬆了手下來,自言自語似的:“怎麼會不難受呢?”

明明會很難受。

讓人壓抑得快瘋了一樣。

周齊知道的。

可極端的發泄出去也不會更好受,隻要有個一樣的人……一樣的人在身邊就好了。

可惜他沒遇見過。

坐太久了,周齊有點累,閉了閉眼:“算了,隨你便吧,你在這裡繼續等,我去買點吃的回來……你有想吃的嗎?”

“可以彆走嗎?”

“不可以,我餓了。”周齊去掙傅明贄的手,“鬆手。”

傅明贄反而攥緊了,聲音很低:“求你了,彆走。”

周齊更累了,挪了挪屁股,怎麼坐怎麼不舒服,也懶得跟這死小孩多說話了,倚在長椅上閉眼假寐。

可傅明贄輕聲說:“我和我媽的關係一點都不好。

“我上小學的時候,她經常會半夜醉酒回來把我趕出門。

“那時候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她有一天會不要我了。”

“她恨我,我知道。

“因為她恨我的父親,因為我父親向她隱瞞了婚姻,直到她抱著孩子去找我父親的時候才發現我父親早有了妻子和女兒。”

“她一直說,如果我回傅家,她就死給我看。

“可我沒回傅家,她還是沒照顧好自己。”

傅明贄說得很慢,失神地看著走廊漆白的牆壁:“她說她要結婚了,可原來她是騙我的。”

他慢慢收緊了手,周齊被他攥得手指疼。

“她從來不認識一個她說的那樣的朋友,她隻是想找個借口讓我走。”

“她被人看不起了一輩子,她恨我,可是也怕我一樣被傅家的人看不起,像她一樣,像個玩具一樣受傅家的人控製。”傅明贄手有點抖,“從我放棄傅家的繼承權以後,她再也沒聯係過我……隻是每個月用陌生的賬戶往我這裡打每個月的生活費。”

“她不會說,但除了她,沒有彆人會這麼做了。”

周齊歎了口氣:“你愛她嗎?”

“我恨她。”傅明贄說,“可我不想她死。”

傅明贄眉眼裡的壓抑積得越深,神態就越茫然:“哪怕她對我差勁透了,她仍然是唯一一個……陪了我十幾年時間的人。她死了,我就是一個人了。”

周齊心臟猛地一抽。

如果他畢業不會走,他還有膽量可以現在說一句“以後我陪你唄”。

可他要走,傅明贄的確是……隻有他一個人了。

周齊彆過臉,重新閉上了眼:“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以後……會變好的。”

他閉著眼,傅明贄向他這裡近了,呼吸變得很近:“你彆走,就好了。”

周齊感覺到傅明贄在注視著他,他受不了傅明贄的視線,就抬手蓋住了傅明贄的臉:“我能去哪呢?彆說了。”

“……”傅明贄看著周齊疲倦的麵容,很輕地吻了吻周齊的手指。

手術結束的時候是第二天清早了。

一夜醫務人員沒睡,走廊上的兩個男孩子也沒睡。

白大褂出來了很多次,一遍遍地問,一遍遍地答,漸漸地從“努力搶救”到“情況不樂觀”到“做好準備”,愈來愈差,臨清早隻是歎了口氣。

傅明贄自始至終不言不語地盯著搶救室的門,所有話都是周齊問的。

到了清早,周齊知道他不配做承諾,可還是抱了抱傅明贄。

“天亮了,”周齊歎息,“還有我。”

傅明贄垂著眼瞼,悄悄地收緊了周齊的衣角:“我知道的。”

事故街段監控很多,在寒假結束前就結案了。

肇事司機抓到了,是個曬得黢黑,穿著一身爛羽絨服的中年男人。去警局一見麵,就“噗通”跪了下來,朝著兩個年紀不知道比他小多少的男孩子痛哭流涕:“我對不住你們……我鬼迷心竅,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可我、可我真的一分錢都拿不出來,把我抓了去我一家老小都指望我養活啊……”

冬天天黑得早,吳嵐喝多了,在人行道上,遇見了有輛趕黃燈過線的菜販車。

菜販子從外地趕回來過年的,疲勞駕駛又想快些回家過年,就出了事。

明天開學,年後到現在傅明贄都基本沒合過眼,吳嵐好多年沒聯係過家人了,傅明贄都沒見過外公外婆,所以喪葬的所有事都擔在他一個人身上。

喪葬的事剛剛結束,警局的事又找上來了。

除了陪陪傅明贄,周齊也沒彆的能做的了。

傅明贄太固執了,所有的事都非要自己做。

警察嚴肅道:“因為考慮到肇事逃逸的狀況,所以按照刑法來說,是要判三年到七年有期徒刑的,另外肇事者還要負責喪葬費,死亡賠償金,考慮到吳女士兒子還是未成年人,所以還要負擔被扶養人的生活費……”

菜販子嚇得癱軟在椅子上,失魂似的嘟嘟囔囔著外地方言,天塌了一樣。

周齊看了眼傅明贄。

傅明贄消瘦了很多,因為疲憊顯得臉色很差,冷漠地站著:“我不接受賠償金,訴訟我已經提交到法院,我隻要求依照法律……”

話沒說完,傅明贄踉蹌了一下,臉色發白地撐在桌子上。

周齊歎了口氣,遞了瓶水過去:“改天吧,你太久沒休息了,身體撐不住的。”

傅明贄接過水喝了口,簡短道:“不用。”

“不用”的結果就是開學前三天,兩個人都請假了。

傅明贄住院,周齊陪床,順便補作業。

作業沒寫完周齊也不敢去上學。

買了兩份午飯回來的時候,傅明贄已經睡著了,周齊就放輕了聲音,閒的沒事撥弄花籃——聽說年級第一“學習用功”到住院的這件事,21班師生大受感動,特派嚴禕等四位同學,前來醫院送了個半人高的大花籃。

周齊從花籃裡抽了支紅玫瑰——花籃不知道是哪個比買的,來探病買了一花籃玫瑰花。

紅玫瑰被壞心眼地彆在了年級第一的耳後。

周齊沒忍住笑了聲。

年級第一似有所感地睜開了眼,皺了皺眉,他一起身,玫瑰從耳後掉到了枕頭邊。

傅明贄拿起玫瑰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了,又抬眼看了看一直瞧他的周齊,啞聲問:“你一直看我乾什麼?”

周齊把花給他彆了回去,正兒八經道:“我覺得你長大了。”

年級第一擰眉道:“我一直很大。”

可他說完猛地發現這話有歧義,僵了僵,佯裝無事發生:“我的意思是……我和你同齡,彆把我當小孩。”,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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