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1 / 2)

屋外沒有李玠的動靜後,阮蘅這才沉靜下心來,打量著主屋的一屏一畫。

說來也是可笑,所有有關她那位父親的一切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而到如今,她卻連他什麼模樣都不知道,若非無法隔斷的血脈,這於她來說最為親近之人卻隻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阮蘅走到院前外,這才留意到牌匾上寫著娟秀二字:

蘅蕪。

她這才恍然,她的“蘅”字或許就是出自這裡。

“丫頭。”餘鴻才站在她身後,一同望向那二字,“他都告訴你了?”

“是——師傅可是認得我父親?”

餘鴻才悲歎,落眼之處皆是滄桑,“蓉城誰會不知宣平侯,隻是皆閉口不談罷了,時日久了,也不知是不敢提及還是真的忘了……”

“你的模樣三分隨了宣平侯,七分隨了你母親,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驚詫,為何這世上會有這般像的人,後來得知你從京城來,我就知曉,你就是當年那個孩子。兜兜轉轉,你還是回到了這裡,或許這就是宿命。”

“師傅,我父親是個怎樣的人?”

餘鴻才捋了捋胡子,此生的無奈想必都訴說不出一句貼切的話來,靜默了許久他才道:“他是個好人……極好的人。”歎了聲氣,“隻是好人不能長命罷了。”

“我就知曉……”阮蘅苦澀地笑了笑,“皇上誅殺整個薛家,勢必不許有任何紕漏,而阮家卻能將我救出去,定是他……父親早已做了打算,一個將我疼到骨子裡的人又怎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餘鴻才想到方才來時遇見的那道白衣,“我原本想過告訴你身世,可一想你背後牽動的是整一個朝廷,你一個丫頭哪裡承受得住,我就作罷,可誰知他還是告訴你了……”

阮蘅有些不是滋味,“我知曉了會如何?”

餘鴻才道:“朝堂動蕩,總該有個人扛著,他既然告訴你這些,應當有了籌謀,亦下定決心替你抗下這一切了。”

阮蘅低垂著眉眼,緘默不言。

“丫頭,你心中對他有怨,師傅知道,可為師要說一句公道話,雖說宣平侯是因獻王而死,可並非是為他而死,侯爺為的是整個大梁的百姓,侯爺離世時,獻王也不過六七年歲,朝堂之事不是他可把控的。”

阮蘅淡淡一聲,“嗯……我知曉的。”

“那如今你對獻王……”

“沒什麼。”阮蘅說出這幾個字時神情毫無波瀾,“隻是過客罷了,曾經不會,往後也不會如何。今日他告訴我這些,又讓我回到這裡,我感激他,可除此外我對他已沒有任何情意。”

“能這麼想自是最好的人,侯爺好不容易將你從深淵中救出,師傅不希望你再次踏入,你一輩子平平安安,師傅就彆無所求了,他再好也不是我們該靠近之人,離他遠些莫要沾染朝堂的陰暗了。日後尋個尋常人家,平平淡淡一輩子,待你好便是一世之幸了。”

“師傅,我都明白的。”

“走,師傅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

“去了就知了。”

……

二人談話聲愈漸遠去,直至兩道身影掩入林中不見蹤跡,才從側院回廊後走出一道身影。

方才阮蘅的那句話回蕩在他耳畔:

“我很感激,可除此外我對他已沒有任何情意。”

已沒有任何情意……

李玠輕笑一聲,滿是苦澀,他此生孤寂,隻立於一方清冷天地中,曾有人無意闖入,將所有溫柔都給了他,他非但不領情,還生生將人趕了出去。

人確是走了,可是不會再回來了。

他本覺得沒什麼,可如今才發覺,經曆過春日之後,他如何再忍受一眼望不儘的寒冬。

李玠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紙包,還有些溫熱,散著清香,喃喃自語,“李玠,怨不得旁人,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餘鴻才帶阮蘅去的是一間藥鋪,比清河鎮上那處寬敞不少,各類稀有藥草也一並齊全,還有夥計在此忙碌。

“這是你母親當年的藥鋪,她母家是有名的藥草商,她也略懂醫術,嫁給侯爺後侯爺就在此盤了一處鋪子讓她搗鼓些藥草。既然清河鎮鋪子已空,我們就在這兒安頓下,在哪都是醫人治病。”

阮蘅皺了皺眉,“都十三年了,師傅又是如何留下這鋪子的?”

餘鴻才一時語噎,“額……這鋪子……”

“是他吧。”阮蘅不必想都知道這是李玠的手筆。

餘鴻才挑了挑眉,並未否認,“師傅本不願收,可這是你母親原來的鋪子,總該留下的。”

阮蘅隻是微微頷首,“我明白師傅,先收下吧,不過待日後賺了些錢,我會將銀兩還給他的,總不能白要。”

“確是。”

站在鋪子外的青雲走也不是,進也不是,手中的紙包愈發像燙手的山芋。

這阮姑娘是鐵了心要將與王爺的關係撇乾淨,他下意識看了身後之人的麵色,即便離得遠,可他應當也聽到了。

“王爺……”

“送進去。”

青雲咬了咬牙,提著紙包跨過門檻,便見阮蘅正擺弄著戥秤,頭也未抬。

青雲往外又看了眼,這才走至阮蘅麵前,將紙包小心翼翼擺在案台上,“阮姑娘,累了吧,歇一歇,吃口糕,剛出鍋還熱乎著呢。”

阮蘅瞥了眼鋪子外,便又專注於手中的活,“不必了,青雲侍衛拿回去吧,我不吃這些。”

“阮姑娘,這是你最愛吃的棗泥糕。”

阮蘅自顧撚了些藥草嗅了嗅,提筆寫下幾字,“青雲侍衛弄錯了,我不愛吃棗泥糕,還有,我說過很多回了,不要再叫我阮姑娘。”

“那個……寧姑娘,這糕是王爺一早就命人做的。”

“我說了,我不吃糕。”

“阮姑娘,還請不要為難屬下了,王爺說,若是姑娘不要,那就隻得丟了。”

阮蘅抓好藥,用繩紮緊,好整以暇道:“那就丟了吧。”

“啊?”青雲一怔,顯然未意料到阮蘅會是這回答,不免有些急了,“寧姑娘!”

“還請轉告一聲,往後王爺不必勞煩了,我已受王爺許多恩惠,償還不起,不過這鋪子還需些時日,待數月後我定能悉數奉還的。”

“寧姑娘……為何如此見外。”青雲都不知該如何跟李玠交代了,“王爺雖這麼說,實則就是想讓姑娘收下的,屬下若真是丟了,怕是都沒命回去。”

鋪子裡人進進出出,險些就要將青雲的聲響蓋過,阮蘅抬頭張望了眼,“青雲侍衛請回吧,鋪子裡人有些多,招待不周。”

阮蘅的逐客之意青雲怎能不明白,他歎了聲氣,提著糕就要回去,他可預料自己王爺的神情了。

“慢著。”身後的阮蘅喊住了他。

青雲一頓,“寧姑娘。”

阮蘅走了過來,瞥了他手中的紙包一眼,“當真要丟了?”

青雲木訥地點了點頭,“自然。”

“給我吧,彆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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