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2 / 2)

青雲一喜,將紙包趕忙遞給阮蘅,“多謝姑娘了。”

可誰知阮蘅抱著紙包就往外走,青雲見狀不對,便跟了上去,“姑娘要去哪兒?”

阮蘅沒說話,走了半條街尋見了蹲縮在牆角的乞丐,將紙包中的糕都一並給了,乞丐一見有吃食,哪裡還挑是什麼,一窩蜂湧上來瘋搶得乾乾淨淨。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幾人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阮蘅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

“誒,姑娘……你這是……”青雲臉都要擰作一團了。

“不是說要丟了嗎?倒有些糟蹋糧食了,不如就給有需之人。”沒再看他一眼,阮蘅徑直往回走去。

回到鋪子時,某人就已等候著了,“不喜歡吃?我記得你最愛吃這個的。”顯然,他方才已經瞧見阮蘅將糕點送給乞丐了。

他恍惚間想起前世阮蘅在獻王府給他做茯苓糕時的模樣,她總能天不亮就起身,自己在廚房生火和麵,誰都插不得手,說從頭至尾都得親自來。

他也不知她究竟做過多少回,才將品相還能入眼的幾塊糕端到他麵前來。

她每回皆是一臉期盼地看著他,“阿玠,你嘗嘗,這都是我親手做的。”

李玠不解她為何每次都樂此不疲,隻是一味敷衍,“放著,回去。”

她自是一臉欣喜地走了,可他轉而就吩咐青雲,“將東西丟了。”

身在高位,一切入口之物皆可被利用,否則哪日被人算計也不會知曉,即便是在自己府裡,他亦誰也不信。

他也不知阮蘅究竟知不知道那些糕的下場,因她下一回依舊會送來,從沒有過失落。

“王爺記岔了,民女不愛吃這個。”阮蘅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扯回,分明還是同一人,可有許多事早已不一樣了。

李玠也耐著性子,“那想吃什麼,我讓人再給你做。”

阮蘅見他陰魂不散有些不耐,“王爺不必勞心,民女真的不愛吃這些。有些東西原以為自己喜歡吃,實則隻是平日裡吃慣了割舍不下罷了,離了它幾日也隻是一時有些難受,而後會發覺也不是非他不可。”

很顯然,她話中有話,可李玠裝作聽不懂,“說不準再嘗一嘗又會覺得割舍不下呢。”

阮蘅將要跨過門檻的腳一頓,“王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好馬不吃回頭草。”

李玠麵染陰鬱,無奈啞然道:“阮蘅,你這是要與我老死不相往來?”

“王爺還請認清,這隻不過你是對我有所愧疚而想彌補我罷了,我說過,父親的死我不會怨恨王爺,那是父親的選擇,我無權乾涉,更不會在那麼多年後對王爺強加之罪,所以王爺不必如此……討好我。”

“王爺對我的好反倒是叫我受累得緊,我總得想著要拿什麼還,可我什麼也沒有,根本還不上,王爺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不想欠王爺太多。”阮蘅見藥鋪中有人喊她,便招呼了聲,繼而對李玠道:“王爺事務繁忙,民女就不打攪了,王爺請回吧,恕不遠送。”

一字一句,無不將他置於她之外。

“阮蘅——明日我就離開蓉城了。”

阮蘅步子一頓,“嗯。”

李玠失笑,“沒什麼對我說嗎?”

阮蘅眸色淡然,低垂沉思,似是想了許久,這才徐徐道:“王爺一路平安。”

見她連敷衍一聲都不願,李玠心頭微微發澀,沒再難為她,看著她走進了鋪子。

“青雲。”

“屬下在。”

“好好守著她,將所有人都調派至彆院與藥鋪附近,本王不在的幾日萬事以她安危為先,有太子或是皇上的人混入蓉城,不必周旋,就地斬殺。”

“是。”

李玠還想到了什麼,方才的戾氣散去,“對了,你再派人去西府尋些海棠來,找些她不曾見過的。”

“王爺,可是直接給阮姑娘院子裡送去?”

李玠搖了搖頭,她怎會再收他的東西,“擺至街口的那家花鋪中就是,她每日路過,瞧見了若是喜歡會買下的。”

“是……”青雲也是心疼自家主子,不過是想給阮姑娘送些花,還得兜兜轉轉繞那麼多彎子。

猛然想起還有正事,青雲一臉肅然,“王爺,方才有人來消息,說是杜若思怕是挺不過去了,根本活不到京城,她說她想再見您一麵。”

“不見。”李玠冷漠的眸色中未見塵染,薄唇帶著似笑非笑的譏諷,“告訴她,回京後就能見到本王。”

“是。”

“彆讓她死得那麼早,吊著她最後那口氣,要死也得死在杜家,死在他們麵前。”

話落之時,李玠這才回眼望向藥鋪子,阮蘅正與一夫人說著話,褪去見到他時的淡漠,此刻她滿眼柔和。

“青雲,傳令下去,本王今日就回京,讓他們安排好人馬。”

“是……可是王爺為何這般突然?”

李玠啞然失笑,不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早些去,便能早些回來。

……

來藥鋪單抓藥的人不少,這兩日單單治風寒的就已來了幾十人,阮蘅如今閉著眼都可將藥材擺放的位置摸個一清二楚。

這頭正在忙,那頭又有人來,阮蘅低頭之際,便見一直粗糙龜裂的手顫顫巍巍伸了過來,手心躺著三文錢。

“姑娘……可否抓些風寒藥?就抓三文錢的即可。”

阮蘅抬起頭,撞進了眼前老翁的目光中,她有些為難地看了三文錢一眼,這風寒藥也得一貼五文錢。

“姑娘,可是不夠嗎?老朽隻有這些了,家裡孫子染了風寒,沒錢治病,今早賣了柴才得了這三文錢。”老翁麵上的不堪與脆弱漸漸將他擊垮,“若是不夠……那就罷了,我去彆處再瞧瞧。”

阮蘅沒猶豫,接過他手中的三文錢,“夠夠夠,老人家先歇著,我替你去抓藥。”

阮蘅抓了三貼,用細繩拴上後便擺在了老翁的竹簍裡,那老翁一驚,“有這麼多藥?”

阮蘅笑著應道:“是,我家鋪子隻一文錢一貼藥,老人家若——”

阮蘅一頓,笑意漸失,她呼吸一滯,聲音都發著顫,“老人家,可否讓我瞧瞧你的手?”

老翁也是一怔,可後一想她是鋪子的大夫,便也沒多想,將手伸了過去。

阮蘅緩緩捋起他的衣袖,蒼桑的手背溝壑縱橫,已被歲月侵蝕得仿若沒有了血肉,隻剩皮骨,瞧著有些滲人。

可阮蘅沒在意這些,她將目光全然凝滯於老翁的手腕處,手背上斑駁著暗紅與陰黑的死肉,星點密布,蔓延至整隻胳膊。

再仔細瞧時,阮蘅發覺他臉上的並非儘是年老所致的壽斑,更多的是與胳膊上一致的斑痕。

阮蘅心口猛地一顫,她再熟悉不過,這是潰爛後遺留的痕跡。

她都快忘卻的記憶又被生生勾起。

這是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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