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1 / 2)

“姑娘……姑娘。”老翁將手收回,顫顫巍巍藏在袖中,阮蘅舉動確是將他驚到了。

阮蘅這才回過神,將老翁引至一旁,溫聲詢問:“老人家,您這可是天花?”

老翁一怔,提著竹簍就要往外跑,口中念念有詞,“不是,不是天花,這怎麼可能是天花。”

可太過刻意的躲避讓阮蘅更為確信,她上前就去追老翁,“老人家彆怕,我不會對您如何,沒事的。”

即便如此,老翁還是不信,拖著蹣跚步伐躲著阮蘅,一眼都不敢看她,“這不是天花,不會害人的,不會。”

阮蘅不敢驚擾他,隻與他相隔數丈跟在他身後串著巷。

離了主城越走越偏,老翁不時往後看來,見阮蘅依舊跟在身後,情緒有些崩潰,“莫跟著,莫跟著,這不會害人,真的不會。”

“老人家,您彆擔心,我不會對您做什麼,我隻是有些事想問您罷了。”阮蘅緩緩接近他,“這是天花後留下的疤痕,我知曉的,這不會傳染。”

老翁一頓,將信將疑看向她,“你當真知曉?這……這不會傳染,求求你彆送我去見官,家中還有個孩子呢,沒了我不成……”

阮蘅茫然,顯然並未明白他這是何意,送去見官?為何要送去見官?

她試圖安撫著老翁,“您不必怕,我隻是想問您一些事,我不會送官的。”

老翁盯著阮蘅許久,見她滿目真摯,不疑有他,“當……當真?”

阮蘅頷首示意,走上前接過他的竹簍,“自然,老人家我替您拿,我送您回家,順道去看看您家的孩子。”

“不必……勞煩了。”

阮蘅二話不說已背起竹簍攙著他向前而行。在蓉城的這一個多月來她才恍然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竟有人活得不如京城富貴世家中養著的貓犬。

未見貧瘠之地,不知其苦。

老翁將阮蘅帶回了他的住處,說是住處也不過是三麵牆鋪蓋著茅草。這裡顯然是一個村落,破敗不堪,不論童叟,枯瘦蠟黃不見人樣。

見到阮蘅來時,有些警惕,紛紛躲回了家中,有幾個孩子探著腦袋好奇望向阮蘅,臟亂不堪中,他們的眼眸尤為明亮。

阮蘅心一揪,說不出是何情緒。

“誰來了?”從裡走出一老婦人,步履蹣跚,每一步都尤為艱難,見到阮蘅時目光有些躲閃。

老翁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是個大夫……來看東兒的。”

老婦人一愣,站在原處手足無措,“不是就讓你去買藥嗎?怎的將大夫請回來了……我們沒有銀兩……請不起大夫看病。”

阮蘅放下竹簍,將三帖藥遞給了那老婦人,“不必不必,方才老伯已付了銀兩,我隻是順道來看看孩子罷了。”

“啊……這……”

“老人家,帶我去看看孩子吧,我不收銀子的。”

老婦人鬆了口氣,無措後對阮蘅滿是感激,引著阮蘅前去,“多謝姑娘,姑娘真是好人,這孩子燒了一夜,我們也沒法子……”

屋裡躺著一個孩子,不過**歲年紀,裹著稻草縮在角落,麵色泛著紅,阮蘅替他把了把脈,仔細查看了一番,好在問題不大,隻懂些皮毛的她也可應付,“二位不必擔心,隻是輕微風寒,吃兩帖藥,讓他悶一身汗就無大礙了。”

老婦人一聽,這才真的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多謝姑娘,真是遇上好人了……有菩薩保佑,東兒會無礙的。”

阮蘅等老婦人起身去熬藥後,她才開口詢問起正事,“老人家,您這天花是何時得的?”

老翁神情一緊,顯然不想多說什麼,可想到方才阮蘅還替自家孫兒診脈,猶猶豫豫道:“這天花……是十五年前染上的。”

“十五年前?”阮蘅一頓,“十五年前蓉城並未有過天花啊。”

“我們……我們並非是蓉城人。”老翁長歎了一聲氣,“我們是從鄴城逃難來的,十五年前鄴城染了瘟疫,險些死了一城人,我們僥幸活了下來。”

鄴城?

“為何我從未聽說過此地?”活了兩輩子,阮蘅這是第一回聽到“鄴城”二字,著實陌生的很。

“鄴城早已成了一座死城,荒棄在了那兒,無人提及,那時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活著的人哪裡再敢回去。”

阮蘅經曆過瘟疫,知曉那是如何慘狀,她不想再重蹈覆轍,“老人家,還請您告訴我,您這天花是如何醫好的?”

再過一年,蓉城瘟疫肆行,那時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若她能提前尋到治瘟疫的法子,到時便無需那麼多人白白送命了。

老翁悲涼微歎,無奈搖了搖頭,“醫不好的,瘟病醫不好,那時瘟病肆虐數月,京中來了不少人,可也毫無法子,染上了隻能等死,命硬些便也就扛過來了。”

阮蘅心一沉,留存的那份希冀頓時散滅。

“我們都該死的,都該死的,可是孫兒還小,他已沒了爹娘,若我與老婆子不照顧他,他一人又如何活得下來。”

阮蘅寬慰著他,“老人家,都過去了,能在瘟疫中活下已是不易,更應好好活下去才是。”

老翁環顧村落四處,眼眸迷暗,須臾之間仿若又蒼老了不少,“我們想活著,可是宮裡那位不讓,他要將我們趕儘殺絕,所有染過瘟病的人都得死,即便已痊愈,都不可再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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