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智(1 / 2)

此事阮蘅越想越驚恐,也就是說,那日她拿著名單去尋師傅時,他就已經……

阮蘅死死攥著李玠的衣袖,眼中赤紅滴血,“殿下,他人呢?他人在何處?”

見她這般模樣,李玠便有些後悔在今日之時說出了方才的話,這兩日是病情最嚴峻之時,身外之事極意波動情緒,如若整個人意誌消沉,怕是很難熬過去。

“阿蘅,冷靜些。”李玠將她抱在懷中,怕她掙紮之時磕碰著,“不必擔心,餘老前輩醫術精湛,他自己發現得及時,幾日前我就已將他安置在外村。”

“外……村。”阮蘅腦中混沌不堪,似乎隱隱聽到了這兩個字,“也就是說……他病情並不嚴重,是嗎?”

“是,我何時騙過你,餘老前輩有分寸,讓我先不要把此事告訴你,如若真的嚴重,我瞞著你做什麼?”

方才的倉皇無措終是尋到了溢口傾瀉而出,她眼中蓄著的淚水慌亂落下,一顆顆砸落在手背上,“可是我想見他……”

不是她不相信李玠的話,隻是他想親眼見一見師傅確保他真的沒事。

“你如今還不能出去,這兩日是你病症最易爆發之際,你不僅該對你自己負責,還有宅子外的百姓與你師傅,他老人家身子骨比不得你,你過去會把病氣帶給他。”李玠安撫著她,輕拭著她的眼角,“你也想讓餘老前輩儘快好起來,不是嗎?”

阮蘅拚命點著頭,“我會好起來的,我定會好起來的……你真的沒有騙我嗎?”

李玠在她眼角落下一吻,從懷中取出一張方子攤開在她麵前,“這是他兩日前寫給我的藥方子,若真的病重,他哪能再提筆寫字?”

阮蘅接過來看了又看,一顆豆大的淚落在上麵暈染了最後的幾個字,熟悉得令她發顫,“是,這是師傅的字。與我那張方子不同,師傅將桂枝換作了知母……他定當是親身試驗過了。”

桂枝烈性強,她是用作在體內留餘熱散出天花,可年紀稍大些便會扛不住,這才換了知母清熱,師傅的這張方子是留給城中老者的。

看到這張方子,阮蘅的情緒才稍漸平緩下去,李玠又重新端了一碗熱水讓她喝下,一麵輕撫著她的頭,“阿蘅,有我在,一切事情都不需要有顧慮。”

“殿下。”阮蘅一把抱住了他,將自己埋進他懷裡,“我求求你。”

李玠揉著她的手陡然間一滯。

阮蘅的聲音自他胸膛間悶悶傳來,“我什麼也沒有,隻有師傅與你了,我求求你,你也要好好的,好不好……”

李玠心口恍若有什麼撞擊而來,震得他出神辨不清虛實,他耳畔翁聲,隻有阮蘅方才那句“我什麼也沒有,隻有師傅與你了”在回蕩。

直至片刻後,李玠才覺得真實,他回抱住她,似要將她嵌入骨血之中,“好,我們都要好好的。”

……

今夜注定是一場惡戰。

偏房中那道身影一夜未眠,連著青雲與青禾都交接了數次,阮蘅夜裡忽冷忽熱,發燒嘔吐反反複複,就連給她拭身的水都換了七八盆。

今日腹中之物儘數吐出,她腹中空空如也,最後也隻能吐出些酸水來。

李玠滿是心疼,不可替她承受苦痛讓他頓感無力,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她抱在懷中安撫著她,即使衣袍臟了幾身他也不願將她放下。

“阿玠……”

“阿……玠。”

她一聲比一聲無力,每一個字都像窮儘所有氣力想要夠到一絲希望。

“我在……阿蘅,我在。”李玠將青雲遞過來的帕子貼在她額間,一字一句尤為低微無措,“再堅持一陣子,好不好?我們熬過今夜就好了。”

“我好難受啊……阿玠……”阮蘅已無力到氣如遊絲,“我會不會死……”

“不會的,你怎麼會死,仲秋之夜我有給你祈福,你會長命百歲的。”李玠聲音都發著顫,燭火之下,他眼角都映著濕潤。

“可我感覺我好像快要死了……”阮蘅喘了一口氣,氣息不穩,“不對,我已經死過一回了……那時我死前也是這般疼得緊……真的也這麼難受,我怕孫嬤嬤知曉我疼,我就說我要喝小粥,我把她支開了……”

“後來我聽到你的聲音……我想推開門喊你,可你聽不見,或許是你還在氣我,根本不想見罷了……”

“彆說了,彆說了!”李玠壓抑著低吼,雙目猶如沾染腥血。有些事一旦被撕裂開擺在麵前,便尤為新鮮淋漓。

即便在迷糊之中,阮蘅似乎也能聽出李玠在斥她,她不由更為委屈,“我怕我不說,以後便沒機會了……”

李玠眼中的燭火“劈啪”一聲熄滅,道不儘聲聲無望,“我讓你不要再說了——”

青雲站在一旁,手中的帕子也被他死死擰作一團,廖大夫說了,天花無藥,最凶險這一夜都得靠自己熬過去。

阮姑娘難熬,自家王爺又何嘗不是。

王爺自小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即便身上千瘡百孔也不見他喊過一次疼,可自從回京城以後,他眼中幾次閃著淚,皆是因一個叫做“阮蘅”的姑娘。

阮蘅趴在他肩頭,忽而輕笑了一聲,“可這一回不一樣,這一回你陪在我身旁……”

李玠眼中的傷痛險些要將他湮沒。

“我是不是沒有與你說過……我為何總愛喚你阿玠。”

“謝三與我說的,於心愛之人,若這般喚他,他也會心悅於我的……她還說,如此我才會顯得與旁人不一般,就算他對我沒有念想,可若是日後再聽到有人這麼喚他,他還是會回想起那第一個如此喚他的姑娘。”

說完這番話,阮蘅喘了很久的氣,“謝三這人說話極不靠譜,可好在這件事我信了……果不其然,那個人也心悅我了,不過時日有些長,我足足花了兩輩子……”

阮蘅的話一字一句猶如利刃淩遲著他全身上下,疼痛蝕骨難忍。

李玠額頭貼著她額間,“是,謝三姑娘說的是真的。”

不過沒有人知道,自她之後,沒有人再喚他“阿玠”,而他記了那個會喚他“阿玠”的姑娘整整七十年。

“阿玠,若可以,我想跟著你去西臨瞧一瞧,你先前答應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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