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1 / 2)

阮蘅醒來時混混沌沌,也不知是什麼時辰,恍惚間想起昨夜李玠回了蓉城,睡欲頓時散了一半,她下意識就往身旁摸去。

沒有人。他走了?

被褥有些涼了,可還有殘餘的溫熱,人應當沒有走遠。

阮蘅慌忙掀開布衾,匆匆下榻,“又想一聲不吭,丟下我就走。”

她從一旁扯了一件鬥篷披上就往外走去,也不過才走了幾步,門便被人從外推開。

四目相對,阮蘅笑了起來,“你沒走啊。”

“給你熬了碗粥。”李玠提著食盒走了進來,“等你吃了我再走。”

阮蘅方才興致才好了些,這下又跌到了穀底。才不過見了一晚上又要分彆,而這一彆又是兩個月之久,她有些不舍,“阿玠,你將我一並帶上,好不好?”

“帶上你太誤事了。”李玠說著便將食盒擺在桌案上,從中端出一碗小粥,頓時清香四溢。

可阮蘅沒什麼胃口,她瞥著李玠,“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太誤事了?我雖說可能幫不上你什麼忙,但也不至於拖後腿。”

李玠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若是帶著你,我哪裡還有精力帶兵打仗,不是誤事那又是什麼?”

阮蘅一噎,想起昨夜的一幕幕來,那天臉上染起紅暈,“你……你再多說一句,我可和你翻臉了。”

他不提倒還好,一提她又想起了昨夜與平日判若兩人的他來。阮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瞧他這現下正人君子的模樣,實則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

李玠見她不再將心思放到同他一起走之上,莞爾。

他又何嘗不想帶她走,可刀劍相接的,她一個女子跟著他,那裡又都是男人,終究有些不妥。

阮蘅就著他的手將這口清粥吞下,熟悉的味道溢滿唇齒之間,可終究隻是片刻的溫存。引得她鼻尖都有些發酸,她一把接過瓷碗,自己吃了起來,“我不跟著你去就是了,你照顧好自己。”

李玠揉了揉她腦袋以做撫慰,“到時我會回來接你。”

阮蘅隻悶頭吃著東西,不說話。

她知道,吃完這碗粥,他們就要分彆了。一想到這兒,她吃的極慢,恨不得每一口都嚼上百遍。

“阿蘅,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

舀粥的手一頓,她繼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吃了一口,“嗯,好,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了,我還困著,吃完粥後還要再睡個回籠覺。”

李玠也站著未動,靜靜的等著她把粥吃完。

阮蘅將碗往旁邊一擺,隻看了他一眼,“你怎麼還不走?”而後又重新躺回了床榻上,她背過身去,將自己的身子又縮進了布衾之中。

她想了想還是不必再相送了,上一回給他送彆,好幾日過去,她都險些沒有緩過勁兒來。生離與死彆,她一個都不喜。

身後靜悄悄的,阮蘅一時也分辨不清他到底有沒有走。

她將頭探出,故作不經意地往身後看去,對上一雙明眸,她趕忙又回過身,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阿蘅。”身後之人輕聲喚她,“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日後我不會再離你這麼遠,亦不會離開這麼久。”

阮蘅揉了揉眼,生怕有什麼掉出來,她慌忙閉上,“我知曉了,你趕快走吧,我困了,要睡了。”

阮蘅察覺到身後有人漸漸靠近,似乎覆身而來,她沒有動,緊闔的右眼上落下一抹溫熱,將他的氣息渡到她身上,“乖,你睡著,我走了,等我回來,快到年關了,倒是我陪你一同過年。”

阮蘅依舊沒睜眼,反倒比方才閉得更緊了,身旁的餘熱散去,周遭的杜康氣息也愈來愈淡。

她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沒有撕心裂肺的痛苦,亦沒有肝腸寸斷的糾纏,他們就這般如同平日出門一般的道彆,雖有不舍,卻也不多做挽留,因為阮蘅知道,他給了她歸期,他終究是會回來的。

……

這一彆之後,蓉城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阮蘅依舊每日做著一樣的事,看診,抓藥,熬藥……不厭其煩。

她不說,百姓也不會有意在阮蘅麵前提起李玠。而阮蘅也不刻意讓青禾去查探消息,越是想知道就越會想念,倒不如順其自然。

可即便如此,李玠戰戰告捷的消息依舊會在各城中相傳,阮蘅就算不想知道,也還是會無意間聽到。

景春十五年十二月初二,獻王攻下東部三城。

十二月初八,攻下北部四城,有二城投降歸順。

十二月二十,直指京城。

他先前答應她兩個月,卻不想一個月他就做到了。

也正是這一日,蓉城亦是一片歡聲,曆時四月餘之久的天花終是在眾人齊心之下屈服,消失殆儘。

雖這一回因天花而死的共八百九十七人,可與百年的天花折磨相比,與鄴城的慘狀相較,這無疑是給了眾人生路,亦是給後世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天花可防,那百姓便無需再受折磨。

阮蘅躺在屋裡的小榻上,生著炭火翻看著醫書。還有一個月便是年關,這天愈來愈冷,兒蓉城的濕冷是能凍到骨子裡的,她又是極畏冷的,每日在屋裡便炭火不斷,一出門必定要抱著湯婆子的。

她知道,這是她在京城十數年養成的嬌貴病,一時間還真難以改了。

“娘娘。”

阮蘅放下書,“青禾,怎麼了?”

“街巷中百姓們都在慶祝呢,您不去瞧瞧?”畢竟自家娘娘可是大功臣,眾人自然不會忘了她,方才不少人家已提前送來了年貨,堆滿了整個前廳。

阮蘅翻了翻身,隻覺得酸痛,眼皮子禁不住打架,“外頭太冷了,我又困又累的,著實不想動。”

“那娘娘便好好休憩,屬下吩咐下去就是。”

“對了,青禾。”阮蘅想起什麼來,“如今城中還有多少人手?”

“約摸二百七十人。”上一回傷亡過於慘重,能留下這二百七十人,也是因為王爺來得及時,否則可是要全軍覆沒。

“四個月前王爺不是將出城的百姓送去西臨與瀘州了嗎?如今天花已消散,你派人將他們都接回來吧。”阮蘅輕歎了一聲,“這都快過年了,理應團團圓圓的。這一來一回的得耗費不少時日,早些去吧,多派些人手,務必保證百姓的安危,一個人都不準有差錯。王爺如今已在京城,我這兒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不必留太多人。”

“是,屬下這就去。”

要接人回蓉城的消息傳出去,蓉城又是一片喧騰,眾人都喜氣洋洋的,城中人頭攢動,一點也不亞於仲秋之夜的喧鬨。

阮蘅近日特彆犯困,隻要一沾上暖和的榻子,她就舍不得離身。

隻是青禾出去一盞茶的工夫,她便又陷入沉睡,這一睡便直至夜色當空,她也不知究竟是自己睡夠了,還是被院外的喧嘩聲吵醒。

“姐姐!姐姐!”四喜在外大喊。

阮蘅迷迷糊糊挪著身子,“四喜,你進來吧。”

四喜推門而入,帶進一股子冷風,阮蘅冷得縮了縮脖子,四喜立馬關上門。

“外頭這是什麼聲音呢?”似是什麼炸裂之聲。

“姐姐,是火樹銀花!是火樹銀花,就在城中呢。”

“火樹銀花?”阮蘅擰了擰眉,“怎麼突然放起了火樹銀花?還在慶祝?”

四喜拉過阮蘅的手,就要帶她出門,“姐姐出門瞧瞧就知道了,是在慶祝,不過不是天花,是獻王殿下,他們說獻王殿下已攻下皇宮,推翻朝政了,如今皇上也做不成皇上了。”

阮蘅一愣,身上的薄毯落在地上,“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獻王殿下已經攻下皇城了?”

“是。”四喜生怕她不信,拚了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