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是議事結束便往她這兒來,跟在李玠身後的還有端王李旭,他的小廝正推著他的輪椅。
一眾貴女恭敬行禮,“民女見過獻王殿下,端王殿下。”眾人目光自是都在李玠身上的,雖說從李家出來的男子樣貌不俗,可端王李旭終究不良於行,誰願意嫁過去受這苦。
李玠連看都未看她們一眼,徑直向阮蘅走來,見石桌上擺著骨牌,眉間微蹙,“怎麼不去屋裡玩兒,儘在這兒吹風?”
阮蘅笑了笑,“我總在屋裡待著都快悶壞了,今日暖陽,在院子裡也不覺得冷。”
桌上零零散散的一些吃食吸引了李玠的目光,“這都是些什麼?”
阮蘅未答,倒是有人搶先一步,正是周家那位,“回獻王殿下,這是薇怡給王妃娘娘帶的棗泥糕。”
她大著膽子看向李玠,雙瞳剪水,難掩嬌羞之色。
阮蘅瞧見了,心裡極不是滋味,果不其然,將她們放進來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不過要怪就怪李玠這張臉,真是招桃花。
可某人視若無睹,麵上哪裡還有方才與阮蘅說話時的溫和,他厲色而視阮蘅身旁的小婢子,“本王的話當做耳旁風了嗎?來路不明的臟東西莫說近娘娘身了,連王府大門都不可進,今日誰給你們的膽子一犯再犯!”
婢子嚇得跪了下來,“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奴婢知錯了。”
“回去自己領罰,三個月不可入海棠苑做差事。”
“是,是。”小婢子如獲大赦,連忙磕頭,“多謝王爺寬恕。”
李玠這一番話莫說婢子了,身旁的那些個貴女也嚇得不知所措,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阮蘅說話雖刺耳,可好歹也會顧及著她們麵子拐著彎兒來,可李玠不是,一字一句直捅心窩子。
周薇怡方才的膽子沒了大半,看著渾身狠厲鋒芒的李玠身子都有些顫。
可在眾人惶恐不安等著他繼而揮灑怒意之時,某人在阮蘅麵前緩緩蹲下,輕輕抬起她的右腳,以極其柔和之聲道:“今日腳還難受嗎?”
李玠這變臉阮蘅也不是第一回瞧見了,可再見時還是不免暗暗感歎,他這翻臉當真是比翻書還快,她搖了搖頭,“不難受……今日好多了。”
李玠揉了揉她的腳踝,“還是有些浮腫,待吃了午膳,就去榻上躺著,我給你揉揉。”
她這兩個月來不僅身子重,手腳也不時也有些浮腫,夜裡睡著不大踏實,李玠每每瞧見,都會給她按揉消腫。
阮蘅見他這般旁若無人得說起這番私話,神色也有些撐不住,她輕咳了兩聲,“那麼多人呢。”
可李玠頭也未抬,“我讓人重新給你做了鞋底,回去就換上,你這鞋底未免太光了些,走平滑的路有些不便。”
阮蘅有些不服氣,“我走得穩。”為了讓人信服,阮蘅站起身來,往前邁去。
雖說腳下是挺穩,可她肚子大得觸目驚心,總覺得不知何時要栽倒,李玠慌忙拉住了她,“慢些!”
阮蘅失笑,“瞧把你嚇得。”
李玠將她的手攥在手心,“先用膳。”
阮蘅頷首,可見著站在一旁的眾人,有些犯了難,她們不走,便是等著她發話,她不留人用個膳,禮上說不過去,可若是留了,她自己也不爽快。
正在她為難之際,隻聽李玠冷聲,“還要讓本王親自送諸位出去嗎?”
“民女不敢。”幾人嚇得趕忙低下頭。
“想來朝中大人近日太過忙碌,倒是沒了功夫教導諸位何為禮,未遞拜帖便入獻王府,這就是你們學的規矩?”李玠見著幾人已在發顫,也未憐香惜玉之態,“如今見著,還是讓諸位大人卸下朝中之事,安心在家,才可管束好各位。”
“王爺!”若方才眾人還心存僥幸,這下是真的知道怕了,一個個紛紛跪了下來。
李玠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罷免了自己父親的官職,若真如此,到時莫要說獻王側妃之位了,沒了母家依靠,在京城根本抬不起頭來,自己丟了好婚事事小,連累家人才事大,她們怕是要成了一家族的罪人。
隻要李玠還未開口,那便還有挽回的餘地。
方芮先道:“民女不懂事,今日貿然來訪衝撞了娘娘,還請王爺恕罪。”
李玠輕嗤,“方大姑娘既言衝撞了娘娘,可為何要本王來恕你的罪。”
方芮是個聰明人,知曉李玠並未要下死手,這是在提點她,她慌忙看向阮蘅,“娘娘,是民女愚鈍,癡心妄想有了不該有的心思,還請娘娘責罰,這都是民女一人之錯,娘娘責罰民女一人就是,民女不想連累了家人,往後民女不敢再造次了。”
見方芮這般坦然將這話說出,其餘幾人也沒敢再懷揣心思,“還請娘娘恕罪。”
阮蘅見事態如此,不願再多做糾葛,隻擺了擺手,示意她們趕快離開,“都回去吧,家裡人還等著你們用膳呢。”
“是,是,多謝娘娘。”幾人起身,慌不擇路就要往外去。
“慢著。”
一聽阮蘅的聲音,眾人心裡又是一緊,“娘娘……”
“既然來了,便替我帶一句話出去,你們自己也聽著。”阮蘅覺得也有些好笑,分明自己也與她們差不多年歲,可因多活過一世,她倒像是個諄諄教誨的長輩似的。
“娘娘請講。”
“莫要瞧著旁人手中的玉好,便也想摸上一摸或是占為己有,說不準那持玉之人早先為了這塊玉費儘周折,她心眼極小,眼裡容不得一絲覬覦,更彆說拱手讓人了。人啊,因為得不到才覺得好,可殊不知找一塊適合自己的玉才是要緊的,或許手中已有一塊不錯的玉也恍然未覺,如此到最後,那方可養玉且養人。”
“是,娘娘說的是。”與李玠相較,阮蘅這話說的已是極為委婉,可在場者無一不明白阮蘅這話何意。
阮蘅以持玉之人的姿態告訴眾人,獻王是她的玉,她不容人覬覦。
夫妻二人這般不給麵,她們哪裡還有待下去的道理,一個個連忙告退離去,院中這才靜了下來。
阮蘅舒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散去周遭混雜的脂粉氣,而後像個討賞的孩子似的,“阿玠,你瞧,我方才威不威武?是不是將她們都嚇著了?”
李玠扶著她腰肢,“日後她們不會再來了,先前她們來時你就該與我說的。”
“原以為打發了就是,誰知會接二連三來。”阮蘅攥了攥李玠衣袖,窩在他懷裡小聲道:“阿玠,你會不會覺得我心胸狹隘,容不得旁人?彆家不說妻妾成群的,可你就我一人,連個側妃也沒有……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李玠挑眉,“真心是這麼想的?”
阮蘅麵色一垮,“也不是。”她也並非是什麼大度之人。
李玠忍俊不禁,“你可知你這話已經問了第一百二十四回了?”
阮蘅也有些尷尬,“這……這麼多回了嗎……”
李玠卻是萬分心疼,聽起旁人說,這有孕了的女子最愛胡思亂想,也好在阮蘅是個心裡藏不住事的人,想什麼便說什麼,不至於悶在心裡。
納妾之事他也已聽不少人提起了,可他卻從未想過。
他捏著她鼻尖,“你這般淘氣,養你已要了我半條命,日後還有你肚子裡的兩個,那又是我半條命,我哪裡還有精力去顧旁人。”
阮蘅嗔了他一眼,剛想說她哪有那麼難養,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些月來,她吃好喝好,圓潤了不少,反倒是李玠累瘦了,不說府裡之事他都是親力親為,就連夜裡但凡她有個什麼動靜,他都會醒來,她腰疼腳酸的,最後受累的都是他。
阮蘅癟癟嘴,攤在他懷裡,撒著嬌,“夫君受累了,吃了午膳我給你揉揉肩。”
李玠笑而不語。
謝渥丹見二人從回京城後就膩歪到如今也不嫌累,有些受不住,“哎,這還未吃午膳我就覺著有些飽了,罷了,罷了,我還是走了。”說著,她真要往外去。
李玠隱著笑意,“方才本王請了林大公子來,正留了他一同用膳。”
謝渥丹堪堪收住步子,乾笑著,“我突然覺得又有些餓了,這會兒回去,府裡肯定不給我留飯了,我還是在王府叨擾一頓吧。”
阮蘅險些笑出聲來,如今眾人都知該如何拿捏謝渥丹。
可此景之下,有人歡喜亦有人愁。
“娘娘。”阮蓁喊住了阮蘅,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
阮蓁偷偷往輪椅上的那道身影瞥了一眼,趕忙收回目光,“今日午膳我還是回府吃吧,就不打攪王爺與娘娘了。”
阮蘅笑道:“左右不過是一頓午膳,有什麼打攪不打攪的,你們在我還熱鬨些。這點你就該學學謝三,她麵皮子厚,從來都不覺得打攪的。”
謝渥丹咳了一聲,壓著聲在阮蘅耳邊道:“給我點麵子。”
阮蓁為難,“不是,是我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事,得回去一趟。”
“有什麼事差竟還差著一頓飯的工夫?”阮蓁究竟在想什麼阮蘅也知曉一二,她是見端王李旭在此不自在,想躲回府去,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強留,“罷了,既然你——”
“我會回府的。”一直未開口的李旭自己擺著輪椅往一旁偏去,“皇叔府裡來了新廚子,會做江南菜,你不是一直說想吃嗎?難得一回,留下來吧。”
阮蓁發怔,她想吃江南菜之事也隻與幾個親近之人提及,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的。
李旭此番話倒叫她覺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還沒如何呢,她就慌不擇路要走。
她又想起方才阮蘅的那句話來:
“能遇上陪你走完一生的人不難,相看兩厭是一輩子,相敬如賓亦是,可若能遇上下輩子還想再與他走一遭的,那便難了。你若退了一步,不知他為了彌補上這一步會有多難。”
這些年來,她一退再退,似乎也無路可退了。
阮蓁看向輪椅上固執得要自己走的背影,脫口道:“端王殿下,您也留下吧。”
李旭握著輪擺的手一頓,停了下來。
阮蓁話出口覺得又有些不妥,生怕他誤會了什麼,“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
“好。”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阮蓁逆著光站在他麵前。
誰都不知道,他為了等她這一句“留下來”等了多少年。
阮蘅看了看兩人,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今日暖陽,萬物向光而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