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認命(1 / 2)

常青萍能報到名,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常家人恨不得殺雞殺鴨殺豬慶賀, 可他們家啥家畜也沒養,瞅了眼放在院子裡瑟瑟發抖的三隻小黃雞--算了吧, 還不夠塞牙縫,掏出老底子細麵煮著吃一頓。

飯桌上,常母自然是開啟她那中年婦女的叨叨叨模式, 要麼就誇薛嘯卿好,要麼就囑咐常青萍要多看書,不要浪費這麼好的機會。

倒是常父心裡明鏡兒,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這事情, 彩萍有一大半功勞。”

常采萍也不獨占功勞, 推說“儘力而已”,心裡倒是叨咕起來,她沒去求過薛嘯卿, 摸不準是三蛋和大丫今天在飯桌上聽見了說給薛嘯卿聽的。

這麼一想起來,她還真覺得幾個孩子不是一般的機靈,本來收留幾個孩子,還覺得有點兒愧對父母的,現在她倒是覺得無比順心起來,就跟父母渲染了一下是孩子的功勞。

常母這會兒瞧著四丫是愛得不行, 把中午剩下來的一點兒兔子邊邊肉全挑給了四丫吃,四丫就嘻嘻笑著,像個小福娃。

常母就絮絮叨叨地說, 家裡這麼窮,也拿不出好東西給人家道謝,常采萍倒是長了心眼兒,叫他們不要把這事兒宣揚出去,叫大家都聽見了,白的說成黑的,不管青萍考上沒考上,那都是走後門走出來的了。

常母愣了一下,囁嚅著:“那總不能啥都不送吧。”

常父目光就落在了四丫身上,想了想:“那就見到了的時候說聲謝謝就行了。”

現在常青萍八字兒還沒一撇,這麼著急要命地道謝,讓人曉得了,早晚得讓人說嘴,一家人便把這事兒按了下來,算是欠了薛嘯卿一個人情,等有機會還。

不過常父倒是再也沒說明天要把四丫送走的話,常青萍晚上也沒叫喚和四丫睡擠著了。

第二天早上,常青萍也沒上工,一大早喝了幾口稀粥就朝大隊跑,常采萍倒沒那麼著急,反而是在路邊偷了一包玉米回去煮給四丫吃了才出的門。

薛家那幾個小機靈鬼早就在大隊打穀場的石頭上坐著了,各個兒伸著脖子望夫石似的沿著大路望,瞧見常采萍領著四丫來了,一下就跳下來撲了過來。

二蛋抬頭看了常采萍好幾眼,嘴巴動了動,最終也沒喊常采萍。

他是幾個娃裡麵性子最傲,臉皮最薄的,那天喊了“娘”,人家反而不要他們,他就過不去了,也拉不下那個臉,隻是伸手抱四丫。

四丫一頭就栽在他懷裡嘻嘻笑,常采萍曉得二蛋的脾氣,就是個麵硬心軟的家夥,就逗四丫:“這是你二哥,叫二哥。”

四丫轉臉看著常采萍幾眼,似乎在理解這個詞,轉臉看二蛋的時候,嘴巴張了好幾下,就隻喊得出來個“二”字,還把臉都憋紅了。

二蛋第一次聽到四丫叫他,高興得直捏四丫的臉,另外兩個娃也搶著過來要叫四丫叫他們,就引來了大隊上的人來看。

今兒好些人來看“考試”,都沒去上工,誰曉得遇上了“常家啞巴說話”的熱鬨事兒,都湊上來逗四丫,四丫又怕生起來,直朝常采萍懷裡鑽。

他們這兒弄得熱鬨,那邊兒考室門口就有人好吵嚷嚷的:“大隊長,她是下放戶,她都能報,我咋不能報了?”

這邊兒本來逗孩子,聽到這麼一出子,都扭頭去看正是是哭哭啼啼的付美琴和跳腳的張春陽、吳玉龍。

話說付美琴他們前天才被摘了工作,今天就聽說要選人頂替他們,各個兒心裡酸地冒泡,五隊長又說他們沒資格報名,他們就丟下田裡的活兒偷偷跑過來看。

他們這一看不要緊,結果瞅見了常采萍的妹妹--常青萍,這可不是要把他們給氣死嗎?他們因為常采萍丟了工作,現在工作又讓常采萍妹妹沾上指頭,他們這心頭更是雪上加霜,怎麼的也要爭奪兩句。

付美琴這邊兒就咬住了常采萍他們的出生不好,哭哭啼啼地在那兒鬨,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常采萍這麼遠遠瞅見了,也沒搭理他們,她沒那個痛打落水狗的習慣,隻是低頭逗著四丫。

付美琴他們就來勁兒了,張春陽又是個特彆會挑事兒的,立刻就開始潑臟水了:“常采萍,你把我們拉下來,就是為了把位置挪給你妹妹啊!”

大夥兒本來就是來看熱鬨的,就有人看不過去了,禿嚕了兩句:“誒,可要點兒臉吧,先害彆人,自己丟了工作,還怪人家,要怪就怪自己人壞運氣也不好!”

眾人便哄笑起來,張春陽好像被人扇了好幾十個耳刮子一眼,臉上火辣辣地疼,又想跳起來鬨,大隊長就拍了桌子了:“再造謠,就把你們送警察局,等你們家人來取你們,看看你們這個模樣,多給他們丟人。”

大隊長深深看了張春陽一眼,以前隻覺得這小子活潑了點兒,沒想到這會兒揭開真麵目了,還真是壞到了骨子裡。

張春陽他們一聽就怕了,他們弱點實在太多了,細皮嫩肉,乾不了重活兒,好著麵子,不想給家裡人丟臉,更不想蹲大牢。

這會兒就剩下付美琴哭哭啼啼地求大隊長放過他們,那可憐模樣,好像真是大隊長做了天大的惡事兒一樣。

李隊長實在受不了這幾個活寶,立馬就喊了一句:“五隊長,你吃乾飯的啊,你怎麼辦的事兒!”

五隊長也頭疼地要命,給他們幾個說了不準來,這幾個祖宗真是偷偷都要跑來,還惹得大隊長發怒,真正是要氣死他。

他衝上來就一把抓付美琴的胳膊,嗬斥著:“都給我回去,你們的工分都是給記了賬的,偷一天懶都不行!”

不得不說隊長就是薑是老的辣,他們這幾個人名義上隻是弄去五隊乾活兒,實際上跟上農場乾苦力沒啥區彆,因為他們這工分每天必須產出,所以沒得休假啊。

付美琴被他捏得唉唉叫,他也是個粗人,不懂憐香惜玉,隻管拖小狗似的把人拖走,嘴裡還訓著張春陽和吳玉龍。

這剛走出了打穀場的門,五隊長就指著幾個人的腦門子罵罵咧咧:“你們今天跑出來半天,晚上把上工時長補上!”罵完又訓:“再敢不上工,出來找事兒,就扭送公安局!”

三個人被狗血淋頭一陣罵,肚子裡的屁都憋了回去,一個個兒垂頭耷肩地朝五隊走......

棚子另一端,薛家人就抄著手站著,薛大良和薛大嫂,二房隻有薛二嫂,薛二哥沒來,見縫插針地下地乾活兒,多掙倆工分呢。

薛大嫂和薛二嫂站在一塊兒,薛大嫂就咬薛二嫂耳朵了:“人家話糙理不糙,她一個下放戶,憑啥能考試,再說了,常青萍在縫紉大隊手腳不乾淨,被人趕出來,是人生汙點,憑啥參加考試?”

薛二嫂眼睛一翹:“那你跟大隊長說去?”

薛大嫂沒吭聲,薛大良就先涼了臉:“我們咋說,你的底子硬,你去說正好。”

他們當初謀到了好差事,都是靠老爺子給他們開後門,這會兒開後門地叫開後門不公平,這不是抓屎沾自己臉麼?

薛二嫂倒是自己真本事混到的差事,不過她看了眼正守在考室門口啪嗒啪嗒抽旱煙的大隊長,心裡就有了計較,大隊長這顯然是故意給常采萍放水,她這時候開口就是觸大隊長黴頭。

她這麼靠自己一步一步混上來也不容易,小鬼怕閻王,她還是識趣點兒比較好。

薛二嫂聲兒沒吭,轉腳就走了。

薛大嫂看她不聲不響就走,就伸手拉她:“誒,你跑啥?”

“我去看看薛成剛。”薛二嫂說完,頭也不回,快步走了。

她才走出打穀場,就有個乾瘦的老太太從後麵追了出來,扯著一把尖利的嗓子罵:“你個沒良心的,我跟你爹辛辛苦苦供你讀了高中,你有本事了,就不顧家裡了。”

薛二嫂聽到聲音,頓了一下,反而越走越快,那老太太就在後麵加快步伐地追,嘴裡還在罵罵咧咧:“你個不要臉的東西,你幫你哥哥一把咋了,他也是讀過小學的,難道比下放戶的女兒比不上?咱們家可是三代貧農......”

薛二嫂聽她罵得難聽,不耐煩轉過臉,指著打穀場的方向:“大隊長說了要讀了初高中的,我有啥辦法,你要逼死我,你就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