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認命(2 / 2)

老太太被她這麼一陣懟,實在下不來台,皺巴巴臉皮子幾聳,就拍著腿哭起來,嘴裡叨叨咕咕的“賠錢貨,生了你個賠錢貨。”

巧得很,薛嘯卿今兒一早就回來了,他刻意沒挑著這時候去打穀場,一來就碰上了這麼個場麵。

老太太一把就拖住了薛嘯卿的自行車喊:“薛社長,你可要給我做主啊,我這個女兒欺負人了。”

薛二嫂這才著急起來,他們和薛嘯卿結下梁子,這老太太找誰鬨不好,偏偏找薛嘯卿,她臉上陣紅陣白,恨得咬牙切齒,當下就要把老太太捉過來。

薛嘯卿早遠遠瞧見了這母女倆,他是不太想搭理他們的,這家子人他也曉得,重男輕女到病入膏肓了,大兒子不成器,自己還當個寶貝捧著,女兒嫁得稍微好點兒,就成天跟個吸血鬼一眼來貼著。

那老太太被薛二嫂一拉,就叫喚著:“打親媽了,打親媽了!”

薛嘯卿也沒伸手去拉,麵子上問了一句:“張老娘,你有什麼要說的?”

張老娘轉而說起來:“你可去看看吧,下放戶的女兒都能去考試教書了,我們家三代貧農那個,誒喲,我兒子也是讀過小學的,學問好得很......我們....你可憐可憐我,女兒不孝順,兒子又沒得個好工作......”說著就要哭起來。

薛嘯卿也不耐煩,丟下一句:“張老娘,不是我不給你做主,硬性要求讀過初高中的,要不你讓張大哥再去讀個高中,那他也有資格了。”說著,架上了自行車,想了想那“下放戶”三個字是真不好聽,又說了一句:“現在人人平等,你這舊社會思想可得進行改造了啊。”

他薛嘯卿是誰,出了名的臭脾氣,不好惹,管你是什麼老太太小孩子,沒做對,他照樣拉臉子訓。

張老娘被訓了一頓,一肚子的苦說不出來啊,可也不敢跟人家嗆聲,隻能抹著淚,看著人家走遠。

薛二嫂也伸著脖子瞅著那背影越來越遠,想起剛剛那句“人人平等”,心裡微微熱了一下,不管那句話是不是有意,也代表著她和自己家裡的男丁也是平等?

她一直曉得他是個很有脾氣的人,在沒嫁過來之前她就知道了.......

這邊兒常采萍就在考場外哄四丫玩兒,伸著頭朝考場裡麵看了看,吳雙玉就伸過臉給她說了:“參考的就三個人,三選二,怎麼也把常青萍摘出來了。”

吳雙玉倒是沒說,萬一常青萍比其餘兩個不如,那就是真沒法子咯。

常采萍也沒有多問了,就在外麵安安心心等著。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考試成績才出來,三選二,選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陳為民、常青萍。

常父和常母也趕了過來,一來就聽到女兒考上了的好消息,激動得差點兒流淚。

大隊上的人也有人來恭喜,也有人不屑,反正過了一會兒就這麼散了,大隊長就慢吞吞走了過來,摸著四丫的腦袋跟常家人說:“這幾個娃你們可帶好了,有你們的好日子呢~”

他也沒明說薛嘯卿不會讓他們吃虧。

常父瞧了常采萍一眼,心裡就有些不舒坦了,他閨女才擺脫了“後媽”這個名號,怎麼說得為了這個工作又要回去了似的,他正要開口,就被常母拉了一把又瞪了一眼,他才把話憋回去。

常采萍倒是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妥,還想著遇到了薛嘯卿要謝謝人家的。

一家子歡歡喜喜回家,幾個娃就跟尾巴似的跟上來了,常父剛剛心思被勾起來,到底還是擔心幾個娃放不開賴上來,昨天升上來的同情心都沒了,這會兒著急得很。

常父就跟常采萍說:“我送他們回去,這麼總跟著你不是回事兒,該謝的咱們就道謝......”

常采萍自然舍不得他們幾個,就吱吱嗚嗚說:“留著也沒什麼,左右不過一頓飯,我那兒還有幾個錢.......”

“這咋是錢的問題!”常父低聲打斷她。

常母也勸常父:“這麼一頓兩頓,也不妨事兒,我們緊著點兒就行.....”

他們一家子在路邊就說這個事兒,幾個娃早沒了娘,沒人疼的,心裡都很敏感,尤其是二蛋,特彆骨氣地吆喝弟弟妹妹:“走了,咱們回去吃自家鍋裡的,誰稀罕他們家的!”

幾個娃看二蛋跑了,都跟了上去,隻有四丫還抱著常采萍的大腿。

常采萍抬腳就要去追,就叫常父喊住了,常父拉著個臉子:“用不上你,下午等薛嘯卿回來,我就去看看。”

常母也拉常采萍的衣袖,讓常采萍不要鬨脾氣。

他們也是為常采萍著想,總不能第一次為了自己的工作把自己賣了,第二次為了妹妹的工作又把自己賣了吧!

他們家是落魄了,可好歹還要點兒臉。

常采萍看了眼常父頂著個煞神臉,也不好在這個當口跟他鬨起來,指不定那就兩人都下不來台,隻想著等下午常父去找薛嘯卿的時候,她跟著去看看。

中午,家裡自然是挑挑揀揀弄了一大頓出來,還到王師傅家買了幾個雞蛋回來做了苦瓜炒蛋當慶祝,四丫連吃了幾塊蛋花兒就不再吃了,嫌棄苦味兒。

常母就笑四丫:“人小小的,嘴巴還打得緊。”

常采萍想跟風說兩句話,倒是讓常父一個眼風也掃了回去。

常青萍雖然考上了,但家裡這劍拔弩張的情況下,她也不敢吭聲,隻是偶爾給常采萍和四丫夾菜。

等到下午,常父和常母都去上工了,常青萍蹲在門口繡著鞋墊兒說話:“爸是怕你又回去當寡婦。”

常采萍正坐在屋裡抱著四丫打瞌睡,冷不丁聽到這句話,這麼前後一想,這幾個孩子跟她這麼親,現在是真放不開了,不可能斷絕關係的。

她似乎也認了命,一咬牙,就笑起來:“我本來就是寡婦,有啥怕的。”

“你曉得啥,你不怕,那誰還敢要你,你拖著四個娃,咋再嫁?”常青萍這麼說著,眼淚就不爭氣留下來,一滴一滴掉在走線密密匝匝的鞋墊兒上:“我...我...我也不想要你當寡婦啊。”

常采萍就呆了,她還沒什麼感覺,這人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她也有些動容,可她直腸直肚的,也不知道咋安慰常青萍啊。

她琢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本來也是寡婦,也不怕那些難聽的話。”

常青萍聽了之後哭得更厲害了,常采萍隻好閉嘴不再說話了。

等到下午下工,常父回來,在屋裡掏了半天,在一個破櫃子裡掏出一瓷瓶提著,他找了張爛報紙把那瓷瓶裹了又裹。

常采萍看了半天,沒看出是個什麼東西,常青萍就給她說了:“是爸攢下來的一瓶酒,前兩年爸聽說能調回去,就寫信給幾個叔叔借錢,好不容易湊了點兒錢,到處打點才買到這瓶酒,隻是後來沒送出去......”

他們家還在城裡那兩年,找兩瓶酒也還是不妨事兒的,可是被下放之後,連飲食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更不用說“酒”這種奢侈品。

常采萍當然知道這是他們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甚至說是他爸爸曾經想要回城的打點品,現在是要送給....薛嘯卿?

常父把就撞在一個籃子裡就出了門,常采萍趕緊抱著四丫就追了上去。

兩人剛出了門,常父就回頭看了她一眼,想叫她回去,目光又掃到了四丫,就點了一下頭:“也好,今天把她送回去,省得你今天不忍心,明天也不忍心。”,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