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除舊迎新的好日子,今年除夕晚宴, 喬虞在周圍遙遙一望, 忍不住生出些許悵然, 當年她們同屆進宮的,也就剩了她和宋婕妤二人。
想起她來這兒的原因,喬虞垂頭輕撫著自己隆起的肚子,許知薇進了冷宮,還是皇帝親口送進去的, 這輩子怕是不大可能出來了;安修儀摸不清深淺, 如今避世清修,時不時出手攪和一下,但並未表現出明顯的目的,應當是打算韜光養晦,以謀後事。喬虞疑心她之所以不急著在皇帝麵前露臉爭寵,大概率是衝著太後之位去的, 可三皇子才丁點大,安修儀重在積蓄力量,反倒難以抓住破綻。
所以, 眼下當務之急是找著那第三個目標人物,完成任務還是其次, 主要是擔心她在暗而自己在明, 一個不留神中了算計。
可兩年下來,滿宮的嬪妃她也見的差不多了,唯有一個不露人前的德妃, 喬虞之前懷疑過她,讓方得福打聽了才知道這位還是成王側妃的時候,連生兩子一女,說得上風光無限,結果一個都沒留住,身子也跟著敗壞下去,在皇上還未登基前,就習慣偏居一隅,不與人來往。
入宮封妃後身子更是差起來,聽說一年冬日裡咳了好幾回血,硬撐著堅持下來,病卻一直斷斷續續的再沒見好。念及往日情分,皇帝特給了德妃一道旨意,許她靜心在儀祥宮休養而宮中上下不得怠慢,那時元孝皇後親去探望德妃,見她床都起不來,病容憔悴,瘦骨嶙峋,起了憐憫之心,許她不比遵循後宮禮節,不論是坤寧宮的晨昏定省,還是節日裡家宴國宴,隻要身體不適,便可不出席。
起先德妃還有推辭,照舊請安見禮,後來身體越發不好,儀容也黯淡失色,慢慢地就不出門了,所以在喬虞這屆新人入宮後,都沒見過德妃,但凡去儀祥宮請安的,都被規規矩矩地請了出來。
喬虞還疑惑過,德妃身子都這樣了,還能堅持這麼些年,求生意誌也夠強悍的啊。
她特意又去了趟儀祥宮,喬容華懷著身孕又深受皇寵,儀祥宮的宮人也不敢真出手阻攔,幾番糾纏之下,喬虞總算隔著屏風同德妃說上了話,從聲音聽,她確實是虛軟無力,病弱不堪,說句話都得喘上半天。
喬虞也懶得去探究其中真假,左右確定了德妃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便體貼禮貌的起身告退了。
然後問題就來了,那第三個變異的靈魂體……莫不是還沒有進宮吧?
從道理上也說得通,畢竟前頭已經兩個在了,許知薇選秀時候還就睡在原主隔壁,足夠影響到她了。
明年又是選秀年,喬虞思及這就有些頭疼,她原本還沒想著戰線能拉這麼長,這下可好,她光仗著年幼在皇帝麵前裝嫩討要好處了,等再過一年,她都當媽了,後頭還有源源不斷更嫩的新鮮花蕊蜂擁而至,喬虞揣摩了好幾日,想想她轉型後應當走什麼路線才好。
大約是前幾日皇帝的一番怒斥餘威猶在,這場家宴過的極其平順和諧,喜氣洋洋,一絲□□味都聞不見。
直到臨近子時,皇後宣讀大封六宮的懿旨時,嬪妃們才暫時拋開了親善熱情的假客套,眼中顯出了幾縷灼灼的期盼。
貴嬪以上的位分都沒變,宋婕妤是產子時剛晉封的,因而也未動,喬虞懷著身孕,晉封自是要等到生下孩子之後再說,剩下的,除了夏芳儀因生下小公主而升一級成了容華之外,也就隻有如楊婕妤這般常年依附著皇後的才有晉封。
看來皇後是真的被自己刺激得不清,喬虞失笑,都開始用利誘來吸引擁躉了,她有預感皇後這般行事,並不是皇帝所期望的。他給她權力是為了讓皇後有足夠權力坐鎮後宮,替他掃去後顧之憂,可不是讓她肆意妄為,將後宮變成自己的一言堂。
若皇帝早就這想法,不用皇後操心,他早就將簡貴妃給處理了。喬虞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皇後身側,豔光逼人、氣勢不減的簡貴妃,這位難得能壓著性子低調幾月,想必也是磨刀霍霍,蓄勢已久了。
突然,皇帝放下酒杯,低沉地嗓音辯不出什麼情緒:“既然皇後做主封賞了六宮,闔家團圓的日子,朕也不能吝嗇,便下道旨意,權當為各宮添份喜慶。”語罷,他仿佛漫不經心地喚了聲,“喬容華。”
喬虞正出神想著事情,聞言驚了一瞬,下意識地就要起身行禮,七月左右的胎兒已經不小了,她站起來的時候仿佛覺著肚裡的孩子也被嚇到了,毫不客氣地踢了她一腳。
你衝我發什麼火,有本事踢你爹去啊?喬虞在心底恨恨道,幸好皇帝見她臉色一白,便讓她坐著接旨。
喬虞依言坐下,隱約生起些許不安,總覺得皇帝又像是要放什麼大招,使得她措手不及。
要是當著皇後的麵升她位分就有趣了,不異於一個巴掌直直扇在皇後臉上,最後引起的仇恨值全數還得歸在喬虞身上。
她提著心聽皇帝從容地下了口諭,第一反應是舒了口氣,還好還好,沒晉位,沒當眾同皇後對上。然而下一秒,方才的慶幸瞬間煙消雲散。
皇帝賜了她一個封號,字“宣”。
細細將這個字在心底轉悠了兩圈,喬虞唇邊不由泛起一抹苦笑,這下可好,還不如給她晉位呢,就是連升三級都不一定有這個字給人帶來的震撼大。
宣者,重光麗日,義問周達,哲惠昭布,善聞式布,又喻天子宣室、帝王詔令。
總之,這個字太大了,大到用作帝王諡號都是再好不過的那種,她一小小容華,如何受得起?
卻偏偏誰都可以,唯有喬虞不能出言婉拒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