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丈夫(17) 鄭鬆之死(1 / 2)

居民樓的周圍,潛藏著的未知物種驚惶逃竄。

高樓籠罩的陰影裡,有詭異的物質湧動、翻滾,漸漸地覆蓋地麵,形成一片翻湧的暗紅色海浪。鄭鬆滿麵驚恐,雙手撐地,想要逃跑,奈何力量殆儘,更何況他的雙腿被黏物質緊緊地纏繞著,不,不是,那些黏物質更像是和他的雙腿連接,由他的雙腿生長出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

鄭鬆麵部血色褪儘,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他無助地求救:“救命......救命!”

“沒有用的呢。就算有人聽到你的聲音,也救不了你,”地麵的猩紅物質仿佛有生命,它們漸漸地鼓動、聚攏,逐漸朝上,血肉凝結成一股股像血脈似的粗管,相互纏繞、糾結,男人的軀體初步顯現,肌肉凸起,麵容模糊,聲音有股詭異的溫柔熟悉感。

他說道:“你忘記了嗎?你已經死了。”

此刻的鄭鬆,不過是怪物用他的血肉鑄造的軀殼,暫時盛放鄭鬆的意識。

他和鄭鬆麵對麵,捏著的拳頭始終沒能鬆開。隨著白天畫麵湧入的,是曾經他不敢細究的其他的畫麵,那些畫麵從前隻是走馬燈般飛速地閃現,但是此刻,不可避免地,仿佛電影裡特意拉進的慢鏡頭,連主人公麵部的細小絨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種種畫麵都離不開溫惠。

甚至他還額外捕捉到潛藏在鄭鬆深層意識裡那些被刻意忽略、無視、掩蓋的,溫惠被他父母諷刺鄙視的畫麵。

怪物在擁有感情後,再次體會到其他的情緒——嫉妒、憤怒。

隨著怪物的聲音落地,鄭鬆回想起幾月之前發生在他下班路上的事情。

車窗的縫隙滲進來仿佛水母觸須般的東西,色澤鮮紅觸感溫膩,他撚起來,以為是街道汙染沒有處理乾淨,按下車窗想著把臟東西扔出去。

於是,他經曆此生最恐怖的畫麵:

隨著湧進來的觸須增加,它們纏繞在一起,構造出腦袋大小的猩紅血肉,凡是它蠕動過的位置留下層粘膩的滑液,它以一種緩慢的速度,輕易地刺穿他的太陽穴。

這是他的記憶最後。

他的生命就此結束。

當時,後視鏡記錄接下來的一幕:鄭鬆宛若枝頭飽滿的漿果墜落,啪唧聲響起那顆漿果便汁水四濺癱在黑色的皮質座椅上,像顆鵝蛋黏在座椅旁的黏物質,驟然裂開巨口,尖銳的牙齒顯露,漿果的乾皮被亳不浪費地吞進去。再然後,初降臨就勉強填飽肚子的怪物變化成食物的模樣,由意識的驅使,緩慢且僵硬地踩下油門,在道路本就擁堵的車禍現場橫衝直撞,最後回到鄭鬆的家,見到鄭鬆的妻子。

——現在是他的妻子。

他看著鄭鬆,說道:“想起來了嗎。”

鄭鬆想逃逃不掉,眼睜睜看著猩紅血肉逐漸漫上他的胸口,他感到窒息,可怪物捏造的軀殼是粗糙爛製的作品,該有的功能都沒有,他沒有心跳,鄭鬆越發慌張,語詞無序亂嚷:“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你想要做什麼,你放過我,求你放過我......不,不對,是你,是你代替我和溫惠生活,她身上的痕跡是你弄的?”

那張模糊的麵容,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詭異地柔和一瞬。

他說道:“你不配成為她的丈夫。”

鄭鬆和怪物顯然不在同一個腦回路,他想的是怪物把溫惠當成儲備糧,他完全沉浸在被怪物吃掉的恐懼中,哆嗦著唇猶豫地問道:“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把我單獨帶到這裡來,是想要達到什麼目的?你不殺我,是有想法的,我、我會儘可能地幫助你,你放過我吧......”

他的麵容毫無變化,模糊的、猩紅色的蠕動血肉使他看起來恐怖、陰暗,相信無論是膽子再大、再有探索精神的人都不敢和這樣的一張臉對視。

鄭鬆抖著身子,眼神不敢亂瞟,因為他的周圍遍布這種粘稠的物質,它們湧到他的脖子的位置。掐住他脖子。

怪物歎息一聲:“我隻是不想暴露。”

語氣裡帶著些令鄭鬆感到困惑的情愫,他說道:“惠惠總是習慣把事情壓在心底。她被你媽媽欺負的時候,很想得到你的關心理解,可是你沒有,你指責她不夠孝順、做得還不夠好。憑什麼呢?惠惠不需要討好任何人。你以為你掩藏得很好嗎,你自大傲慢、懶惰虛偽,害得惠惠日日因你自怨自艾......你不配得到她的愛!”

他的語氣驟然變化。

由溫柔變為狠戾。

尖銳的嚎叫幾乎要刺穿鄭鬆的耳膜——他是什麼意思?他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說起溫惠的語氣那麼纏綿......

怪物捂住胸口,那裡有溫熱的東西在緩慢地、一下又一下地跳動,猩紅血肉底部潛藏的血管正在源源不斷地朝著它的位置輸送,使他想到溫惠,胸腔裡的心臟便顫動不歇。

“我可以做到!我已經掌握了人類社會生活所必須的技能,你的工作我可以勝任,我甚至可以比你做得更好,賺取更多的金錢,使我和惠惠的生活更加舒適......我雖然沒有生,殖功能,但根據惠惠的反饋,我的能力比你帶給她的快樂要強大百倍,至於繁衍後代,那確實是我目前無法做到的,但我知道人類社會有領養機構,如果惠惠喜歡孩子,我們可以領養一個小孩......”

說到這裡,他語氣微頓,略顯苦惱:“我不確定饑餓的時候會不會把他吃掉呢。”

“你的父母過度地插手惠惠的生活,你身為她的丈夫,沒有在其中做到調解的作用。這本就是你的職責,你卻甩手掌櫃推給惠惠,在情況不可收拾的時候,再用道德約束綁架可憐的惠惠,你真的很可惡呢。”

“......不過沒關係,我很快就會接手你的身份。如果他們再來打擾惠惠的心情,我相信我會處理的很好的......”他麵部逐漸顯露五官,眼眶內裡是美麗閃耀的瞳孔,陽光下散發幽幽的紅光,他用剛剛模擬出來的嘴部,扯出抹溫柔的笑容:“......我喜歡和惠惠過二人世界呢,誰都不可以打擾的。”

鄭鬆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的咽喉被扼製著,意識彌留的時候,他恍惚地想——怪物難道愛上了他的妻子?

他想起初見時,溫惠立在腐爛、頹敗的碎石上,穿著不起眼的衣服,迎著光露出麵容的時候,仿佛一朵盛放在懸崖峭壁的小花,迎風招展、充滿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生命力。

他想起溫惠羞澀的笑臉......

怪物猛地吼道:“不許想!不能想!”

鄭鬆被嚇得顫抖起來。

意識果然停止散發。

他的聲音充滿恨意,用那張和鄭鬆一模一樣的臉盯著鄭鬆:“以後,我就是鄭鬆。”

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強調:“惠惠是我的妻子!”

哢嚓——

承載著鄭鬆意識的軀體像癱爛泥軟倒在地。

迅速被猩紅血肉甩到肮臟汙臭的角落,竟是連吃都不願意吃。

鄭鬆在生命的最後,想起最初和溫惠告白的時候,溫惠滿麵羞紅,眼神仿佛帶著鉤子,他那時候的歡喜是真切的,也是真的想要和她攜手到老,後來,維持著家庭屹立不倒的是溫惠的包容和大度,她擁有很多他所缺失的美好品德......如果可以,他想回到妻子的身邊,他雖然有很多缺點,可是他是真的很喜歡溫惠,喜歡她才會想和她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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